楊驁垂下長睫,冷眸眯起,仔細端詳穿在左手食指上的灰色發環。
兩年來她每天將這物件拿在手中?
因為什麼?
把他當成她曾經征服過的一件戰利品,每每看到這發環便竊笑這愚蠢的男人曾像狗一般伏在她腳邊,祈求于她?
「天候,煜兒他們現在何處?茆」
寂靜中,冰冷嗓音森然發問,天候一凜,沉聲答道︰「兵部侍郎李德修的府上,賈信放下話去,讓諸位官員款待聶白薇、無常、黑白幾人,是以眾人聚在最善交際的李大人府上,歡宴暢飲。五爺雖不願逗留,卻被聶白薇撒嬌耍賴強行留在席間。」
「李德修酷愛鑽研如何囚禁死囚,家中有不少鋼鐵牢籠,給他帶句話,將煜兒、聶白薇幾人灌醉,拿下了,投進囚籠。」
聞言,天候吃驚,「皇上,為何連同五爺也一同拿下?蚊」
楊驁利眸輕睇,抿唇不答,神態頗為慵懶。
天驕扯了一把天候衣袖,嘀咕道︰「哥,你昨晚在被窩看婬.書看糊涂了吧?皇上又不是要將那幾人怎樣,不過是心妍回來了,皇上不想五爺幾人前來搗亂。這你都不明白?你想要皇上回答你︰朕要跟妍兒單獨相處麼?」
天候了然拱手,「皇上,屬下這便設法將他們一行人支開,決計不讓他們有任何機會前來攪局。」快步出屋。
天驕上前三步,見楊驁凝視手中發環,一時不知是否可以出聲打斷,審度來去,正欲開口說話,便听楊驁淡淡問道︰
「聶擎天派來保護妍兒的兵馬有多少?」提起聶擎天三字,語氣之中帶有濃濃殺意。
這正是他想說之事,天驕朗聲道︰「回皇上,總共三萬兵馬,他們都是陪同吉恩皇後回家鄉省親。外國兵馬本是不能隨意進出我國國境,不過,屬下已經按照皇上吩咐,放任其進了蒼穹國境,目前眾兵屯兵城外。」
楊驁拉開抽屜,拿出一塊調兵令牌,拋到天驕手中。
「姓聶的所派兵馬,擒住了斬首。首級送回吉恩國境戰場去,讓聶老弟變一變臉色,把戰事做大。」
楊驁較聶擎天小兩歲,卻喚他聶老弟,可見對其小覷輕視,他說話之時語氣平淡,仿佛並非在談論三萬條人命,而是在說些稀松平常之話。
而實際上,楊驁因自小生活在父親不重視,兄弟排擠之下,是以不免性格偏激,誰若犯了他,他決計不會輕易饒過那人,必讓其付出慘痛代價。
對三萬士兵下這份殺令,也是事出有因。
那時心妍替嫁,他送心妍去吉恩的路上,受了突松國忽必寒埋伏,損失了自己的兩萬人馬,以及楊殤所帶的一萬兵馬。那時聶擎天因事出有因,相救來遲,這也並非聶擎天的過錯。
然而,楊驁因與聶擎天有至深情仇,故而,自心底以為聶擎天有意拖延,不派兵相救,才導致他損失三萬兵馬。
天驕表情特異,暗暗審度蒼穹新帝的想法。
是不是除了為蒼穹折損那三萬兵馬報仇雪恨之外,皇上下令將三萬首級送去吉恩國境,實際上是向聶擎天挑釁,告訴姓聶的,無論他派多少兵馬,也無法將柳心妍護的周全,柳心妍始終在蒼穹楊驁的股掌之間。
「是,屬下這便去辦。」天驕一掀衣擺,邁步出屋去了。
賈信往桌上看了一眼,見那茶碗空了,于是拎起茶壺為楊驁倒了一杯茶水。
「爺,任心妍跪在城門外是無可厚非,只是,跪倒幾時啊?奴才倒不是擔心她跪壞了雙膝,奴才怕的是皇上作踐壞了身子。」心妍跪在城下,皇上心中怎會不痛,他比任何人都想早一點見到她。
楊驁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著院外雪地。
賈信見皇帝久不言語,尋思皇上這是不要他在此打擾,于是轉身朝門踱去。
「賈公公。」
賈信走了幾步,身後傳來一聲輕喚,他不解轉頭回來。
「她跪久了,不願再跪了,灰心喪氣要離開的時候。帶她進宮。」
楊驁淡淡說著,揮退賈信。
不禁自嘲,他再怎樣刁難,到底還是會怕她掉頭走掉,哪怕,她在他的國土,他的國門之下,他依舊會怕。
嘆了一口氣,轉身來到書房里間臥房。
這兩年來,他每每在書房處理政事到深夜,于是命人將書房里間藏書閣加了一張床榻,當做臥房。而,真正皇帝寢居,乾清殿,便廢置了兩年。
他走到床沿,把床榻之上羅衾被褥通通丟在一旁椅上,隨即換上干淨被褥。
賈信方才並未出屋,在門邊看著楊驁一舉一動,看到後來,微微心酸。
這哪里還是一個帝王,分明是一個思念妻子至深的丈夫。心妍回來了,皇上恐她嫌棄床榻髒亂,于是提前換上松軟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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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處
心妍連跪五個時辰,天已入夜,她雙膝酸痛難當,身子搖搖晃晃,直欲跌倒。
仰頭看看城牆上的尸骨,心中酸痛,心想難道楊驁當真不來相見,不給她相救親人的機會?
心中搖擺不定,竟有站起身另謀他法的沖動,隨即心念一動,尋思︰楊驁興許就在某個暗處角落看著她呢,若是見她中途站起,必定給她加上一個不守信諾之罪。
于是,打定決心,直直跪著。又想︰他會不會看她跪的冷汗直冒,心生不忍,走出城門與她相見?
想到此處,心中怦怦亂跳,雙頰暈紅,夜色里四下看去,也沒有看見有人朝她窺探。
心中卻越加煩惱,若是他當真出來相見,她該當怎樣?
是橫劍架在脖子上,說一句︰放了我親人,不然死給你看。
有屁用!他恨她惱她,到了要掘她父母之墳、殺她世上僅剩的親人之地步,又怎會在意她的死活。
那不如,他一來相見,她立刻沖進他懷里,摟住他腰,在他嘴唇一陣親熱,說道︰三爺,看在這通亂吻的份上,饒了我親人好麼?
哈!哈!
心妍立即心內大笑,這就是極端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
當——城門由內關住。
四周一片漆黑。心妍正自驚惶失措,不知是誰,好心的在城牆之上挑了一盞宮燈,為她照明,她抬眸看去,隱約看見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是誰?
看身形,決計不是楊驁。也不是楊殤。難道是賈信?
「賈公公,是你麼?」
「奴才睡不著,來和你做個伴。」
正是賈信。心妍一怔,方才想到了楊殤,這次回來卻是沒有見到楊殤,也沒有听到他任何消息,難道難道楊殤已不在帝都,那麼他為了什麼,去了哪里?
「皇上皇上在你身邊麼?」心妍顫聲問道。
「皇上啊,他方才與玲瓏公主喝了點小酒,在宮里散了會步,送公主回了寢殿。隨後去了秦主子房里。你听,遠處那小曲,便是秦主子唱的。」
賈信淡淡說著,腦中浮現楊驁孤身一人坐在書房窗沿,手提酒壺灌酒買醉的身影。
心妍仔細听去,隱隱听到遠處有歌聲傳來,心妍胸口悶塞,捂住雙耳不去听。想到秦蕊僅在楊驁索歡之後,才為他撫琴弄去,當即心中如同灌醋,酸澀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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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跪七個時辰,已是翌日午後。
心妍漸漸越發失望,心道如此長跪下去不是辦法,非但不能救親人月兌困,還會挨餓受凍枉送性命。
正在苦思冥想該當如何逼楊驁相見之時,腳步聲從城門內響起。
心妍抬頭看去,熟料抬頭勢頭太過猛烈,饑餓困頓之下,眼前陣陣昏花。
模糊看到來人不下十幾人,裙擺輕飄,皆是女子,卻看不清楚各人容貌。
「本宮听說,從昨日起老朋友就已經跪在城門前了,以往日交情,本宮怎能不來看望老朋友?」
心妍聞聲,心髒猛地上提,揉揉兩只眼楮,這才看清楚數步之外容貌端美的女子,正是顏澤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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