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妍站在楊驁的背後,看不到他臉上是何表情。
只知道她方才問完了話,楊驁負在身後的手掌緊緊攥成了拳,青筋如同一條條毒蛇盤旋他手背之上。
他為何生氣?心妍莫名心中緊了一拍,下意識後退了兩步。「你…你為什麼不講話?你要…要對楊殤怎樣?」
一聲輕笑出自楊驁的喉間,像是氣惱,又像是無可奈何,更像是拿她毫無辦法。
他緩緩轉回身來,冷風拂起他額前碎發,俊俏的臉容平添威懾茆。
「妍兒,你回過頭去看一看。」楊驁凝著她糾纏的眉心,淡淡道。
心妍不知他為何讓她回頭看,頷首說道︰「是。」轉過頭看了過去。
只見楊德廣、楊殤、群臣、數百官兵,以及被數百官兵圍困住的梁淑貞、玲瓏、秦蕊、賈信等人正齊齊朝他們方向看來,目光之中滿是質詢與訝異,對他兩人在交談什麼而好奇不已蚊。
心妍看了眾人一眼,隨即轉回臉來,仰頭打量楊驁,不解道︰「你讓我看什麼?」
「現在,深陷困境之人是朕,而非楊殤。一盞茶後,甚至更短時間內,朕便要回到眾兵層層圍堵之中,保不準便喪命哪個名不見經傳的的小兵劍下。」
楊驁說著,雙眼之中掠過失落,以及薄薄的酸楚,舐舐嘴唇,續道︰「朕以為,你是因為擔心朕的安危,于是出言相求楊殤,讓他向楊德廣求情,準你與我說最後一句辭別的話。」
說到此處,微微揚起臉頰,快速合了一下雙眼,再張開眼時,眼中已經覆滿冰寒。
「朕沒有想到,你口中所說的‘借一步說話’,竟是尋機會與朕獨處,質問朕要將楊殤怎樣。」
心妍一怔,心道那是因為她了解他,知道他不會有事,所以才不擔心,並非心中沒有他。
而相較之下,楊殤更加令人擔憂。
心妍反復咀嚼楊驁的話,心中猛然一驚,莫非楊驁此次並無全身而退之策,當真身陷絕境?
心妍想了一想,說道︰「楊驁…」
才喚了他的名字,便見他目光特異凝著她的膝蓋。
她不解,低下頭去查看,還未看到自己的雙膝,便眼前黑影一晃,楊驁蹲在她的身前,伸手扶住她的膝蓋。
心妍這才知曉,方才梁淑貞嘔血向後倒下之時,她正在屋檐下讓宋醫女幫著包扎傷口,見形勢急迫,顧不得其他,撒開腿來疾馳而去攙扶梁淑貞。
膝蓋之上白色紗布還未系上,沾了血液,纏在膝蓋之上,極是狼狽。
楊驁將紗布一圈一圈裹在她膝蓋傷處,輕輕道︰「草芽走了,你身邊連個貼心丫鬟也沒有了,連個給朕通風報信之人也沒。若是有人去給朕說一聲,你也不至于跪如此之久。」輕輕一嘆,「倘若今日過後,蒼穹國還是朕袖間之物,倘若朕還是蒼穹國的皇帝,那麼便將飄絮給了你當丫鬟,在這宮里對你也有個照應。」
心妍尋思,能得蒼穹第一女刺客貼身伺候,那可威風的厲害!
不過,听到楊驁說那句‘若朕還是蒼穹的皇帝’,心妍心口莫名酸澀。
楊驁可以拋卻世間一切,獨獨不可手中無勢,他習慣了登在巔峰極點,俯瞰世事無常。他決計不能忍受屈尊人下,听人使喚。
眾兵包圍之內,玲瓏從人牆縫隙,窺到楊驁對心妍呵護有加,蹲身為她裹傷,不禁心中酸妒難抑,湊近梁淑貞的耳邊,輕輕道︰「娘娘,那賤人定然借機要三哥做些什麼事,我猜她是勸三哥將王位讓給楊殤,那賤人曾和楊殤也有一段不堪的骯髒之事。見三哥失勢,便借機巴結楊殤,與他破鏡重圓。」
梁淑貞眯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心中當真百感交集,昨夜驁兒對那女子下跪,今日又蹲下為她裹傷,真真是絲毫沒有男兒氣概了,當年楊德廣若是對她梁淑貞有這一半縱容忍讓,那麼她也不至于被囚地牢十數載。
「你方才要對朕說什麼?」
楊驁站起身來,凝著心妍欲滴的唇邊,問道。
心妍微微頷首,接著方才被他打斷的話道︰「楊驁,他們人多勢眾,你可謂全無勝券。太上皇和殤都是心慈寬厚之人,必然對你和太後娘娘、玲瓏、秦蕊、賈信幾人心存不忍。你你何不將玉璽、王位拱手讓出,也也好保住一條性命,不至于淒涼收場。」
楊驁輕問,「拱手將王位讓給誰?」
他的聲音頗為冷靜,心妍從中辨不出喜怒之色,她以為他真心考慮她的提議,現在這般發問,是要征詢她的意見。
心妍匆匆瞥了一眼楊殤,楊殤正目光關切的朝她望來,心妍雙手絞在一起,提了一口氣,凝著楊驁的臉頰,說道︰「王位原本就應該是楊殤的。你應當成人之美,自己也落得一生安穩平安。而且,殤又怎會刁難于你?他一定會對你加官晉爵,給你享之不盡的不盡的」
說到此處,便停了下來。苦澀一笑,楊驁對她是否更加失望了?
楊驁冷冷一笑,「加官晉爵,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是麼?」眼角掠過鄙夷之色,輕輕道︰「妍兒果然是本性不移。萬事難離一句‘榮華富貴’。」
心妍方才說到‘不盡的’三字,便不再說下去,是因她突然意識到,楊驁對這些身外之物根本不在意,她若說出了口,便無異于對他出言侮辱。
「可以麼?交出玉璽,能活命才最是要緊!」
心妍握住楊驁的手掌。
他感覺到了麼,她掌心的汗跡,以及因恐懼他喪命眾兵劍下而劇烈顫抖的雙手。
楊驁後撤一步,絲毫不加眷戀的將手從她手中抽出,隨即捏起衣袖,將他手掌上被她握過之處,輕輕擦拭。
心妍胸口酸痛,他…他這是為何?她傷重之時,身上血污他都不嫌棄,這時這時竟嫌棄她手心薄汗。
玲瓏對梁淑貞小聲道︰「娘娘,看樣子是三哥不同意那賤人的提議。依玲瓏之見,如果咱們能夠逃過此劫,便該以柳心妍尸首祭奠上天,一是平息上天之怒,一是為三哥、為世人除去一個禍害人間的妖精。」
梁淑貞微一遲疑,點了點頭,「話是沒錯。柳心妍哀家厭惡極了。可要除掉她,驁兒怕是不依。」
梁淑貞為人祥和、與世無爭,只是長居地底,出地牢之後,眼見一樁樁、一件件皆是心妍的壞處,所以下意識的升起護子之心,生怕自己的兒子被妖孽蠱惑了心神,釀成大禍。
自古以來,帝王帝業敗壞在女人手中的例子,舉不勝舉。但是,她梁淑貞的兒子,決不能因一名女子而落下一世罵名。
楊驁望著局促不安的心妍,她兩頰窘迫赤紅,他嗤笑問道︰「那麼,王位交了出去以後呢?你是與朕當患難夫妻,還是留在皇宮之內,盡享榮華富貴?」
心妍慘然一笑,他交出王位之後的事,她卻當真沒有打算過,現在臨時打算,卻是一片迷茫,喃喃道︰「我」
才說一字,便听楊德廣喝道,「逆子,還不前來領罪?」
楊驁望了一眼心妍,隨即快步走回眾兵圍作的圈內。
楊殤、楊德廣、楊煜也走了進來。
心妍對那邊狀況極是掛懷,于是從士兵縫隙鑽了進去。
「玉璽這種極為重要的物件,藏匿之處必將難以尋覓。諸位大可快劍將朕分尸,以泄心頭之憤。不過,到時尋不到玉璽,父皇與大哥在諸國眼中,同樣也是謀朝篡位的小人。」
楊驁一手輕輕放在腰月復,另一手負在身後,淡淡陳述,神色冷靜,絲毫不亂。
楊德廣怒不可遏,伸手指著楊驁眉心,喝道︰「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竟辱罵你父親是小人!」
楊煜嘀咕道︰「父皇,你怎麼剛被救出來又要對號入座,三哥只是打個比方而已,你們不還沒有把英俊瀟灑的三哥分成百段呢嗎?那麼你們就暫時還不是小人。」
楊德廣.聞言臉上血色全無,切齒道︰「好,小五今兒個也不能留下。也除掉了。」
劍光晃晃,士兵持十柄長劍,將楊煜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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