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驁唇角輕抿,牽出一絲笑意,與聶擎天斗了數年,在這場關乎愛的戰爭中,誰又贏過了誰?誰較之誰,愛的更多一點?
「聶擎天,近一月前,妍兒自碎心口斑斕蛛毒,孤單一人猝死在軍營地不遠處的林蔭路上,那時,我在雪峰與顏澤雅商討思恩之事,你與楊殤在十里亭計斗墨淵,從他手中救回了悵兒。你離軍營較我近了多少,你那時卻是是晚了一步,未得見妍兒最後一面。這次妍兒刎去性命,我雖在她身近之處,但卻未能阻止,你也晚了一步,不能及時趕到救下她。或許,你與我一樣,根本沒有資格愛她,你與我一樣,沒有保護她的能力。若你想見一見妍兒的尸首,好加深自己心中的愧責,我豈會阻攔?」
楊驁的一字一句皆都宛如晴天霹靂臨頭擊下,聶擎天才從聶雲風魔爪之中大難得月兌,便聞如此令人心傷欲裂的噩耗,禁不住渾身大顫,緩緩瞥目望向楊殤懷中的女子。
「妍兒…」
她容顏依舊嬌美無雙,嘴角甚至別著淺淺笑靨,她方才是否喚她聶大哥幬?
她死前是否責怪他未能送她最後一面?
聶擎天拄著劍,兩只腳如同重似千斤,緩緩踱至心妍的身畔,輕柔握起了心妍的左手腕。
「妍兒說過,妍兒一人睡,怕小鬼悄悄勾走了魂兒,怕一人孤孤單單的走了,于是讓聶大哥在旁好好看護著你。卅」
聶擎天微微一笑,臉上神情甚是溫柔,仿佛憶及那夜吉恩軍營心妍營帳內之事,一雙鳳眸紅絲密布,兩顆清澈淚珠滴落在心妍的手背。
「現在妍兒獨自睡著了,聶大哥才遲遲趕來,是聶大哥對妍兒食言了。」頓了一頓,續道︰「妍兒,聶大哥握著你的手腕,按在你的脈搏,妍兒的脈搏若是還跳動,聶大哥才安心呢。然而此時」
聶擎天食指扣在心妍的脈搏,指下沒有絲毫動靜,脈息全無。
「此時,聶大哥如何得以安心」
聶擎天心中大慟,左手抬起,覆住雙目,淚跡自指縫溢出,泄露了男人的脆弱與心痛,狼狽與悲傷。
楊菱兒望著聶擎天的背影,僅覺公子瞬時間消瘦蒼老了許多,公子對心妍用情之深,著實令人感觸,不禁眼眶一酸,落下淚來,喃喃道︰
「若是菱兒折壽十年,能夠讓心妍醒來與公子說一句話,菱兒也願意,公子如此折磨自己」菱兒心中不忍。
梁淑貞見室中氣氛沉重,當即長嘆一聲。
「驁兒,妍兒的後事,行皇後下葬之禮,挑個宜喪祭的日子,到時舉國同哀,為她斂葬,這樣,你意下如何?」
「此事,兒臣自有定奪,母後不必操心。」
楊驁對母親雖敬雖重,但因心妍撒手而去,于母親不無關系,是以他下意識對母親的態度之中,多出不少冷漠。
梁淑貞心中一疼,朝楊驁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
「驁兒,心妍走了,母後心中也不快樂!為何對母後這般冷言冷語?難道你將錯誤都怪在母後的身上?」
「兒臣不敢。」
楊驁側身避開母親的手,快步走到了床榻邊上,坐倒在床沿。
他望著正自熟睡的悵兒與思恩。原本漆黑冰冷的雙眼,投出兩道溫柔慈愛的光,足見對兩個孩子喜愛有加。
「悵兒、思恩,父皇本打算明日為你二人辦滿月酒,邀諸國齊來慶祝,我楊驁的孩子,自是世上最寶貝的。然而這下因你們母親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太過調皮,竟賭氣離開了父皇,悵兒、思恩的滿月酒可要先擱置下來了。」
楊驁聲音中有失意,也有不舍,更有濃濃傷懷。
賈信眼眶一紅,心想肝腸寸斷,也莫過于此。
楊驁緩緩低下頭,在悵兒、思恩的女敕頰之上,各印下一吻。
兩個小家伙夢中仿佛感覺到父親的吻,抬起小手模模被父親親吻之處。
楊驁伸出食指,撥弄思恩的小手,思恩便緊緊將他手指握住,楊驁鼻尖輕輕踫觸思恩的鼻尖,柔聲說道︰
「小公主,父皇對不起你,只怕除了除了不能為你和哥哥辦滿月酒,以後你和哥哥兩人的每一個生辰,父皇也不能到場了,小公主長大之後,可會思念父皇麼?」
思恩莫名張開了烏溜溜的大眼,直直注視著楊驁。
楊驁心中一驚,差點情不自禁的喊出‘妍兒’二字,但隨即意識到是女兒的雙眼酷似妍兒,與妍兒雙眼一般的澄澈無瑕,他微微一嘆,寵愛的望著思恩許久,許久。
勁風刮進屋內,窗戶發出一聲鈍響。
楊驁倏然回神,左手探入袖中,掏出兩件物事,迅速放進了悵兒的襁褓之中,隨即轉頭望向眾人,沉聲道︰
「天候、天驕、飄絮,你三人率領千數錦衣衛為乾清殿看家護院,悵兒、思恩不得出任何閃失,任何意欲傷害悵兒、思恩之人,斬立決。」微微一頓,續道︰「包括太後、太上皇。」
天候、天驕、飄絮齊聲道︰「是。」命兵將乾清殿嚴密看護,隨即三人紛紛走到床榻之側,對皇子、公主進行貼身保護。
梁淑貞身子一晃,險些坐倒在地,「驁兒!母後自然不會傷害孫兒、孫女,但若是母後對兩個小孩子責罵幾句,你便要斬了母後?」
楊驁微微頷首,「母後方才沒有听錯。」
梁淑貞苦笑不止,方要開口與楊驁理論,楊德廣便拍拍她的後背,說道︰「少說一句。」
楊驁拂袖立起,「賈信,立刻前去請來鄧御醫。」
賈信連忙呼是,折返間,僅用一盞茶功夫,便已將鄧御醫帶到了乾清殿主臥之內。
楊驁來到心妍身畔,俯身要抱起心妍。
卻听錚的一聲,隨即銀光忽閃,正是聶擎天已經拔劍出鞘,劍尖直朝著楊驁刺來。
這一劍乃是聶擎天見到楊驁意欲踫觸心妍的身體,激憤之下挺刺而出,是以有失準頭。
劍尖指的方位是楊驁的左臂,並非什麼要害部位,不能致人死命,至多便只能令楊驁落得殘疾。
「楊驁,你何以還有顏面來踫她?是否她一月之內死去兩次于你來說還不足夠,你還要害她死三次、四次?上次毀她尸首,逼她換心,這次,你又要怎樣?」聶擎天氣力本就虛弱無比,這一劍刺到中途,便勁氣盡是,綿軟無力,身子一斜,長劍輕飄飄的向下垂去,趔趄幾步,方劍尖支在地上穩住了身軀。
楊驁微微冷笑,「你連劍都握不住,還欲為她強出頭?不如省些氣力養傷,之後再來與我尋仇。」伸手將心妍抱進了懷中,便要朝外門外走去。
楊殤伸手握住楊驁左肩,不悅責問︰「你帶她去何處?」
楊驁力運肩頭,震落楊殤左手,抿唇笑道︰「一個不容你們跟隨而至、不容你們打擾的地方!一個將只會有朕與她的地方。」微微沉下聲音︰「來人,押上玲瓏,隨朕來。」
「遵命!」兩名士兵倏地鉗住了玲瓏的手臂,將她困在。
玲瓏大驚,左右掙扯,驚惶而問︰「哥哥,你為什麼讓他們押著我?心妍的死與我毫無關系,你你難道要我為她的死而負責?你不講道理」
楊驁竟而不答,睇了一眼鄧御醫,「你隨朕一起走一趟。」
「是。」鄧御醫負起藥箱,頷首道。
楊驁、鄧御醫、賈信、以及被數兵押解的玲瓏剛出屋入院,聶擎天、楊殤二人便追出院中。
「楊驁,你站住,不說出你要將心妍尸首怎樣,便休想離開。」聶擎天聲音虛弱顫抖。
楊驁臉生不耐,淡淡瞥向依著門框而立、閑看好戲的花無澤。
「花六弟,勞你大駕,牽制住聶擎天與楊殤兩人的腳步,我要辦之事,他兩人不得前去打攪。」
花無澤道︰「小事一樁。樂意效勞。」自腰間抽出長劍,縱躍而出,落地之時,已到聶擎天、楊殤兩人身前,長劍指出,雪花一片片落在劍身之上,竟不黏著,「兩位,請留步。」
侍衛牽來馬車,楊驁抱心妍率先進入馬車,鄧御醫緊隨其後。
賈信自兩兵手中接過玲瓏,看著花無澤以一敵二,心生擔憂,隨即令道︰「花少主一人怕是難敵楊殤、聶擎天兩人,多派些人馬,將他兩人給困住了!別追了來,到時惹得三爺不快!」
兩兵齊聲答道︰「是!」奔走調兵。
賈信押玲瓏一同進了馬車。
車夫隔簾,恭謹問道︰「爺,去哪?」
「皇陵。」楊驁聲線如冰,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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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臥內。
梁淑貞扶著門框望著漸漸駛出乾清殿,隱在大雪之中的馬車,心中莫名失落,對楊驁怎也放心不下。
「太上皇,你說,驁兒這是去哪里呢?」
楊德廣亦是微微茫然,搖了搖頭,「這我可猜不出呢,你也擔心驁兒這孩子做出傻事來,是不是?」
「是啊。驁兒為了心妍,真不知會做出什麼!」
梁淑貞說著,忽然想起一事,倏地轉身,急匆匆朝床榻走去。
「哀家方才瞧見驁兒好像放在悵兒襁褓之內什麼物事,驁兒神情嚴肅,這物事必然不是尋常之物。」
梁淑貞說著,便伸手探向悵兒的襁褓之內,指尖一涼,觸到堅硬冰冷之物,忙握攏手指,將物事拿出,呈在眼前。一看之下,大為吃驚。「這這」
護在床邊的天候、天驕、飄絮登時跪倒在地。目光愕然、敬畏的望著梁淑貞手中之物,那兩件物事,一個是剔透玉石,一個是黃金令牌,正是蒼穹國皇位與兵權的象征之物,玉璽和兵符。
梁淑貞身子一軟,坐倒在床沿,喃喃道︰「驁兒為何將皇位與兵權交給一個剛剛滿月的嬰孩?驁兒哀家的驁兒」
梁淑貞越想心中越亂,最後焦灼難抑,兩行熱淚涌出眼眶,頹然道︰「難道難道驁兒竟打算一去不回」頓了一頓,喝道︰「來人啊!四處去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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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
皇陵入口之處,候著數名侍衛。
一人道︰「康哥,你先前給我說的事,我睡了一覺,又給忘了,若欲救活寒玉棺中之人,便要以心頭血灑滿寒玉棺頂,隨即在心頭血上鋪就千朵魂歸花,然後在寒玉棺畔,跪守七天日夜,那棺中人便醒來了,是也不是?」
那被稱康哥的人,笑道︰「你只說對了一小半。卻是沒有說對最主要的。小李,你給小張講一下子,小張這大腦袋是屬豬的,他女乃女乃的,給他說了幾百次,他也記不住!」
那小李打了個哈哈,拉著小張,細心道︰「小張啊,是這樣的,欲舍心頭血救活寒玉棺中人,不是誰都能救,更加不是誰的心頭血都可以,這付出心頭血之人必須真愛棺中之人,也必須是棺中之人的真愛之人,如此才可,你記好了,可別再忘了,不好讓康哥天天罵你女乃女乃的長,你女乃女乃的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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