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驁瞥眼間,見心妍面頰之上火光搖曳,她長睫在臉頰上映下兩行陰影,極是惑人。她正坐在石床之上,朝他的方向望來。
他心中不禁狂喜,隨即才想起是他方才讓她依著牆壁而坐,想必是她頭部不能自持,微微偏斜,才歪向他的方向,他卻以為她活了過來,正痴痴望著他。
想到此處,心中一片淒冷。
楊驁走去,將心妍抱到了放有喜燭的桌前,他攬著她的腰身,支撐著她,兩人雙雙跪下。
在沒有賓客、沒有喜娘、沒有祝福,新娘已然離世,這一切都不能阻止楊驁要與心妍結拜為夫妻的渴望幬。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僅淺淺三次躬身,卻仿佛已經錯過了太多太多。
楊驁微微一笑,凝著心妍的頰,「禮成,妍兒自此是朕的結發妻子,唯一的妻子」
楊驁將心妍抱起,把她輕輕放進了寒玉棺中,見寒氣濃重,他恐她冷,于是翻身縱入寒玉棺,側身躺在心妍的身畔,輕輕擁著心妍的身子卅。
寒氣侵身,不多時,楊驁已凍得知覺全無,他卻不能如此送命棺中。
「妍兒,曾經你說過,朕若是愛你,便剖出心肝讓你一看究竟。每每朕按你的要求去做了,卻都是晚了一步。雖你此時听不到朕所說的話,但是朕要你知道,如果朕與你,僅有一人能夠活在世上,朕希望那個人是你。朕希望你快樂的活著。哪怕,給你幸福的那個人,並不是朕」
楊驁說著便從寒玉棺中躍出,站在了寒玉棺畔,手掌推在寒玉棺頂,轟隆一聲,將棺蓋闔住了。
他未看見,棺蓋合起一瞬,自心妍眼角落下的水珠。不知是他在棺中說話,熱氣凝作了水珠滴在心妍的眼尾,還是心妍落了淚。
棺蓋合起一瞬,楊驁將一千朵魂歸花鋪在寒玉棺頂,而後緩緩倒握長劍,劍尖抵在自己的心口,緩緩刺下。
刃破皮肉,鮮紅淌出,瞬時間想起前幾日,心妍雙目失明,不能辨物,他以宋醫女身份在她身邊窺听到了她的秘密。
那時她聲音柔如細軟羽毛,一聲聲說著她唯一愛過的人,正是三爺。
天知道,他當時心中有多麼饜足,有多想大聲告訴她,他也愛著她,僅愛她。
既然他是她真心愛的人,他也真心愛她。那麼,他此時割心頭血,一死,便能換回她七日七夜之後的復生。
他想及此處,精神一振,力透手掌便欲將長劍慣透心房,隨即以心頭血染浸棺頂千朵魂歸花。
「皇上,不好了!朱子乾、尹楓、蔡萼、黃邵杰四位君主,以及無常、黑白兩個怪人,帶兵前來皇陵前發難,要將皇陵夷為平地!請皇上出外主持大局!」
賈信腳步匆匆奔進墓室,見皇帝使劍意圖自刎,不禁面目大驚,心想難道皇上要以傳說中血祭之法,救心妍活命?皇上對心妍的感情,已經到了可以割卻生命的地步?
楊驁聞言,若是讓大漠五國之人攻進密室,必將擾到妍兒休息。他當即手腕一翻,還劍入鞘。「隨朕出去看看。」趨步出了墓室。
**
皇陵外。
吉恩國、吳、魏、齊、魯一共六國之兵,列陣而立,綿延山路之上數里。諸國為首之人,見到楊驁一襲紅衫,正自踱出皇陵。竟同時紛紛靜了下來,不覺間均已眼中顯出忌憚之色。
無常率先輕輕喉嚨,笑道︰「方才我與黑子將你蒼穹兵甩掉了,快速返回皇陵來尋找聶大公子與小公主,卻不料未能找到白薇小公主,竟中途遇到了楊菱兒馱著聶大公子的尸首淌著雪地下山。」
無常與黑白一見到聶擎天的尸首,當即憤怒難抑,立刻奔去將吳、魏、齊、魯四國之軍搬來,向楊驁討個說法。
無常頓了一頓,續道︰「哼,楊驁,我問你,是不是聶大公子進入墓室之中要與心妍見最後一面,你不允許,便與他發生了沖突,你你狠心將他殺害了?」
黑白一扯無常的手臂,大聲道︰「這還用問麼?難不成是聶大公子自己結果了性命?定然是楊驁這小子搗的鬼!你瞧,他害死了聶大公子,為了慶祝,竟穿上了一身大紅段子,這當真的恨煞我也!」
朱子乾幾人一听這話,面上均露怒色。
「少血口噴人,聶擎天乃是不堪意中人與世長辭之痛,含恨而終,死在我蒼穹皇陵之內。你們兩個卑鄙小人,少來誣陷咱家皇上!」賈信勃然大怒,利目喝道。
朱子乾微微一笑,望向楊驁,沉聲道︰「蒼穹陛下,聶大公子之死,我等幾人都未能看到實情,但他既然死在你蒼穹皇陵,你便難逃其咎,無論如何都該給個說法。而且,你身邊伴有鄧御醫這名妙手回春的醫者,若你不想聶大公子死命,何以不讓鄧御醫相救于他?」
鄧御醫頓足拂袖,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是有讓老夫相救聶國主,但聶國主乃是悲痛欲絕而死,老夫也是難以施救!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活他!」
鄧御醫心忖,聶擎天死時,皇上爺並不在墓室之內,鄧御醫恐怕朱子乾等人不依不饒、不肯善罷甘休,于是謊稱楊驁曾下令要他相救聶擎天,這原是為楊驁著想。
但楊驁僅微微一笑,對鄧御醫道︰「不必對他們解釋什麼。即便聶擎天臨死前朕在墓室之內,也不會開口讓你施救于他,畢竟他進得墓室覬覦朕的妻子,乃是一樁不可寬恕的死罪。不滿諸位,今日乃是在下重新迎娶柳心妍的大喜之日,這身紅綢便是新婚喜服,諸位可有異義!」
朱子乾、蔡萼、無常等人面上均有異色,在墓室之中舉辦婚禮?這只消想一想,便令人毛發直豎。
蔡萼言道︰「蒼穹王的家事,我等不便過問。」笑了一笑,續道︰「前些時日,蒼穹陛下助咱們從聶雲風手中奪回大漠五國之首的寶座,以及幫助聶大公子保住家國山河,咱們對你蒼穹王好生感激。但沒有想到,蒼穹王轉眼間便害了聶大公子的性命。恕我等不能再與你以友相稱。」
楊驁淡淡笑道︰「蔡萼,楊驁樹敵無數,也不差四位與我為敵。不知諸位想如何解決此事?不妨直說。」蔡萼神色凜然,朗聲說道︰「戰場之上論成敗!吳、魏、齊、魯願意輔佐吉恩國的兵馬,討伐你蒼穹兵,定要你蒼穹萬劫不復、一敗涂地!難以在世上立足!以此祭奠聶大公子在天之靈。」
楊驁微微一笑,「朕正有此意。血祭蒼生,作為朕迎娶妍兒的禮聘。」左臂揚起,喚道︰「大哥,你帶兵馬伏在暗處,已有多時,看來你已經料聶擎天要出些亂子,料到到諸國要有一番征戰了。」
楊驁話音落處,便見人影一閃,自東首一人高的草叢之內躍出一人,那人戎裝在身,神態倜儻,卻是楊殤,跟隨楊殤而後,卻是數以萬計的蒼穹士兵。
楊殤來到楊驁身前,拱手道︰「三弟,你怎麼打算?」
楊驁眉心微蹙,想了一想,說道︰「這場戰事,由大哥主帥。直到妍兒醒來,出皇陵一刻才可熄戰。若是七日七夜之後,妍兒並未由皇陵出來,那麼,這場戰爭便無休無止的打下去,朕要世上蒼生,盡數為妍兒陪葬!」
賈信大驚,蒼生為心妍陪葬?皇上必將因此而背負千古罵名。
楊殤肩頭一震,心想柳兒已死,怎有自皇陵走出一說?雖自己也心愛柳兒,但是怎可拿蒼生百姓的性命為柳兒陪葬,這樣做著實不妥!當即提出異議道︰「這怕是不妥,當及早將戰事了結,將各方損失降到最低才是」
「這是軍令!」楊驁冷聲打斷,顯然主意已定,難以商榷。
楊殤一怔,蒼穹兵入伍時,要遵守的第一條命令,便是服從軍令,眉目一斂,沉聲道︰「是!」
黃邵杰大笑,不屑道︰「單憑你蒼穹軍要將我數國兵馬都滅掉,簡直大言不慚!來人,沖進皇陵,將蒼穹皇陵給毀了!」
黃邵杰一聲令下,大漠五國之兵如同山洪之水,紛紛涌上。
楊殤喝道︰「蒼穹士兵听令,列陣保護皇陵!不容敵國之人侵我皇陵。」轉頭望向一個方向,道︰「花少主,立即前去蒼穹邊界,請雪域其余六國盟軍前來支援!」
隱在暗處的花無澤聞聲,立即朝皇陵相反方向馳去,青蜀、孤瑩、臨翠、銀屏、九華這北國五雄的兵馬正自屯在蒼穹邊界。
楊驁冷眸望著眼前數軍交戰,緩緩向皇陵入口後退。他來到了皇陵入口之處,忽覺褲腿一緊,被人攥住,低頭看去,卻是神情木然坐在皇陵邊的玲瓏。
「哥哥,你趁人不備,要進皇陵行血祭之禮,用自己的性命救回柳心妍,是不是?」
楊驁對玲瓏的踫觸心生厭惡,左腿向後猛然一撤,將玲瓏的手掙開,「是與不是,皆和你無關。」身軀後縱,進入了皇陵甬道。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