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玉方的話語中,張凡非常明顯的就能感覺到,自己對于府上所產生的變化並沒有推斷錯,這里的確發生了變化。抱著這種心思再一次打量張府,景色沒有變化,擺設沒有變動,甚至于色彩還是原來的老樣子。死物是能夠改變的,或許因為人為、有或許因為自然,然而死物終究是死物,它們改變不了人心。
這麼一想剛才的事情,張凡這才發現自己之所以覺得張凡變了,它的內在變了,關鍵就是在于活生生的人。自打他這一次再次進入張府之後,所有遇見自己的張府下人雖然還是向以前那樣對自己卑躬屈膝的,但是他們每個人的面容上都散發著一種與以往不同的表情。這種表情張凡其實熟悉的很,他在京城中拜會過的那些朝中重臣的家時,他們的下人也是這麼一副表情。用個有些過頭的比喻來說,就像是皇宮中的那些宮女太監們一般,雖然他們平日里所做的也是伺候人的活計,但是他們因為自己伺候的主子的身份不同,自我感覺起來的身價也就不同了。而且事實也正是如此,就好比是當年的嚴嵩、或者如今的高拱,也都算是權傾一代的人了,可是就是這樣實權人物,有什麼話或者什麼不好當著其他人的面遞上去的折子想要傳給皇帝,還是要靠著這些在宮中做奴才的太監。說的好听點,這就是所謂的宰相門前七品官;說的難听點,這就是老百姓常說的狗仗人勢了。
張凡對于自己的這個伯父並不算是太了解,可是他也能看出來張玉方不會對此不管不問。因而在此想來,張府的下人確實有些與眾不同,但是他們的臉上並沒有帶著傲慢,只不過是有些驕傲罷了。可是張玉方再是一家之主,但是對于他自己的親屬的管束卻不會太過嚴厲。而這也正是張凡最為擔心的。在京城中張凡就見過很多被罷免的官員正是因為放縱家人,漸漸地造成那種局面。
然而這也是最不好解決的一個部分,誰又能沒有個家人親戚什麼的。借著自己的身份刷刷威風還是沒什麼的,可若是一次來為資本而為自己謀利,這就不妥了。
剛才張玉方的一番話還讓張凡有了另一絲明悟。是啊,他說的的確沒有錯。將這個問題擺到這上面的正是張凡他自己。而張玉方剛才那些讓他不必過分擔心的話語,張凡雖然沒有明確地點頭過,但是心里面也是十分同意這種說法的。他雖然也算得上是個寬容大度的好人,但是還沒有那份「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這種羞愧感,他的一貫主張就是自己的自己擦,自己捅了漏子就要自己去補上。可是他也暗地里想過,萬一當真出了什麼大事情,親人向自己求助之時,自己真的可以放得下心去嗎?
這些並不是什麼好的打算,張凡也不願意去想這些,但是他不想有不行,這也是為了應對萬一吧。
不過張凡現在的經歷並沒有放在將來萬一出了什麼事情,自己又應該怎麼辦這件事情上面。他是在考慮,既然張玉方如此說了出來,必然也是考慮到了這種可能性,那麼他必然也是要來解決、消除這種可能存在于將來的隱患的。
「伯父的這些話雖是不錯,但是小佷……」張凡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下去,「……這前前後後畢竟是因為小佷兒造成的,這可……」
「凡兒不必多說。」張玉方打斷了張凡的話,他已經知道張凡想要說什麼了,「源頭是凡兒你不錯,可是起因卻並非壞事。要知道,那日你剛到揚州便來說你是我的佷兒,而且又是個朝廷大官,伯父我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會怪罪于你!家中有人能入得了仕途,那是我們張家祖上就期盼已久的事情。比起這麼一點點微末的不該,有怎麼能相提並論。
「你想必會以為伯父我從來都是個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不管是做事還是做買賣都是公正的很,而如今因為你讓這張家的未來產生了不好的事情,從而怪罪自己吧。可是,凡兒你有沒有想過,你並沒有逼著我們去這麼做,就像你不能因為一個人用刀殺了人,不去查找凶手,反而怪罪刀子因為太鋒利而傷人一樣。手中有沒有事一回事,自己想不想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張玉方說的這些話,道理並不深,淺顯的很,張凡並非想不明白。但是張玉方的這些話只解決了他的一個問題,他現在知道自己的伯父並不會怪罪自己,就算將來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張玉方也不會怪罪他因為他的到來而帶來了某些事情。然而還有一個問題是張凡最關心的,怎麼才能避免將來那種情況的發生。
張凡並不是個權力**非常強烈的人,他也並不是非常想要往上爬,他並不在乎家人或許會給自己抹上一些不光彩的顏色而擋住了自己晉升的道路。若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能讓家人、親人的日子過得好一些,張凡是萬分願意的。
然而現在的張凡心中還有著一個宏大的願望,他想要改變歷史。這個願望使得他必須要有不少權利,必須要不會被自己現在活著將來的敵人抓住自己的把柄。而且張凡心中也未嘗沒有因為這種事情而讓自己給其他人的印象不好的事情是十分可笑和不必要的心情。
如今,張凡已然可以確定自己的伯父張玉方是完全理解自己,也不會讓自己為難的。可是張家剩下的其他人卻又應該怎麼辦,難道也向自己現在這樣,明明白白地和他們說說。且不說這個辦法傻瓜透頂,最重要的是會讓人對他產生一種不信任感,這不是張凡想要的。
「伯父說的話小佷都明白,伯父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凡兒很感激伯父。」張凡滿臉微笑地說道,不過隨即,他又皺起了眉頭,「但是……」剩下的話,張凡就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了。
看到張凡的困惑,張玉方也是愣神了一會,他想不通自己已經和張凡說的如此透徹了,而他卻還有什麼不滿。不過隨即,張玉方也就明白是什麼樣的困惑讓張凡無法對自己明白地說清楚了。剛才他和張凡在回來的馬車上之時,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沒有和張凡細說家中狀況的。而如今,這個問題已經被提了出來,張玉方又怎麼可能無視呢?
「凡兒不必再說什麼了。」張玉方阻止了張凡將要說出口的話,說道,「凡兒在擔心什麼,你伯父我是明白的。」他看著張凡說道。
「伯父明白了?」張凡問道。其實他對張玉方知道事情的原因並不感到吃驚,但是如今張玉方如此坦白的告訴他這些事情,張凡還是有些覺得驚訝。
「不錯。」張玉方說道,「凡兒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不就都是因為家中其他人的緣故這才如此的嗎。」
張玉方這番話算是說到點子上去了,張凡自然不可能搖頭表示否點,這除了讓他覺得自己很虛偽之外,也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當他同樣也沒有點頭肯定下來,顯然如今的張凡還不能做到那種六親不認的程度,他還是覺得那麼做有些傷感情。
張玉方看著張凡的樣子,知道他在為難,不過他並不打算非要張凡給自己一個答復,畢竟他心里又不是沒數,他也知道這種問題張凡不好當著他的面明確地說出來。可是他根本不用,這並非是他猜測出來的,通過這些日子自己的觀察,他都已經明白了事情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可是知道了原因並不等于可以立刻想到解決的辦法,尤其是面對著自己的家人。但是對于張玉方來說,他很重視張凡以及張凡所取得的成就。他隱約知道一些張凡如今在朝中到底擔任著什麼樣的角色,以及張凡將來會取得更大的成就。他不想因為任何本可以避免的因素而為張凡造成什麼麻煩。雖然听起來這有些小題大做,可是張玉方就是這麼一個人,做人規規矩矩,做生意也是本本分分,雖然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行差踏錯半步,但是能避免的就絕對要避免。
「凡兒,我知道,有些話不好說出來。」張玉方看著張凡說道,「伯父並不是說有什麼難以啟齒或者听不得不中听的話的,但是也明白凡兒你的感受。你看這樣可好,你相不相信伯父?」
「這是自然。」張凡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理科說道,「凡兒自然是相信伯父的。」
「那麼凡兒就將這件事情放在伯父身上吧。」張玉方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樣子十分的有把握,「伯父我定然會去講這些事情辦妥。有些事情反而不方便說,伯父我還能不方便講嗎?」
「既然這樣,小佷就不在多慮了。」張凡也是笑著說道。
「好了,你今日剛剛回來,路上想必也是勞累的很,等到晚上還要去劉山那里赴宴,趁現在趕緊去休息休息吧。」張玉方也是笑著說道。
「既然如此,小佷告退了。」張凡說了聲,轉身離去。
看著張凡離去的身影,張玉方卻是覺得十分欣慰。他不是沒有見過高官顯貴,但是他們對于張凡剛才所煩惱的事情是完全不會去想的,仿佛那是理所當然的一般。而張凡能這麼做,雖然顯得有些優柔寡斷,但其實,這才是一個想要上位者應該表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