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朱翊鈞就像以往一樣,一大早就早早地出門游玩去了。雖然這算不得小的揚州城,大大小小對于他來說還算是有興趣的地方都已經被他逛了個遍,甚至于有時候,朱翊鈞自己都會覺得他這樣在街上瞎逛有些無聊,但是他還是樂此不疲地這麼做著。
如今,有了阮兒這麼個姐姐在身邊,朱翊鈞倒是對無不無聊這一件事情無所謂了。對他來說,只要有阮兒這個姐姐在他的身邊,能時不時地關心關心他,或者說是給他一種有人在關心他的感覺,這就夠了。其他的事情在如今的朱翊鈞的眼里似乎都失去了重要性。
阮兒自從得到了張凡的允許,允許她能夠跟在朱翊鈞的身邊之後,她也能感覺到變化,非常明顯的變化。比方說,自小就是貧民女子的她發現,現在自己的處境似乎有了根本性的變化。
按道理說,她的這種身份,樣貌也是平常的很,用來賺取錢財的資本只不過是她自己那副不錯的嗓音,可是她從小耳濡目染的就只會那一口海鹽腔,除了福建那塊地方基本是不會有人出錢听她唱戲的。這樣的她,來到這麼一個大戶人家中,能做的恐怕就是極為低賤的活計,幫人洗洗衣服、買買菜、做些苦力活什麼的。
可是,正是因為朱翊鈞對她的這種態度,讓她在這里似乎一下子成了應該被人伺候的主子一般。想起剛開始,阮兒看到為她準備的那件廂房之時,其中的那副華麗的模樣,以及周遭那在別人眼中並不昂貴,但是在阮兒的眼中卻仿佛天價一般的擺設,她那副吃驚的張大嘴巴,差點讓下巴月兌臼的樣子,至今也讓看到的人覺得很好笑。不過也僅僅是覺得好笑而已,那些人可不敢對阮兒露出什麼嘲笑的神情,畢竟她可是朱翊鈞極為敬重的姐姐。知道朱翊鈞身份的人自是不必說,而不知道的,看到張凡如此對朱翊鈞,可能也會想到些什麼吧。
不過阮兒自己倒是對于她自己出糗的事情好不尷尬,在她認為來,自己一個民間女子,靠著賣唱為生的民間女子,見到這種情況,吃驚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倘若不吃驚的話,那阮兒才會要對自己吃驚呢!
回到揚州的這幾日,朱翊鈞整日都會帶著阮兒一同去到街市上逛逛。一開始,阮兒的確是對于這自己從來沒有見識過,最多只是在一些說書先生的故事中有所提及的揚州城大感興趣,可是第二天,她就發現了問題,那正是關于朱翊鈞的。
他發現朱翊鈞有時會露出一種無聊至極的表情,在一邊打哈哈,仿佛對眼前的東西沒有絲毫興趣。阮兒也曾經勸過他是否應該回去休息,但是朱翊鈞卻是一口回絕了她的提議。一開始的她還以為朱翊鈞不過是小孩子貪玩愛逞強罷了,也就不再過問。不過偶爾的一次,在幾人游覽那大明寺的時候,從未來過這種地方的阮兒非常喜歡這里,不管是風景還是氣息,阮兒似乎都很享受這里的一切。偶然的回頭,卻是發現朱翊鈞也在笑著,而且笑得非常開心,絕對是心中的什麼讓他自然而然地笑出來的。
阮兒就很奇怪,朱翊鈞的相容可不像是在欣賞風景的時候應該發出來的啊。好奇之下,阮兒也是問過一旁的努爾哈赤,是不是朱翊鈞對這種佛寺什麼的地方很感興趣。哪里知道,得到的答案竟然是︰「殿……他喜歡佛寺!?阮兒姐姐,你別開玩笑了,他是最討厭佛寺的。」
看到努爾哈赤如此斬釘截鐵地說出這番話,並不像是在欺騙她,或者是開什麼玩笑,阮兒迷惑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朱翊鈞到了一個他自己不喜歡的地方卻也能夠笑的如此真誠、如此開心。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困擾阮兒多久,在這之後,也有過幾次類似的情況。漸漸,阮兒弄明白了朱翊鈞的笑容所包含的意思,那是一種高興,是看到心中在意之人露出微笑之時,所由衷的高興。知道了這一點,知道了朱翊鈞是在為自己的開心而高興,阮兒心中也很是感動。她知道朱翊鈞的家中一定非常有勢力,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借助朱翊鈞來得到什麼。而現在,阮兒還在心里面給自己下定決心,絕不會讓任何人利用、傷害朱翊鈞,哪怕自己的力量非常弱小,她也要嘗試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朱翊鈞。
這段日子,朱翊鈞給她買了不少的東西,包括一些首飾、服飾、胭脂水粉什麼的。說實話,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不論她的樣貌到底是美是丑,亦或是身份再是低賤,家境再是貧窮,對于美麗的追求都是有的,阮兒也毫不例外。以前的她沒有那個必要,也同樣沒有那個條件去追求,而現在的她,也沒有向朱翊鈞提過什麼要求,但是朱翊鈞還是把這些女兒家的事物買來送給了她。拒絕時自然的,不過可能一來,阮兒的性子弱些,不怎麼會拒絕人,再加上朱翊鈞對于這方面又非常強勢,東西她也是全部都收下了;二來呢,阮兒的心里面也是有些想要,有些覺得高興的。
通過這段日子,阮兒對于朱翊鈞的認識有深了一層,同時,卻也有些讓她更加迷茫了。以前,才剛剛認識朱翊鈞的阮兒覺得他不過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子弟,在家中受了什麼委屈才會和努爾哈赤這麼一個同齡人去逛街市;後來,得知了張凡的身份之後,她覺得朱翊鈞不光是大戶人家子弟這麼簡單的了,他的家人必定是在朝廷中有官職的人家。這件事情她也問過朱翊鈞,但是朱翊鈞卻沒有正面回答過她。阮兒雖然並沒有度過多少書,但是她可不笨,朱翊鈞越是這麼吱吱嗚嗚的,她就越覺得朱翊鈞的家世不得了。這麼一段時間以來,在此處生活十分留意,處處都會細心觀察的阮兒也是看出了一些東西,她從張凡和朱翊鈞之間不多的幾次對話中,可以看出來,張凡對朱翊鈞總是有著一些隱隱約約的恭敬,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正在留意這里很多事情的阮兒發覺了。能讓張凡這個欽差大臣都要在說話之時帶上點尊敬意味的朱翊鈞,想來肯定不是什麼平常角色,阮兒在對待朱翊鈞的問題上就變得更加謹慎了,對于他的遷就也就更加的多了,雖然原本,她就非常遷就朱翊鈞。
今日,朱翊鈞一大早又拉著她,帶著努爾哈赤一同出門了,自然還有理查德和喬安娜兩個覺得留在張府有些無聊的外國人士。用理查德的話來說,張凡現在正是新婚蜜月的時候,大然一對新婚夫婦的蜜月,那是要受到天譴的,即使女方不過是個妾室。朱翊鈞倒是也沒有反對,他一來覺得,這兩個佛朗機人那半生不熟的漢話听起來比較有意思,經常能逗人發笑;二來,他也是對理查德說的一些外國的見聞比較感興趣,他說的很多事情、東西都是自己聞所未聞的,特別是他們那里不同于中原的許多怪異風俗,這對他是最為吸引的。
朱翊鈞甚至都想要催促張凡早日開展他的那個海外計劃,將來也好讓自己有機會能夠親自去那里看看,長長見識。
今天,朱翊鈞倒不是沒有計劃的出來亂逛的,他打算給阮兒在添上一件首飾,他總覺得阮兒那一通青絲卻插著一支幾文錢的珠釵實在是有些看不過去了。本來嘛,這件事情,交由其他人,或者是他干脆和張凡說上一聲就可以馬上辦妥了。可是朱翊鈞卻是不願意,或者說是他不相信別人的眼光,他要親手為自己的阮兒姐姐選上一支最合適的、而且也要符合身價的頭飾,親手為她戴上。想到阮兒那時候會顯露出來的笑容,朱翊鈞就是打從心底里覺得高興。
听著他人的介紹,幾人前往揚州城中最大的一家首飾鋪。雖然在路上,知道了朱翊鈞用意的阮兒已經是多次提出要拒絕的意思,但是朱翊鈞卻是不同意,硬是將她拉了去。其他的一同的幾人倒是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不過喬安娜,雖然歐洲人的審美觀和東方人差距極大,但是愛美是女子的天性,听到首飾這種東西,自然是要來看個究竟了。
幾人走到店鋪門口,卻是正好看到幾個人從里面走出來。打眼一瞧,呵呵,熟人,正是梁超。
「梁百戶,你怎麼在這里?」有些錯愕的朱翊鈞問道,「莫非,是老師他叫你帶人來保護我的不成?」說著,朱翊鈞的臉上露出了不好的表情。
「這……殿……鈞少爺,不是這樣的。」梁超也是被這突然的巧遇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差點說錯話,「我是來買東西的,絕對和鈞少爺無關。」
「哦?什麼時候錦衣衛也開始逛首飾店了?」朱翊鈞明顯不相信他的話。
听了朱翊鈞的話,梁超有些左右為難。他看了看周圍,來到朱翊鈞身前小聲地對他說︰「殿下,是這樣的。大人讓我們來買點價錢貴的東西,說是好送禮。」
「送禮?老師要給人送禮?」朱翊鈞更加疑惑了,「這揚州城里恐怕還沒有需要老師去送禮的任務吧。」
「哎,殿下,還不是為了劉山那件事情。」梁超並沒有隱瞞朱翊鈞什麼,他知道朱翊鈞肯定是知道其中原因的。
「哦,是這樣啊,只是憑那劉山的本事,老師得送他些什麼才合適呢?」朱翊鈞卻是明白的很,卻是問起了另一個問題。
「大人說了,這次不需要什麼噱頭,只要看起來貴就行了。」梁超也是笑嘻嘻地說道,「而且明天正好算是民間嫁娶回門的日子,大人也是順水推舟而已。」
「呵呵,老師這招出的好,你去吧。」朱翊鈞沒有多問什麼,只是讓梁超離去。
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著梁超離開,卻看到朱翊鈞在一旁冷笑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