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因果報應’,或許貴使無法理解,我就簡單點說給貴使听听。」此刻的高拱,一臉的自信模樣,儼然是一排學術大家的風範,「所謂‘因果’二字,其意簡單的很,便是原因與結果之意。而這‘因果’二字加上這‘報應’二字,就是指什麼樣的起因,就應該有什麼樣的結果。
「如此說來,可能二位還不是很明白。舉個例子,比如說一人終日行善,那麼佛家之人則會相信,這人終究會得到好報;而若是一人大行惡事,那麼這人也終究會得到惡報。便是這麼回事。「
「宰相大人,您的意思鄙人听明白了。應該就是鄙人在貴國民間之時所听聞的‘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這個意思吧。這听起來應該是佛教向世間倡導應該多多行善的意思吧。」理查德想了想,對高拱說道。
「不錯,正是這個意思。」高拱點了點頭說道。
「可是,鄙人心里面還有一個疑問。」理查德疑惑地向高拱問道,「這種勸人行善的教義,與那里被別的國家攻擊有著什麼樣的聯系呢?」
「呵呵,這聯系可就大了。」高拱笑呵呵地說道,「這‘因果報應’可不僅僅是佛家教導眾生要行善絕惡的道理,其中還有一條,那就是這因果報應,到了時候必然會出現。不論是你這輩子,還是你的下輩子,總會有那麼一天實現。也正是因此,信佛之人都是相信一個理由,若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好事自然是因為自己曾經做過善事,而惡事也就自然是因為自己曾經做過什麼惡事。但是佛家中人卻不會去強求此事,覺得這正是上天給眾生的回報,無論是好是壞,都不應該去干擾它。」
「這麼說的話,宰相大人的意思是……」理查德雖然還不是能夠完全明白高拱的意思,不過大體的意思他卻是已經明白了,「若是那里的人遭到了他國的進攻,只會認為是他們自己曾經做過了什麼錯事,而這便是上天給他們的懲罰?」
「嗯,這……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高拱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高拱說這句話的時候,非常的遲疑。
本來,按照之前張凡和隆慶所說的意思,是讓這些葡萄牙人覺得他們發兵入侵印度會給大明帶來很多困擾。當然,最後他們任然是會同意他們出兵,不過那肯定是非常「勉強」的。那麼一來的話,這些葡萄牙人也就必然會覺得在這件事情上面,他們的所作所為非常對不起大明朝。而那個時候,大明的眾位也就有理由從他們那里得到一些好處什麼的了。雖然說起來,能讓明朝的這些老奸巨猾之輩看得上的好處,他們未必會有多少,不過只要是有,就值得這麼去做,反正裝腔作勢他們早就已經是純屬無比的了,又不用花錢,何樂而不為呢。
而現在,高拱這番話給理查德產生的反應則仿佛是在告訴他們,放心大膽地發兵去攻打他們的。即使在大明朝,佛教的信徒眾多,可是那個時候,他們也只會覺得這是那地方的人們所要承受的因果報應,是他們自己做下了什麼惡事而招致了如此後果。
這本來正是高拱所要說的意思,可是他說完了才發現不對。當然,不只是他,就連旁邊的滿朝文武大臣以及孤坐皇位之上的隆慶也都听出來問題了。高拱這豈不就是告訴他們,你們去攻打那里,跟我們大明朝根本就沒有一點關系嗎!這麼一來,還要個屁的好處啊!
想到了這里,皇極殿上的眾人也都有了變化,議論的聲音倒是沒有多少,反倒是有的人將目光看向了正在有些惱怒的高拱,而另一部分人的目光則是看向了一旁的張凡。
牽扯出這麼個話題的人正是張凡,而讓高拱出來給理查德解釋的人則還是張凡。而如今,高拱的解釋卻是產生了這麼一種效果。眾人知道,這並非是高拱的錯,畢竟張凡所要說的「因果報應」一事,換成如今這大殿之上的任何人來說,估計現在都是和高拱所說的一個樣子。
這麼一來的話,眾人心中就不由得不產生一些奇怪的心思了。張凡為什麼別的人不選,卻是偏偏選到了高拱來解釋。之前看起來,張凡只不過是無傷大雅地想要報復高拱一番,畢竟高拱之前總是想著如何去彈劾張凡。而現在看來,張凡的這番報復可就不是無傷大雅這麼簡單的了。若是他想要在這上面做文章,讓高拱給人一種不顧國家利益的幫著他國之人,雖然這听起來實在是太過荒謬了,可是也並非是不可能的。畢竟對于如今大殿之上的眾臣們來說,什麼樣詭異的事件他們沒有見過。或者翻開史書看看,幾千年的歷史也不知有多少手握一時重權的顯赫就是被這麼無厘頭的緣由給弄下了台去。
只不過眾人有一點是都沒有想到過的,也是如今很多人都把目光對準了張凡的原因。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過,張凡會借著這件事情,借著佛家學說中的一項來讓高拱走入圈套。不過說實話,如今都已經是心有所悟的眾人思量一番,覺得張凡這一招是在是巧妙絕倫的很。話說又有誰能夠想得到,彈劾的陷阱竟然會是隱藏在這麼一段勸人向善的佛家學說之中。
這種方法,估計從來都不會有人想到過。如今張凡卻是這麼做了,這不得不叫眾人都是對其露出了刮目相看的眼神。當然,若是這件事情是張凡剛才臨時起意而想出來的對付高拱的辦法的話,那麼眾人對于張凡的評價會再高上許多,畢竟這種事情實在是有些神來之筆的味道,絕非一般人能夠想得出來的。而若是張凡在理查德和喬安娜兩人剛剛到得大明之時,張凡就開始籌劃此事,病情想出了如此對策的話,大臣們也是對張凡一番刮目相看的。這實在是太過讓人防不勝防了。
而此時的高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一臉臭臭的表情,仿佛是他剛才吞下了什麼極為不淨的東西一般,卻又因為此時要顧及自己的身份和禮儀,無法痛痛快快地嘔吐發泄一番一樣。總之如今的高拱讓人怎麼看怎麼別扭,一副憋屈到了極點的模樣。此刻高拱的心中十分的懊悔,他在不停地責怪自己,為何他自己剛才就這麼認同了張凡對自己的推薦,為何他會就這麼輕易就中了張凡所設下的圈套呢!不過懊悔之余,高拱卻也是安慰自己,畢竟張凡剛才所用的伎倆實在是太過讓人意想不到。而且,最重要的是,高拱並不覺得,張凡憑著這種理由就打算對自己做什麼,一來這件事情說起來也有些太過牽強了,二來高拱如今畢竟是位高權重,並不懼怕張凡想要對他做什麼。
而張凡如今,雖然面上並沒有透露出任何喜悅的表情,不過他的心里面卻是已經樂了。這件事情說起來還真是張凡臨時起意所想到的。不過張凡心里面卻是從來都沒有打算是要拿著這件事情說事,或者說彈劾高拱等等了。張凡所想要做的只不過是想要借著這件事情調侃高拱一番,並沒有其他什麼打算。不過當他看到高拱如今這副模樣的時候,他心里面實在是非常高興。
「這麼說的話,敝國若是發病攻打印度的話,貴國就不會阻撓了是嗎?」理查德不知道高拱、張凡等人如今心思,他所知道的就是,進攻印度,為自己的祖國開闢更加巨大的殖民地如今已是成為了可能。
「話是這麼說不錯,可是現在卻是不行了。」張凡這個時候站了出來說道,「如今的情形已經于之前不同了。若是說貴國根本就不來我朝向我們打招呼,問一問就直接派兵攻打印度的話,我朝也是絕對不會去過問這件事情的。雖然我朝與那里多有關系,不過別國就是別國,別國的事情我們還管不著。
「然而如今,既然你們已經來了,向我們說明了這件事情。而我們若是就這麼裝作不知道的話,以後若是這消息傳到了外面去,讓那些佛家之地和我大明的百姓知道了我們听聞此事之後竟然不管不顧,豈不是大大地折損了吾皇和我大明朝廷的威信嗎?」
好嗎!張凡這麼一說倒是解了如今高拱的尷尬。而听到張凡這麼一番話的理查德和喬安娜兩人則是一副詫異非常的表情。他們怎麼可能會想得到,明明就是不想惹麻煩才會來大明朝和明皇商量一番的事情,發展到了現在卻是如今這麼一副場景。不過二人並不後悔,不管是理查德這麼一位外交官,亦或是喬安娜這麼一位貴族世家的軍人,都明白後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這麼說的話……」理查德已經開始要尋找解決的辦法了。
「二位貴使。」隆慶卻是開口了,「此事牽涉方方面面實在太多,還是要好好考慮一番的。二位貴使遠道而來想必也是累了,再加上今日天色也是不早了,不如就且到此,來日再行商議如何?」
「既然陛下這麼說了,那就如此吧。」理查德並沒有堅持,畢竟對方是皇帝。而且隆慶既然這麼說了,必然是還有商量的余地。
散朝了,可是除了一個貪污的問題解決了之外,其他兩件事情都還沒有解決。而張凡正要離開趕回家中的時候,卻是得到了隆慶要他留下來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