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
隨著這麼一聲大叫,高拱的身影已經能夠沖了上去。
不過即便是當場這麼多的大臣,既有于高拱合得來的,也有合不來的。不過這個時候,這些人卻是沒有一個想要去阻止高拱。
原因簡單的很,知道內情或者說是能猜得到內情的那寥寥幾個人,全都淡定的很,也知道高拱此時必然會是如此;而不知道內情的,也是跟高拱一樣第一次听到這份遺詔的人,也是如同高拱一樣,被當場給震住了。不同的是這些人也不只是太過吃驚了還是怎麼的,他們並沒有像高拱這麼沖動地沖上去,而是呆在了原地,雙眼瞪的如同銅鈴一般,看著馮寶。
高拱沖上去,也顧不得朱翊鈞就坐在旁邊,他這麼做是不是犯了宮中的禮教。不過不管是朱翊鈞還是馮寶,卻也沒有對高拱這麼做表示什麼。
高拱沖到馮寶面前,伸手過去就要搶奪馮寶手中的聖旨。然而對于這種大不敬的行為,朱翊鈞和馮寶也沒有說什麼。朱翊鈞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而馮寶則是非常配合的將聖旨交給了急不可耐的高拱。
劈手奪過來,高拱便看了起來。聖旨上並沒有多少內容,這剛才听過的人都知道,看完它也就只需要一會的功夫。但是高拱這一看,就看了很長的時間。
下面站著的人可以很明顯地看到,高拱的表情,隨著看著聖旨的時間而變化著。一開始還是之前那股子震驚和不相信的模樣。但是漸漸的,高拱臉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變得一臉的疑惑和不解,看來他對于聖旨上所寫的東西是一點都不明白為什麼。再過會,疑惑和不解被憤怒而取代了。
那道遺旨上究竟寫了什麼,能夠讓高拱和在場的所有這些個有權有勢,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大臣們吃驚?
其實這道遺旨上的內容簡單的很。
一開始還是如同一般皇帝的遺詔一樣,隆慶說說自己這個皇帝當了幾年,干了些什麼事情,其中什麼事情做錯了,什麼事情做的不夠這些閑話。
之後便是說,自己死了,要自己的臣子多多照顧照顧自己將來就要登基繼位的兒子朱翊鈞。不錯,繼位的就是朱翊鈞,也只有朱翊鈞,這道遺旨並沒有改變這個的意思。所以說,大臣們所驚訝的並不是這些。
讓人驚訝的還在後面。
遺旨的最臨了,寫了這麼一句︰「著令司禮監掌印太監于內閣大學士共同輔政。」
就這麼一句話,何人是不震驚,何人是不心顫!
大明朝立國就快要有兩百年了,當年明太祖朱元璋建國之初,就明確地規定過,後宮不得干政。
不過到了後來,出了很多的事情,所以也有了一條內監不得干政的不成文的規矩。不過這一條,到了如今,也就算是可有可無了。
畢竟自從大明朝有了司禮監整兒地方,有了幾個太監代替皇帝行使「批紅」的權利之後,太監就已經和政治分不開了。
大明朝的制度,內閣票擬,司禮監批紅,批紅也就等于皇帝通過了。大臣們上奏的奏折批紅之後發還內閣執行。當然了,倘若內閣不同意,也有權利駁回。總之,就是要做到一個平衡,有一方不同意的,不行。
批紅听起來是巨大無比的權利,簡直就是在代行皇權治理國政了。但是實際上,批紅也只不過是皇帝讓太監代替自己工作而已,但是實際上拿主意的還是皇帝。當然,自作主張的太監自然是由,而且也不少。不過某些小事倒也是無所謂,大事就麻煩了。內閣也自然是不會通過的。
所以說起來,太監基本上還是不干政的。
但是如今這道遺旨一下,事情可就全都變味了。
在大明朝開過至今將近兩百年的歷史當中,有過猖狂的太監,弄權的太監,不要命的胡作非為的太監。比方說王振、劉瑾之流,這絕對是太監中的「驕楚」了。
但是即便是這兩位大明朝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大太監,其權力大歸大,想要輔政,這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這也並不是什麼歧視,說起來,太監要比很多做大臣的忠心多了。可問題是,太監中,十有**,都是些沒什麼學問,靠著溜須拍馬進官的。即便是宮中開設了專門讓太監讀書認字的學堂,可也僅僅是讓他們讀書認字罷了。什麼聖賢之書,聖人禮教是不怎麼教授的。
輔政,何為輔政?輔佐皇帝處理政事,在皇帝對政事迷惑之時,能夠給予正確的指導,讓國家太平,國富民安。
跟著一個沒什麼問話的太監,能學到什麼呢?
不錯,當朝的大太監馮寶的的確確是肚子里有墨水,而且不是一點半點,當真是才華橫溢,光是在宮中的這些年,就撰寫了多本著作,而且還頗得文人們的認可。
但是即便是如此,也不應該讓馮寶輔政朱翊鈞啊。
從嘉靖一朝到隆慶一朝,出了多少能人!即便是當年全天下都人神共憤的嚴嵩,那也絕對是個教授級的人物。更不用說之後的徐階、高拱、張居正、郭樸、高儀、葛守禮之輩,哪個不是滿肚子的學問,而且都是身處重要的官位,在仕途上模爬滾打了多年才有了如今的位置。
有這些人的存在,即便你馮寶的學問當真是在這些人之上,又或者說你馮寶當真是火眼金楮,對于政見的把握具有獨到非常的認識。可是你馮寶說到底還只是個太監而已。
有著這些人的存在,哦對了,如今還要加上個張凡。有這麼多的大臣候選者,怎麼輪也輪不到你這個太監來給新皇輔政。
然而偏偏的,如今這道遺旨上面寫的清清楚楚,剛辭啊馮寶讀出來的時候,所有人全都听見了。甚至于馮寶還沖上去搶過聖旨,親眼看了起來。在下面站著的人雖然沒跟過去看看,但是從馮寶的表情變化上來看,估計那上面就是這麼說的。
這下子,所有人的心里面全都有了別樣的想法,這些子可要有好戲看了。
這幾天,也不知是高拱自己,還是有人故意放出話去。總之,高拱被隆慶臨終托孤,將朱翊鈞托付給他這件事情已經是無人不知了。
可是這說到底,也只不過是隆慶的口諭。不,連口諭都算不上。即便是皇帝的口諭,在宮中也是有憑據可尋的,將來都是對照的憑證。
然而隆慶對著高拱所說的這番話,哪里有哪些東西,完全就是句口頭話罷了。這若是當真要追究起來,其實是做不得數的。就算當時在場的還有著很多人,那也沒有用。在場的人,基本上都和高拱之間有些間隙,就算是沒有,也絕對不會希望看到高拱這位隆慶指定的第一輔政大臣的出現,絕對會極力否定的。
現在高拱是口說無憑,任他使出吃女乃的力氣,也絕對是百口莫辯了。
而更加讓高拱暴跳如雷的是,這個太監從不輔政的規矩,或者說是慣例,竟然在他這里給破了。
他高拱是誰!如今的內閣首輔,當朝的首輔大臣。
將來,若是有人提起這件事情,絕對不會說是張居正時期,或者說是張凡時期,竟然讓一個太監做了登基新皇的輔臣。而是會說,在高拱為內閣首輔大臣的時候,新皇登基繼位,而年幼的新皇身邊的輔臣當中,竟然有這一位太監的存在。這雖然說起來並不是什麼會遺臭萬年的事情,但是這也絕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總之,如今在場的大臣們,雖然說心中都是震驚的很,但是也不乏心中想要看高拱笑話的人存在。
當然了,高拱所感覺氣憤的,還不止這一點……
「你這份遺詔哪里來的!」高拱抬起頭,看著馮寶惡狠狠地問道。面色已經不善到了極點,仿佛隨時都要生食其肉一般的模樣。
沒錯,高拱問的就是這份遺詔的真偽。皇帝立詔,都是要內閣大臣在的,特別是這遺詔,幾乎都是由內閣草擬,說白了,就是要高拱來草擬。如今高拱根本就沒做過,這份遺詔哪里來的!
「高大人,莫不是糊涂了吧?」馮寶仿佛根本就不在意高拱的這副模樣,微笑著說道,「這是先皇遺詔啊。遺詔,自然是先皇所立下的。」
高拱似乎是早就料到馮寶會這麼說,但是他臉上還是露出了不相信的樣子︰「這不可能,這份遺詔是……」
「高大人莫非想說,這份遺詔是假的吧!」馮寶打斷了高拱的話,也是一副面色不善的樣子,說道,「高大人,說這番話可要小心點。這份依照是不是先皇所里,全都是有據可查的。咱家如今給高大人留個臉面,不讓大人說出來。倘若高大人要是說出來了,到時候在宮中查到了憑據,高大人可不要怪罪別人!」
還想要說話的高拱,被馮寶的這番話給震住了。是啊,那憑據,也不是做不了手腳。隆慶臥病在床,這些東西對于身在宮中的馮寶來說,全都不是麻煩。甚至有可能,這當真就是隆慶所立,也說不準。
不敢冒這個風險的高拱,此刻憋的面紅耳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