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即便是小經筵,張居正對待也是極為鄭重的,雖然說也有幾個常去的地方,不過有時候也會換地方的。但是有一點,那就是絕對不會在乾清宮中。其實這沒有什麼到底,只不過是張居正個人的決定罷了。實際上張居正提議重開經筵之後,也是有幾次在乾清宮中為朱翊鈞講經。一開始還好,不過漸漸的,張居正發現,在這個地方,朱翊鈞是心神不寧。甚至于有一次,張居正還發現朱翊鈞趁他轉頭的那一刻偷吃東西。
雖然說經筵之上,作為主講官,張居正可以提醒皇帝,甚至于對皇帝說教。但是那些話語都是一些非常正式的詞句,不可能說的直白。所以,張居正也就自然是不可能正面提醒朱翊鈞,讓他不要吃東西了,只能換著法子來說他。只不過那樣一來,朱翊鈞卻是裝成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後來,張居正向馮寶說了這件事情,馮寶查了之後才是知道,原來朱翊鈞知道第二天在乾清宮中有經筵的時候,當天晚上就會讓身邊的小太監偷偷在自己的座位後面藏些點心。一來,可以打發經筵之上的無聊時光;二來,這經筵在早朝之後舉行,一直到中午。若是下午也就算了,大不了打打瞌睡,被罵上兩句。可是上午的時光,又是接近中午,朱翊鈞早早起床要早朝,待到那個時候早就餓了。這,也算得上是一種需要吧。
所以張居正針對此事,也是想出了辦法。經筵之地完全由他隨性選擇,並不固定。這麼一來,朱翊鈞也無法判斷究竟會在哪里,也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
這麼一來當真是有效,雖然朱翊鈞還是會懶散,不集中精神,不過相比在經筵之上公然吃東西,那是要好多了。
而今天,難得張居正有事不能來主講,朱翊鈞就自作主張,將經筵的地方放在了乾清宮。對于張凡的脾氣,他還是比較清楚的,如果自己說這件事情的話,張凡確實會答應他。為此,朱翊鈞剛才下了早朝之後,是腳步一步都沒有停的趕回了自己的寢宮,為的就是讓小太監趕緊準備自己的「午飯」。似乎是為了「慶祝」今天一般,他還命令小太監準備了很多花樣的點心,就差弄些喝得了。
不過今天倒也當真是朱翊鈞的幸運日,若不是馮寶懷疑張凡是不是有所察覺自己的計劃,他本人必須要在大殿上盯著張凡,要不然朱翊鈞也沒有機會準備這些東西。
于是,萬事具備之後,朱翊鈞已經忍不住,開始捏起一塊桂花糕放在嘴巴里了。下面的情況就是,當張凡走進來的時候,朱翊鈞正在把一塊杏仁糕放進嘴巴里,結果听見了腳步聲,雖然明明知道就算自己被張凡看見了也沒什麼,不過他還是想要趕緊把高點咽下去。結果就是……
「咳咳咳……」朱翊鈞根本就不顧什麼了,劇烈的咳嗽起來,還在滿屋子找水,想要將黏在喉嚨那里的糕點弄下去。
「怎麼了陛下?」張凡一路上都在擔心著,一直等到走近屋子都沒有發現什麼,知道朱翊鈞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這才是讓他回過神來。只不過回過神來的張凡,看到的卻是這麼一副景象,一時之間他還以為朱翊鈞出了什麼意外,趕緊上前查探。
一旁也是剛剛走近來的小太監卻是明白怎麼回事,但是如今張凡在這里,他自然是不可能說什麼的。這一愣神,小太監就只知道呆呆地站在原地,什麼都不做了。
「你,你還愣著做什麼!」張凡見狀,不由得有些著急起來了,「沒看到陛下咳得這麼厲害,還不去弄些茶水來。」
被張凡這麼一吼,小太監是一個激靈,趕緊轉身小跑著出去了。沒過多久,小太監端著一壺茶水和杯子進來。
不過即便是如此,張凡也嫌他實在是有些慢吞吞的,從他手上拿過茶水和被子,來到朱翊鈞面前就要倒水。
誰曾想到,朱翊鈞比他還要著急,根本就等不及張凡把誰倒在杯子里。他是一把搶過茶壺,對著壺嘴就灌起水來,哪里還有一點皇帝的樣子。幸好這壺茶是溫熱的,若是剛剛泡的,那可就好看了。
將一壺水灌了一半下肚,朱翊鈞這才是緩過勁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這口氣一嘆出來,張就覺得不對勁了,怎麼一股子桂花和杏仁的清香味道。在仔細看看,卻是能發現朱翊鈞的嘴邊還有不少粉末,定然是剛才急忙著將糕點吞進嘴巴里只是沾上的。
看到這里,張凡的心中有些想笑,剛才心中的那股子陰霾雖然還不能完全消去,卻也是好了很多。
而一旁的小太監自然是看出來張凡一副想笑卻是憋住了的樣子。只不過他如今可不敢搭話,萬一張凡笑出來,恐怕朱翊鈞之後會責怪他。而如果張凡責怪朱翊鈞的話,他同樣也逃不了一頓罵。他在乾清宮當值還沒一個月呢,可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而有什麼閃失才好。
張凡自然是不會注意一個小太監的表情,他只是知道,這對于朱翊鈞來說怎麼都算是一件糗事,不太適合讓很多人知道,所以他揮揮手,讓小太監離開。
見到張凡的手勢,小太監自然是如蒙大赦,趕緊離開了這里,連作揖都忘記了。好在此刻,屋子里的兩人也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陛下,好些了吧。」張凡笑著問道,顯然,既然這里如今已經沒有其他人在了,張凡也不打算隱瞞什麼,面上的笑意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他心中的想法。
「老師也真是。」本來,朱翊鈞的心中還是有些害怕。畢竟,這樣公然吃東西,也實在是有些過分來了。只不過,當朱翊鈞看到張凡面上那並不是自然顯露出來的笑容之後,心中也是明白過來了,知道張凡並不會責怪他,反倒是露出了一副我沒做錯的表情,說道,「老師平日里的腳步總是溫和的很,怎麼今日卻是如此沉重,害得朕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不,噎著了。」
對于朱翊鈞的惡人先告狀,張凡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那一句腳步沉重的話,卻也讓張凡面上的微笑退去了,卻好似,張凡心中本來就是在擔心這件事情,如今朱翊鈞的提起,自然是讓他想到了。
見張凡不接自己的話,朱翊鈞的面上有些擔心起來了。他不知道張凡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著臉色變得是如此之快。
「老師,你……你這個怎麼了?」朱翊鈞略顯擔心的問道,面上的表情很是有些擔心。不過朱翊鈞的擔心,有一些是在擔心張凡會因為心事不少,從而會責怪自己什麼。而更多的則是當真在為張凡擔心。
不過這兩種心事,不管是哪一種,卻都是體現出了張凡對于朱翊鈞的重要性。第二個擔心就不必提了,這是朱翊鈞對于張凡關心自己的回報,既然張凡為他擔心著,他怎麼又不會替張凡擔心呢。
而第一點,雖然乍一听起來,似乎是朱翊鈞害怕張凡會責怪自己。但是,他的這種心情並不是如同表面上所看起來的這麼簡單而已。正是因為張凡平日里對他好,甚至可以說是,在如今的這整個朝廷里面,也唯有張凡一個做臣子,並且是手握大權的臣子才將他當成皇帝來看待,其他人根本就不把他當成一回事。
張凡對于朱翊鈞來說,不僅僅是一個恭敬非常的臣子,也不僅僅是一個肯將一身所學,甚至一些不好听的道理都傾囊相授的太傅,更是一個可以跟他做朋友,說些在別人面前無法開口說的話的朋友。
可以說,對于如今的朱翊鈞來說,張凡絕對是他最為珍重的人。而來自于張凡的責罵,朱翊鈞自然是不會反駁,但是卻會傷心。
張凡並不知道朱翊鈞到底是什麼心思,但是最起碼的一點,他看到朱翊鈞的這幅愁眉苦臉,心里也不是滋味。
「陛下多心了。」張凡說道,「微臣確實心中有事,不過跟陛下並無關聯,是朝政上的事情。」張凡安慰道,他也的確是不想把事情告訴朱翊鈞,讓他來煩心。而且,如今的朱翊鈞對于馮寶很是討厭,如果自己將事情說出來的話,朱翊鈞的確是幫不了他,不過將來也說不定。
但是,張凡還有更深一層的考慮,再到將來的話,他們君臣之間不可能永遠都是這種關系。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張凡自然是明白的。
萬一將來,拜托了這些束縛的朱翊鈞,會不會覺得,這個時候的張凡利用了自己,利用了自己對于張凡信任。這些都是說不定的事情,所以張凡也就沒有打算說出來。
「老師這麼說就不對了。」朱翊鈞說道,「既然是朝政上的事情,朕作為一國之君,豈能無關呢。除非……除非是太傅也不將朕當成皇帝來看了。」說完,朱翊鈞用帶著可憐的眼光看著張凡。這可憐的情緒,也是半真半假。
看到朱翊鈞的這幅模樣,張凡也是覺得有些頭痛起來。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