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人。」張凡走到葛守禮的身邊,說道,「能否將那封信予我一觀?」張凡所說的,正是如今被葛守禮拿在手里的那封,作為證據而存在的信件。只不過本來,馮寶拿出來就是讓眾人傳閱的。而李太後母子那里看了之後眉頭是深深皺起,不過並未有很多遲疑。張居正也是如此。
然而到了葛守禮的手里之後,他將那封信拿在手里是看了又看,眉頭緊縮之余,卻似乎是忘記了身邊還有其他人的存在,完全沒有把信再傳下去的意思。張凡這才是不得不提醒他一番。
張凡的聲音讓葛守禮回過神來,他抬起頭看了看張凡,有看了看手中的信,面上那副深思的模樣是愈發地深重。不過他還是將信交給了張凡。
張凡接過來一看,立刻就看出來一些名堂了。關鍵並不是在于信上面所寫的內容,實際上馮寶會拿出什麼證據來這一招,張凡是早就想到過,信這種東西自然是在他的思考範圍之內的。甚至于,張凡根本就不用去看,他都能猜得到信上面所寫的是什麼。
只不過,馮寶所拿出來的這封信,顯然他是下了很多功夫的。信上面的的確確是寫著讓那八個人跟到京城,然後趁機作亂,讓百姓們鬧起來,自然是越大越好。當然,信上面自然是不會寫明到底是為什麼要讓這些人這麼做,那樣一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封信肯定不是真的,是為了栽贓而偽造的。
不過,其實偽造這麼一封信,並不是好做的。若是針對的是那些百姓,或者是什麼官位很低的人,這一招很有用。但是張四維可不一般,而且如今這件事情做的卻是是在太大了。到時候就算是梁超沒有能夠完成張凡所交代的任務而讓馮寶的人將張四維看管了起來的話,到時候自然是要將他帶回京城審問的。
而那個時候,可就不是馮寶說了算了,張四維也不可能是交給東廠去審理的,必然又是一場三司會審。那樣的話,這封信,也就是這個馮寶唯一的依仗,只要一拿出來,問題就立刻顯露出來了。
信上面雖然沒有說為何這麼做,但是,那口氣絕對是張思維本人的。甚至于,在信最後的落款處,還有一個磐石的標記。張四維字子維,好鳳磐,這擺明了就是他的記號。
可是問題還不在這里,問題是這麼一來的話,這封信是做不了證據的。因為,那根本就不是張四維的手書。在這個時代,作為一個讀書人,不僅僅要會吟詩作賦寫文章,更加重要的是要有一手漂亮的字來做臉面。
練字一道,沒有捷徑,而人們最常用的辦法,便是臨帖。就如同張凡,喜歡臨米芾的字。但是這天下間喜歡米芾的字的可不只是張凡一個人,但誰又見到這些人全都寫出來的是一模一樣的了?
字這種東西,說到底還是會因人而異,一千個人寫同一個字,那就有一千種風格。而張四維的字,並不是什麼秘密的東西,他也寫過不少東西,朝中知道他的字的人也是不少。
但是,馮寶即便是手里有張四維的親筆,卻也難以臨摹的惟妙惟肖,更加不用說用來造假了。作畫被造假,可以造的一模一樣,唯獨這字帖,那是完全沒有辦法。更不要說,張四維沒有寫過這些,馮寶要將這些字拼湊起來。
寫這種信件,行書自然是首選,不可能用楷書,一筆一劃的寫,也不可能用草書,寫的別人都不認識了。但是行書,也是最為難以模仿造假的了,畢竟行書書寫的餓時候,筆畫滑順,雖然不至于隨心所欲,卻也帶著極重的個人風格。
如果到時候跟張四維公堂對薄的話,這封信一拿出來,那可就露餡了。馮寶扳不倒張四維不說,還會被天下人所恥笑。
然而,張凡所看到的問題就在這里。這封信上,的確是有模仿張四維筆鋒的痕跡存在。只不過,那種痕跡並不明顯。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封信讓人一看,完全就不是張四維寫的。
而馮寶之所以還敢拿出來,恐怕知道的人並不多,不過恰恰這里,張凡就知道,因為錦衣衛當中,有很多書信都跟這封差不多。這是一封用左手寫出來的信。
用右手寫字的話,那麼筆鋒就因人而異,帶著極重的個人風格,別人無法模仿。但是用左手的話,即便是天生的左撇子,生下來就用左手來習字,那寫出來的東西,也都是千篇一律,幾乎一模一樣的。
「葛愛卿。」顯然,不僅僅是張凡,就連李太後也看出來葛守禮有些不對勁了,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回太後。」葛守禮說道,「這封信微臣方才看了看,且不說信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只是,微臣怎麼看這也不像是張大人所寫的。但是,那字,偏偏怪異的很。」
「馮寶,這是怎麼回事?」李太後也是個知書達理之人,但是她對于書法這種東西,並沒有什麼研究。實際上,如今在場的人,包括朱翊鈞在內,都是對書法有所鑽研的人。只不過,既然這封信是馮寶拿出來的,那麼她自然是要問馮寶的了。
「張大人。」馮寶並沒有馬上回答李太後的話,而是微笑著看著張凡,說道,「張大人也看過這封信了,覺得太後所問的問題,該如何回答?」
李太後並沒有責怪馮寶如此,而是將奇怪的目光看向了張凡,顯然,她對此也很感興趣。
「太後,這……」張凡停了停,卻是見到在場的人幾乎都在看著自己。只不過馮寶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而其他的人,包括看過信的張居正在內,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樣。
「這封信,微臣不敢肯定是否張大人所寫。」張凡說道,「卻也不敢否認。」
「這是何意?」顯然,對此事非常關注的葛守禮听張凡這麼一說,立刻開口問道,「這字體筆畫……張四維如今也過來而立之年了,這筆鋒早就成型,怎麼可能隨意更改?」
「因為……」張凡頓了頓,說道,「這封信不是用右手所寫,而是以左手寫成的。」
「什麼!」听到張凡的話,葛守禮吃了一驚,一把將張凡手中的信搶了過去,仔細看了起來。
張凡也不見怪,對著還是不明白的李太後說道︰「太後,微臣,想來包括張大人、葛大人、以及馮公公在內的所有人,平日里習字總是以右手居多。而右手寫字,風格太重,幾乎不可能模仿。但是左手則是不同了,不論天生左手,還是臨時該用,所寫出來的字幾乎如出一轍,難以看出到底是不是本人所寫。微臣衛中時常會看到這樣的信件,所以剛才微臣一瞧,便是看出來了。兩位大人沒有看出來,卻也是有情可原,並不是什麼大事。」
「原來如此。」李太後听了張凡的解釋之後,點了點頭,說道,「難怪。這天下想來會用左手寫字的,恐怕除了天生之外,也就是要寫些不讓他人知道的東西了。」
而葛守禮在又看了那封信半天之後,這才是重新抬起頭來。只不過這一次,他的神情當中,卻也有了不少的神采。
「太後,正如張大人所言,這信的確是左手寫成。因為微臣平日里並不用左手習字,所以剛才也是沒有看出來。經過張大人提點之後,這也是發現了。」葛守禮說道這里,話鋒一轉,變得強硬了起來,「但是,僅僅憑這封信,卻是無法斷定,這就是張四維所寫。或許,這是有人故意偽造,為的就是為了嫁禍給張四維也說不定。」說到這里,葛守禮的目光瞥了下馮寶。
而馮寶顯然也是看到了葛守禮的目光,不過他是絲毫沒有在意,就連面上微笑的表情都沒有消減一絲。
「這……」李太後听了他的話,說道,「葛愛卿說的也是,光是憑這封任何人用左手都能寫出來的信,卻也是難以斷定,這到底是不是張四維親手所書。」
「對了,公公,張凡有一事想要問問。」張凡突然開口對馮寶說道。
「張大人有何事要問,但說無妨。」馮寶點了點頭,說道,「咱家若是知道,自當作答。」
「那日,也就是剛剛抓到這八個人的時候。」張凡說道,「那天,是在我錦衣衛的衙門中審問他們的,當時公公也是在場,公公可還記得?」
「這個自然記得,咱家又怎麼會忘記。」馮寶點了點頭。
「那想必還記得。」張凡說道,「當日里,那幫人招出是張四維所為之時,我向他們所要書信,他們可是親口說已經燒了。而為何如今,公公卻又能拿得出來這封信?這封信到底是哪里來的?」
面對張凡這有些算作是質問的口氣,馮寶並不緊張,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化過。
然而,听到張凡的話之後,在場的其他幾人,全都是露出了一副驚訝非常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