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場的又有哪個沒有受過賞賜呢?不管是集體還是個人,多多少少都是有的。不過那說到底,大都是上次一些器物,而不是直接給錢。就算是給,也給些黃金什麼的,最起碼看起來沒有銀子這麼俗氣。但是到了張凡這里好,隆慶倒也是有點缺心眼了,或者說是太實在了,張口就送錢,而且一送就是兩千萬兩這麼個大數目。
對于葛守禮的話,在場的人並沒有人敢懷疑,在這種事情上面,誰也不會相信葛守禮會說假話的。這並不光是因為葛守禮老成持重的為人原因,更重要的是,很多人都相信,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僅僅是只有葛守禮一個人知道,這麼大一筆錢,必然有別的人知曉。既然如此,葛守禮敢這麼說,那就說明這件事情十有**就是真的了。
而且,一旁有很多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說話的人,實際上听到葛守禮的話之後,也是有些吃驚的。但是當他們看到,就連獨坐高台的朱翊鈞和他一旁站著的馮寶,對于這個消息也是沒有絲毫動靜的時候,心里面也就明白,他們肯定也是知道了,所以現在才能顯得這麼鎮定。
而這麼一來的話,張凡剛才的發言,也就是有了根據了。而對于這件事情反對的那幾個人來說,這也是最不好的消息。他們千方百計如此,還不就是為了讓李成梁吃癟,最好是能夠找個理由把他拉下來,換上自己的人。畢竟在外有個手握兵權的外援,那是所有人都希望的。可是現在看來,這個想法不但玩不成,還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可是,陛下……」最後的掙扎了,雖然明明知道根本就沒有成效,但是這些人似乎還想要抓住那已經微乎到看不見的一絲機會,「這麼做的話……」
「怎麼?難不成到了現在,還有什麼問題不成?」朱翊鈞並沒有正臉看他們,只是用目光瞥了他們一眼,說道,「大臣出錢,你們還要阻攔不成?」
「不……微臣並無異議。」這一次,總算,這幾個人感受到了朱翊鈞話語中的那份威脅,不再開口,而是沉默了下去。
「張愛卿。」見沒有人再來打攪了,朱翊鈞說道,「听旨。」
「微臣在。」張凡倒是不知道朱翊鈞到底要做什麼,不過既然說了,他就站了出來,跪拜在地,听候吩咐。
「此番,遼東用度之時,卻是正值朝廷‘困難’之際。」雖然已經不再管那幾個跳梁小丑了,但是當朱翊鈞說到「困難」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是沒好氣地看了看他們,這才是繼續說道,「愛卿能夠有如此報國之心,自散家財助遼東戰事,實在是難得之極。」
「多謝陛下夸贊,這是微臣的本分。」張凡听朱翊鈞說到這里,心里面也是有些明白朱翊鈞打算做什麼了,一想到這他就覺得好笑,卻是極力壓下笑意,配合朱翊鈞。
「既然有功,就當行賞。」朱翊鈞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說道,「既然張愛卿出了錢財,朝廷卻是不能讓愛卿太過折損。只是,方才听幾位卿家所言,朝中看來的確是相當困難啊。這樣吧,就從朕的內庫中撥出一百萬兩白銀,賜予愛卿,算是朕代替朝廷補償愛卿的了。」
這下好嘛,張凡拿出一百萬兩給遼東築堡以抵抗臨近的戰禍,而這邊,朱翊鈞又把這筆錢一文不少地還給張凡了。
朱翊鈞的這番話一說出來,在場所有的人都傻眼了,尤其是那幾個人。
其他人還好說,畢竟他們心中明白,這算是朱翊鈞和張凡上演了一出戲,變相讓這次的行為合法化。對于皇帝來說,內庫是他自己的,或許不能用在朝事上,以顯示國庫空虛。但是皇帝用自己內庫中的錢賞賜誰,那就完全是皇帝自己的意願了。他們就算是再不願意,這件事情也是管不了的。
如此一來,不僅僅沒有讓他們得逞陷害李成梁的事情,反倒還是給張凡多加了一道榮譽在身上。這換成了別人,恐怕早就崩潰了。不過這幾個人倒也是承受力很強,雖然一臉不甘心的模樣是顯露無疑,但是他們卻是毫無辦法。
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來,雖然有些像是鬧劇,饒了一個大彎子,但是也總算是結束了。
而那幾個心有不甘的人卻是沒有辦法,只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正當他們準備這麼做的時候,朱翊鈞再一次開口了︰「你們幾個,不要回去,朕等會還有事情要問你們。」
這幾人不知道朱翊鈞想要問什麼,雖然他們心中都知道,絕對不會是好事。但是如今是在朝議上,皇帝讓他們站著,說有話要問,他們就絕對不能動。
「諸位愛卿,可還有什麼事情要上奏嗎?」朱翊鈞並沒有馬上問那幾個人,反倒是對著在場的所有人問道,見沒有人應聲,這才是說道,「既然如此,幾日的早朝也就到此了。不過,在退朝之前,朕有些事情要問問幾位愛卿。」後面一段話就是對著那幾個人說的。
「幾位愛卿,雖然從嘉靖年間便是位列朝班了,不過想必,年紀也都不是太大吧。」朱翊鈞看著他們問道,「朕雖然識得你們的面孔、姓名,卻是不知幾位愛卿年紀。不知幾位當中,誰的年紀最大,今年多大歲數了?」
幾個人,甚至包括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听明白,也想不出來朱翊鈞為什麼要這麼問。
不過雖然想不明白,但是既然皇帝有問題,而且也不是什麼不好回答的問題,這幾人也完全沒有不回答的理由。
就是這幾人當中,一個看起來跟旁邊幾個差不多年歲的人躬身說道︰「回陛下,幾位同僚當中,微臣年紀最大,今年已經四十有二了。」
「嗯,是個好年歲,所謂四十不惑,正是應當堅持己見的時刻。」朱翊鈞的這番話,怎麼听怎麼像是在諷刺他們一般,「那不知幾位覺得,自己還能在這里站上多少年歲?」
朱翊鈞的這番話問的是更加的沒有道理了,比之剛才,讓在場的人都更加地琢磨不清楚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問了。
而這幾個人也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畢竟這種問題,似乎怎麼回答都有些不對勁。可是朱翊鈞問了他們又不得不回答,一時之間,這幾個人都是有些憋屈,在極力想著該怎麼回答。
「嗯,的確,這個問題當真是不好說,畢竟有些事情,誰也不能預知。」朱翊鈞說道,「不過,在朕看來,恐怕再站上個十年、二十年的,應該沒有問題吧。畢竟幾位年紀正值壯年,就算是往長了說,二十年後,也才不過年逾花甲,卻也正是腦子最清楚的時候。」
「陛下說的是,說的是。」幾人是趕忙應聲附和著朱翊鈞的話。
說實在是,說二十年的時間,當真是不長。在朝中的這些人,只要不是身子當真是不行的,大都是做到實在是做不動的時候,才會致仕。這幾個雖然是文人,身子羸弱,但是也沒有什麼毛病。不過,朱翊鈞也說了,起碼二十年的時間,那他們也就沒有什麼好反駁的了。
「嗯,如此就好。」朱翊鈞笑了起來,說道,「那麼幾位愛卿覺得,朕若是親政,還需要多長時間呢?」
朱翊鈞的這番話,徹底是將這幾個人搞糊涂了,甚至于在場的很多人,都是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而朱翊鈞說完了這番話之後笑了起來,站起身就往後面走去。一旁的太監趕緊喊了聲退朝,也就跟著去了。剩余的人,跪拜山呼萬歲之余,心里面卻一直都在考慮著朱翊鈞最後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今,權勢掌在李太後的手中,而在朝廷里,是馮寶和張居正兩人來行使這個權利。而朱翊鈞剛才的那句話,其中一個意思就是他早晚會親政的。雖然這是必然的,但是對于馮寶和張居正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威脅呢。
不過現在,不論是馮寶還是張居正都不是太過在意這件事情。畢竟朱翊鈞所要說的意思,肯定跟他們兩個沒什麼關系。
而就在朱翊鈞離開,就連他那即便是離開也都是一直出現在眾人耳邊的笑聲都消失之後,立刻,就有人明白了朱翊鈞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而再過一會,幾乎所有人都明白過來朱翊鈞想要說什麼了。
這些想明白了的人,沒關系的,都是用衣服非常奇怪的笑容看著朝堂中央的,也就是一直反對朝廷撥款給李成梁的那幾個人。甚至就連葛守禮和馮寶這樣的都不例外,臉上全都是掛著一副奇怪的笑容。
而那幾個人卻是如同吃了什麼壞東西一般,臉上是青一陣、綠一陣的,總之看起來就不好。
朱翊鈞的意思其實很簡單,這些人在朝為官的時間,最起碼還是二十年。而對于朱翊鈞來說,他要親政也是用不了二十年時間的。
而一旦朱翊鈞親政之後,對于一個手掌大權的皇帝來說,要懲治幾個不順他心意的大臣,那還不是隨著他的喜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