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涌出來,視線一片模糊。可是在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父親那囂張跋扈的臉。而在那張鋼鐵鑄成般的臉,卻有著一雙沉靜得讓人心寒的眼楮。父親……這個詞在李察心中沒有任何暖意和親切,只有痛恨、寒冷和令人窒息的壓力。李察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擁有什麼樣的力量,每每想起,卻只有深不可測一詞形容。如果是歌頓在這里,會看不下去嗎?
所以每當身體的反應可以稍稍控制,李察就會抬起頭,用力睜開眼楮,去看納亞正在做什麼。
眼淚模糊了視線,那就一把擦去;耳中全是陣陣蜂鳴,听不清納亞在說什麼,那就用力搖晃腦袋;最後則是疲弱的身軀想要癱倒在地,那就一手抓緊牆壁的鐵環,一手撐著旁邊的木桶,至少讓身挺直。
李察依稀看到納亞一邊象個老人般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一邊用手在血鸚鵡身仔細撫模,不曾放過每寸地方。而他雙手所過之處,往往會翻起大片的血花。李察的身體正在全力抗拒著這一幕幕的場景,不讓他弄明白納亞正在做什麼。可是‘精確’和‘智慧’的天賦卻在這里發揮了作用,它們冰冷地把一切真相都還原給李察看。
月復部又是一陣幾乎讓人昏暈過去的絞痛,李察甚至懷疑自己的胃還是不是完整的。他的身已經濺了不少的污漬,可是卻已感覺不到。廚房中充滿了血的鮮甜味道,完全壓住陳年的腐朽氣息。
整個空間也沒有多余的聲音,從那根鋼線開始,血鸚鵡就再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除了李察自己偶爾控制不住的干嘔聲,就只有納亞雙手舞動時輕微細密的刷刷聲,如同高地孔雀羽毛筆尖在小羊皮紙暢快地創作。
納亞加快了動作,雙手瞬間編織出數以百計的手勢,每個動作卻又無比清晰。于是在李察眼前,一朵燦爛而瑰麗的血之玫瑰凌空怒放!
那真的是一朵玫瑰,綻放在血鸚鵡的軀體,甚至都能看到嬌女敕花瓣的震顫!
李察的視野即刻被玫瑰所填滿,而當他恢復視力時,只看到納亞拿著一件薄薄的東西,遞到他的眼前。李察並不清楚那是什麼,可是面被鮮血浸透的魔法紋路卻是異常眼熟,他閉著眼楮都能畫出來。
那是屬性類魔紋構裝︰初級敏捷。
當一聲,已經滿溢的木桶翻倒,里面的污物濺了李察一身。
李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清理了衣服污漬,又是如何離開納亞的小酒館的。當身體的反應終于平息下來時,李察的眼前還晃動著那張魔紋構裝,以及一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武器。可是血鸚鵡的身體和容貌已經從李察的記憶中消失,他現在能夠記起的只有她的聲音。
而由始至終,納亞都沒能從血鸚鵡嘴里問出任何東西來。不知道是血鸚鵡真的堅持到了最後,還是納亞根本沒給她機會開口。
在李察前方,幽深的小巷一直延伸到黑暗深處,似乎永遠沒有盡頭。而慘淡的魔法燈光只能給小巷內增添一點點光亮。小巷太長,而魔法燈太少,每盞魔法燈的亮度又遠不及深藍主塔中的同類。當走過一盞魔法燈時,李察的身影投在前方,並且越拉越長。
他忽然感覺到寒冷,同時疲倦和饑餓同時襲來,嘴里和喉嚨中象被火燒過一樣的辣辣地痛著。李察早就把能吐的東西都吐了個干淨,又因為連續使用血脈能力‘爆發’而透支了體力,直到現在緊繃著的神經終于稍稍松弛時,才悉數發作。下一刻,他幾乎連小小的一步都不想再挪動了,就在這時,忽然一扇有些眼熟的門出現在他面前。
那是艾琳住的地方。
李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回到此處。可是在看到這扇門時,今晚發生過的所有事情突然閃電般串在一起,而種種場景幕後的真相則如漩渦下的暗礁,在李察腦海中若隱若現。或許只是無端的猜測,但是李察卻知道,真相很可能便是如此,因為在真正的現實中,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巧合。
血鸚鵡和那些殺手早就在預定的地方等候著李察,而艾琳則是把他引入陷阱的誘餌。
砰砰砰!李察敲響了門。
旁邊一扇窗戶忽然打開,從里面探出一顆滿臉橫肉的腦袋,沒有完全張開的眼楮已是凶相畢露,嘴里還不清不楚地嘟嚷著什麼,顯然對被打擾了睡眠顯得相當不滿。可是當他看清李察衣服的式樣質料後,卻立刻以百倍的速度把頭縮了回去,同時閃電般關了窗戶,卻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顯示出了堪稱神跡的技藝。
李察現在穿的是法袍下的內服,面織繡著大片繁復華麗的魔法花紋。這並不是裝飾,而是貨真價實的魔法陣。第一名殺手刺破了李察的魔法袍,卻沒能劃破他的內服。能夠穿得起如此內服的,就只有深藍主塔中那些天賦、血脈、出身和運氣同樣讓人痛恨的家伙了。
砰砰砰!李察再次砸門,這次比剛才的聲音響得多,旁邊卻再也沒有敢打開的窗戶了。
門一個僅可容納拳頭,平時用來收郵件的小窗打開了一線,露出艾琳充滿警惕的面孔。看到是李察,她立刻啊的驚呼一聲,飛快地拉開了門。
門完全打開後,李察才看到艾琳的右手緊緊握著一根魔杖。從材質看,這只是根最普通的魔杖,面瓖嵌的寶石至多能夠儲存兩個一級魔法。不過魔杖的好處是可以瞬發,而兩個一級魔法在邊緣區已經很有威懾力了。艾琳自己雖然已經是三級法師了,可是施放二級魔法還很吃力,也沒有可能瞬發一級魔法。所以在真正的戰斗中,她還在努力吟唱咒語時,對手已經可以大步沖過來,直接幾個耳光把她扇倒在地。
低級法師是沒有戰斗力的,只有在魔杖、儲魔戒指或是卷軸的幫助下,才能夠獨立戰斗。
看到艾琳手中緊緊握著的魔杖,李察心底微微一動,立刻對于她平時的生活境況有了大致的了解。只有處處危機的環境,她才會有如此強烈的自保意識。而這根最低級的魔杖本身,就說明了許多問題。再差的魔杖也是一種昂貴的物品,眼前這根大約價值四五百金幣,這筆錢在深藍中根本不算什麼,可是對于無力償還一千六百金幣債務的艾琳來說卻是一筆巨款。她寧可背負債務也要弄這麼一根魔杖在身邊,顯然沒有了它,那麼她根本沒有任何安全可言。@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