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大人不行了?」李察吃了一驚。方丹的傷勢雖然沉重,但當時他看得很清楚,還沒有重到完全沒法救的地步,流砂又及時給他施放了治療重傷,當然傷口以後戰斗力免不了受到影響,怎麼突然就到不行的地步?
戰斗行將結束時,方丹男爵就被抬下戰場,回到城堡主樓中由家族醫生長老醫治。等李察趕到時,男爵的臥室中已經站滿了人。其中許多是女人和孩子,男爵本人則躺在床,臉色蒼白灰敗。
在一角的沙發中,還坐了兩個筋疲力盡的老人。他們是男爵家族的祭祀,以先祖之力來施行祝福和治療,和神殿牧師的作用類似,卻遠不如牧師神術的強大和廣泛。他們顯然已經耗盡了法力,卻對男爵的傷勢無能為力。
李察快步走到男爵床邊,坐下,握住男爵的手。他掃了一眼,心就直往下墜。
正在飛快地吞噬男爵生命的不是硬傷,而是傷口中大量滾動著的死亡與腐蝕氣息,顯然是辛克蕾爾攻擊的附屬品。就短短的這點時間里,男爵身體內部器官已經大半壞死。
李察心里一緊,突然想起同樣被辛克蕾爾重傷的水花,他立刻在意識中搜索少女的存在,所幸那點靈魂雖然極為虛弱但還平穩。
看到李察到來,方丹男爵露出欣然的笑容,說︰「李察,我的朋,我們剛剛並肩戰斗過,擊敗了無比強大的敵人。可惜,我不能再和你喝一杯了…….」
「堅持住。」李察鼓勵著,但是他自己心里都不相信方丹能夠堅持下去。這種傷勢不要說神力已經完全干涸的流砂救不了,就是普通的大神官也束手無策。只有神恩,才能將男爵從死亡線拉回來。可是神恩只會施放在諸神自己的信徒身,而作為先祖崇拜的家族,男爵無論如何都不會去乞求諸神以得到神恩的。
方丹虛弱地笑笑,說︰「我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看在……我們今夜並肩戰斗的份,可否幫我照顧一下我的……孩子們?」
李察順著男爵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那四個年紀不一的孩子。最大的少年已經有十五歲,稚氣月兌去了不少,本身還是一個七級的劍士。而最小的小女孩只有四歲。
「好!你希望他們未來都走什麼樣的道路?」李察點了點頭。
方丹勉強撐起身體,而旁邊的記官立刻拿起了紙筆,他知道這將是方丹男爵的遺囑,而李察則是見證人和遺囑實施的監督人。
男爵長子被指定繼承爵位並且延續家族先祖崇拜的傳統,最小的兩個孩子仍然在家族中生活。但意外的是,男爵要求第二個兒子,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放棄先祖崇拜的信仰,轉而跟隨流砂,成為一個牧師。
這是一個讓李察意外的決定,他凝視著男爵的眼楮,想要看出男爵突然這樣做的原因。可是方丹男爵還沒有來得及解釋什麼,眼中的神彩就迅速黯淡下去。
房間中忽然陷入沉寂。
男爵夫人和孩子們都沒有哭,這是方丹臨終前的要求。現在不是軟弱和哭泣的時候,正當盛年的男爵突然戰死,對這個家族的打擊無疑是非常沉重的。
這一戰,男爵麾下的精銳騎士戰死過半,常備軍幾乎十去八九,剩下的人中估計有一半再也不能夠戰斗。即使以最快速度把男爵領地其他部署兵力和後備役全部召集回來,也只能勉強湊到二、三百人,這點兵力甚至有些難以防御一名爵士的進攻,更不用說整個家族中所余力量最強大的戰士也不過只有十一級而已。
所以陰翳凝聚不散。
良久,李察終于站了起來,走到第二個少年面前,說︰「你叫什麼名字?」
「西索,李察大人。」少年有些怯生生地說。
「那麼西索,你願意侍奉一位真神,成為它忠誠的信徒,並在人間履行它的意志嗎?」李察問。
西索左右看看,才低下頭,有些不敢注視李察的眼楮,輕聲說︰「這是父親大人的決定,我……願意。」
這句話一出,立刻有幾道凌厲的目光落在西索身。先祖崇拜家族的後代中卻出現了一個神術者,這讓許多人,特別是兩個了年紀的祭祀非常別扭,哪怕他們親耳听到這是男爵臨終前的命令。但以他們在家族中的地位,就是男爵本人的命令,也可以拒絕接受,雖然在男爵生前,這種拒絕只是在律法和理論中存在。
李察抬手輕揮,一道魔法光輝落在西索身,讓他的慌張平復下來。一個很簡單的心靈安撫法術,卻無聲提醒著房間中眾人他大魔法師的身份。
看著西索,李察認真地說︰「西索,你有一個非常有遠見的父親,只可惜,他不能更多的陪伴你了。跟我來,西索,我帶你去見你的引導者,她叫流砂,是一個注定會偉大的神術者。」
在離開房間之前,李察看了看男爵夫人,再看了一眼剛剛接任男爵爵位的青澀少年,最終嘆了口氣,對男爵夫人說︰「男爵大人曾經和我有過一些協議,他會為我的領地提供糧食、武器和必要的物資。這是我們之間誼的象征,我希望這些協議能夠執行下去。只要它們還在,我就是黃昏城堡最可信賴的盟!」
男爵夫人強忍悲傷,緩慢而清晰地說︰「男爵生前的一切願望都會實現,所以您可以放心,李察大人。」
李察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而是牽著西索的手,離開了房間。其實他現在也不過是個還不到十七歲的少年,僅僅比西索大了兩歲而已。但是法羅位面的這幾個月,卻讓李察感覺象是過了數年。
走出主樓,濃濃的血腥味道再次撲面而來。到處都是隱約的哭聲,城堡中的人們開始從躲藏地點走出,看著從城頭、戰場的清理回來的一具具尸體,惟恐在里面找到熟悉的面孔。
李察信步走著,環視著劫後余生的景象。
天已經破曉,但濃濃的雲卻將天光遮擋了大半,透過霧氣落下的晨光,卻將世界變成了只有黑與白。所有的東西看去都是如此的不真實。
李察感覺心中有些空曠,方丹男爵的死給他帶來意外強烈的沖擊。那是一種有些特別的情緒,似乎叫做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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