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累夷戰士們緊緊的咬著短獵刀,輕快的邁著小碎步在林木間穿行,小心翼翼的盡可能不發出什麼大的響動。
這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一整天里最黑暗的時候——再過些時候,天就會漸漸轉亮了——這也是人們睡得最死的時候。
在走到樹林邊上的灌木叢邊的時候,阿累夷戰士們極警覺的停住了腳步,休息了片刻,之後便紛紛抽出短斧,從背後取下盾牌,從陰影中悄無聲息的躍出,弓著腰甩開步子直撲向南方。
在距離這片森林大約百步的地方,是一片寬闊而平坦的廢墟——在被馬克曼尼人焚毀和遺棄之前,這里曾經是一個馬克曼尼人的大鎮子,也是馬克曼尼人北方地區比較繁華的鎮子之一。
而現在,在那片廢墟上,百多輛馬車守尾相接的圍成一個巨大的圓環,保護著圓環里兩千多頭牲口,和三千多名日耳曼人。
這個圓環,正是今夜阿累夷人的目標。
這群日耳曼人是當天下午到達這里的,一群人疲憊不堪的趕著牲畜和馬車,到了廢墟之後就開始扎營。
盡管並不知道這群日耳曼人的身份,但眼下能出現在馬克曼尼這一代的,不是馬克曼尼人,就是萬尼烏斯的人,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他們人數不是特別多,卻攜帶了大量的牲畜和物資——這對原本以為能夠從羅馬人哪里獲得給養,結果除了一批武器之外就啥也沒撈著,以至于不得不靠狩獵和采集堅果、漿果過活的阿累夷人來說,毫無疑問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最後,讓阿累夷人下定決心做這一票的,是這些日耳曼人扎營的方式。
似乎是由于實在太疲勞了,這群日耳曼人在進入這片廢墟之後,只是簡單的將馬車首尾相接的圍成一個巨大的圓圈,將他們的牲畜和他們自己都保護在里面,又隨意的砍伐了一些樹木,從廢墟了弄了一些焦炭,在車陣外圍點了若干個巨大的用于驅逐野獸的篝火堆,就開始了晚餐。
晚餐過後,沒過多久,車壘後面便傳來陣陣如雷鼾聲。
在這個時候,沉不住氣的阿累夷人就已經想要進攻了。但是他們的首領,之前去會見克拉蘇的那位女戰士,阿加拉部族的加馬阻止了他們——這個時候日耳曼人們剛睡下,雖然鼾聲充分的說明了他們有多疲憊,但也不排除會有少數哨兵守衛。
阿累夷人所要的,是一場輕松的、干淨利索的勝利,而不是一場激烈的拼殺之後的慘勝。
于是,阿累夷人們也強壓著出去搶劫的,趁著前半夜稍稍睡了一覺。到了後半夜,這些精力十足的夜襲者便紛紛活動筋骨,疏通血脈,操起武器,從山林里依照血脈和親緣的遠近聚集到各自的領頭人身邊,之後跟著領頭人悄悄的靠近了林地的邊緣。
這個時候,營壘里的鼾聲已經小多了,只偶爾突然爆發出某個人底氣十足而心滿意足的長音。
阿累夷人迅速的靠近了車壘,之後驚訝的發現這些日耳曼人所用的車即不是日耳曼人傳統的篷車,也不是羅馬人所用的板車,而是一種將整個車體都做成方方正正大木箱的新奇車子。
以阿累夷人的眼光來看,這毫無疑問是白費功夫——想要將木材弄成這樣整齊的木板,再粘合在一起,需要多花不少力氣,可這種大木箱子為貨物所提供的防曬擋雨功能,只要一個布篷子就能解決。
但現在,阿累夷人卻有些感謝這種車子——車子的車身只有齊肩高,根本難不倒身手敏捷的阿累夷人,而車箱那平平整整的頂部,毫無疑問為阿累夷人提供了極便利的攀爬和翻越條件。
交換眼神之後,阿累夷戰士們迅速將盾牌背到背後,勒緊盾帶,防止盾牌在自己跳躍時弄出聲音。
緊接著,戰士們將斧柄也插進胸前的盾帶里,讓斧面緊貼著自己的胸口,好空出雙手。
下一刻,數十名阿累夷戰士後退幾步,一個小沖刺,雙手攀住馬車邊緣用力一撐,輕輕松松無聲無息的落到了馬車的頂上。
在車頂站定之後,阿累夷人們小心的伏低身體,屏住呼吸,朝著車壘里面看過去。
在最外圍,是日耳曼人的牛、羊等牲畜,亂哄哄的聚集在一起。而靠里的地方,則是日耳曼人的馬匹,也被聚集在一起。更深處,則完全看不清楚——即便是以阿累夷人在夜間的視力,隱約看到遠處的馬匹也是極限了。
稍微等待了片刻,確定這種突擊行動沒有被發現之後,站在車頂的阿累夷人一邊小心翼翼的抽出了戰斧,一邊對著身後招了招手。
得到這個明顯的指示之後,大量的阿累夷人開始迅速上車。而在車上站了數百名阿累夷人之後,第一批上車的人便爭先恐後的朝著地面跳了下去……
「啊!」「哎呦!」「呀!」轉眼間,跳落地面的阿累夷人迅速的向地面之下沉下去,同時按捺不住的發出了驚叫——這群看起來似乎疲勞不堪的日耳曼人居然不知什麼時候在車壘的後面挖掘了陷阱!
緊接著,牲畜群的後面就也響起了亂七八糟的驚叫︰「什麼聲音?」「有人?」「都醒醒!」「敵襲!」「戰斗!」
這樣紛亂而驚惶的喊聲幫助加馬下了決心——雖然還在車壘外,並不知道車壘里發生了什麼,但是顯而易見的車壘里的日耳曼人也是剛從睡夢中驚醒,而且非常慌亂——這時候突擊還是有輕易取勝希望的,而如果撤退,就是拋棄了已經進入車壘的族人。
「進攻!」轉瞬間下了決心,加馬堅定的一揮手中的戰斧,尖叫著沖向了車壘,而更多的阿累夷夜襲者也跟著沖上了車壘,直撲日耳曼人的營地。
然後,這些人也一樣跟著掉進了陷阱……
嚴格來說,日耳曼人挖的陷阱並不深,不過到肩膀的高度而已。但可惡的日耳曼人偏偏把陷阱挖得特別寬,少說也有三大步的距離——這樣的距離,任何一個阿累夷人都不可能輕松越過,再加上深夜看不清楚,阿累夷人就悲劇了……
後面的人毫不猶豫的向下跳,前面的人有心站起來卻被後面的人撞倒——轉眼間,伴隨著阿累夷人的叫罵和哀嚎,車壘內圈亂成一團,就好像被人趁著夜色襲擊的不是那些宿營者,反到是襲擊者一般。
之後,伴隨著阿累夷人的叫罵聲,混亂漸漸的平息了下來——畢竟,阿累夷人也算是慣常夜戰,知道不能慌亂的道理,漸漸的安靜下來並作出了戒備的姿勢——在夜戰遇到意外情況時,胡亂行動往往比不采取行動更可怕。
然而,就在阿累夷人安靜下來的同時,一個整齊的,攝人心魄的聲音卻猛地從黑暗中響起︰「投降不殺!」
這樣突然的怒吼頓時讓本就驚疑不定的阿累夷人心慌意亂。下一瞬間,似乎有無數的戰士從牲畜群里沖了出來,而且站到了離陷阱邊緣不過十步遠的地方。
緊接著,這些戰士紛紛彎腰,又站起來,似乎從地上撿起了什麼東西——接著車壘外面並不明亮的火光,阿累夷人們看到那似乎是長長的棍子。
「投降不殺!」就在阿累夷人不知所措的時候,這樣的聲音再次喊了起來。
「進攻!」看到眼下的情形,加馬就知道自己中了敵人的計,掉進了陷阱——但是,她從小就是極要強的,要她不做任何抗爭就承認失敗並投降,那是想也不要想的事情。
這樣簡短而堅決的命令立刻使阿累夷人們找到了主心骨,怒吼著朝著黑暗中的敵人沖了過去——然後,劈頭蓋臉的棍子就迎面落下,打得阿累夷人鼻青臉腫,哇哇亂叫。
之後,一團火焰猛的從黑暗中暴起,刺痛了所有人的眼楮。
等到阿累夷人的眼楮適應了就在他們面前不遠的火光時,他們就看到一個披著熊皮斗篷的戰士站在火光不遠處,右腳踩在一個大木桶上,左手端著一個頭盔。
看到阿累夷人都疑惑的看向自己,萬尼烏斯就笑了笑,將頭盔里盛的火油朝著身邊的火一潑——火焰頓時再次爆炸開來,發出可怕的畢波聲,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後退縮了一下。
用頭盔輕輕敲了敲腳下的木桶,萬尼烏斯咧嘴一笑︰「再不投降,這桶油可就要潑到你們身上了。」
「投降!投降!投降!」伴隨著這樣氣勢十足,不容反抗的齊聲怒吼,越來越多的火頭被點燃,越來越多的木桶被搬到了火光照耀下——毫無疑問的,如果阿累夷人繼續頑抗,那些尚在車上,以及還沒來得及登上車的人也許還有逃掉的機會,但那些已經進了陷坑的人,恐怕都會就此送命。
就在加馬在「逃出一個是一個」還是「投降以保住戰士們的性命」之間猶豫的時候,站在車壘上的戰士也驚惶的叫喊起來︰「後面也來人了」「我們被包圍了」「好多人」
「安靜!」就像之前那群日耳曼人所偽裝出的慌亂幫助加馬下定了突擊的決心一樣,這一次,車壘上的戰士們所報告的後路被抄的消息也幫加馬下了決心——阿累夷戰士們在她的尖聲怒吼下安靜下來之後,女首領仿佛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垂下了頭和雙肩︰「我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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