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上海晨曦幼兒園,雲端把教室里的地拖了兩遍,又把所有的玩具清洗了干淨,等最後一位家長來把孩子接走,她才帶著坐在一邊看漫畫書的浩浩回家去。
她是幼兒園的生活老師,這份工作比普通的幼師要辛苦,但是工資每個月卻還要比幼師的工資少200塊錢。
這還是院長開恩,說看她一個女人帶孩子辛苦,別的生活老師工資才1600塊一個月,額外多給她兩百塊,是因為看她做事能干,而且很多時候幼師不在或者請假,會把她拉去上課,所以她每個月工資是1800。
幼兒園離她家有些遠,大約兩公里的樣子,偏幼兒園不在大路邊上,所以沒有辦法乘公交車,于是每次都得走路去乘公交車,而公交車下車還得走大約800米的路才能到她租住的家。
所以,她干脆不坐公交車,買了輛舊自行車,在後面綁了把單車椅子,然後每天讓浩浩坐在後面,她騎單車帶他回家。
浩浩馬上五歲了,在幼兒園讀中班,其實這麼大的孩子可以讀大班了,可是她是中班的生活老師,為了照顧浩浩方便一些,于是留在了中班。
租住的地方在城中村的拆遷區,這里是出了名的髒亂差,據說正在改建中,據說這里的房子都要拆掉重建。
雖然說是這麼說,可雲端在這里住了三年了,這里也一直都還沒有拆遷,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估計拆遷還有段時間。
騎車穿過一條狹窄的巷子,然後來到那條熟悉的小街道,賣菜的賣水果的賣肉的賣小吃的都還擺在這里呢,大家看見她也熱情的給她打招呼︰「寒老師回來了。」
她之所以這麼出名,一個是因為她是幼兒園的生活老師,可是對于這些擺攤賣小東小西的人來說,他們不知道什麼是生活老師一說,只知道她在幼兒園里當老師,所以就叫她寒老師。
這些人的孩子們也都送到她所在的幼兒園上學,班上還不到五歲的寧寧此時正站著賣水果的媽媽身邊幫忙給媽媽拿膠帶,還幫忙找零錢。
這就是窮人的孩子,這就是窮人的生活,他們賺一分錢這麼辛苦,可他們把錢一分一分的存起來,然後把孩子送到附近的幼兒園去上學。
這樣的日子她非常的熟悉,因為她在三年前也過的是這樣的日子,生了浩浩的前兩年,她也是擺地攤的,每天一早去批發市場拿了玉米淮山馬蹄等到城中村到小街上,把一塊塑料布鋪在地上,然後就把自己批發過來的這些東西擺上去賣。
賺不到錢,賺的那一點點只夠生活的,而且非常的累和辛苦,尤其是浩浩一歲半後會走路了,她根本就擺攤不了,因為他會亂走,她忙的時候一個不小心他就走開了。
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浩浩一歲半的時候,那天下午來買玉米和馬蹄的人好多,偏有個婦女最麻煩,每次買了馬蹄都要讓雲端幫她把皮削掉,而且玉米也要讓雲端幫她把米粒給拔下來。
她記得自己削馬蹄皮的時候,浩浩還乖乖的坐在自己身邊的小板凳上的,可等她把馬蹄的皮削好,幫這個阿姨把玉米的粒剝下來,收了阿姨的錢抬頭側臉看旁邊時,小板凳空空的在那里,而浩浩卻沒有人影了。Pxxf。
她嚇得三魂失去了六魄,趕緊找,可到那里去找啊,浩浩才一歲半,叫他也不一定听見,听見了也不一定會應聲,而且應聲他聲音又小,她又擔心自己听不見。
浩浩不見了,小街上擺攤的人都幫著找,找了好久,從傍晚到天黑,最後在一個下水道的井里找到,幸虧沒有下雨,下水道的井里是干的,否則浩浩的就沒有命了。
原來浩浩跟兩個稍微大一點的小朋友去玩,那些孩子帶著他跑,結果他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而跑到前面的孩子還以為他沒有跟上又回轉回去了,所以就誰都不知道。
這一次浩浩的失蹤,把她嚇得不輕,回去劉自高狠狠的罵了她一頓,說你擺攤賣玉米馬蹄能賺幾個錢呢,萬一浩浩被壞人給抱走了怎麼辦呢?現在這個社會壞人那麼多,你沒有見天橋上那些要錢的孩子,其實都是被壞人控制著的,人家要是把浩浩給弄去了,也把浩浩的腿打斷手扳斷然後放天橋上要錢去,你這輩子怎麼辦?
劉自高罵她的時候,她就一直低著頭,懷里抱著受了驚嚇睡著的浩浩,卻是一句話都回到不出來。
從那天以後,她沒有再去批玉米和馬蹄來賣了,而是開始尋找工作,想著怎麼著也要上班,因為浩浩要喝女乃要吃營養品,她空在家里母子倆就只有餓死的命。
其實她是大學生,而且德語不錯,要找一份辦公室的工作或者找一份報社的工作應該沒有多大問題,畢竟也是有工作經驗的人。
可是,浩浩是個大問題,她去上班供得起浩浩的女乃粉錢卻請不起保姆,而且如果要請保姆,就意味著要租兩室一廳的房子,而她租不起,劉自高也不會同意家里住一個外人的。
其實,她在生浩浩前也一直在工作在上班,一直工作到八個月的時候才辭職的,只是在那家公司工作了才不到五個月,存了近四萬塊錢。
她原本還想著這點錢可以把浩浩養到兩歲半,那時浩浩上幼兒園,她就可以繼續去上班了,所以養這個孩子還不是什麼大問題。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誰會想到生浩浩時會難產?誰會想到浩浩生下來就直接進了新生兒科,誰會想到那救命針一針打下去就要四千多?
總之,生浩浩花光了她和劉自高的積蓄,而接下來給浩浩治病也一直是一個大窟窿,而為了省錢,也為了能讓浩浩瘦弱的身體能得到好一點的照顧,所以她決定喂母乳。
只是,這樣的情況,她是沒有辦法去工作的,于是在浩浩半歲的時候,菜市場賣肉的阿姨見她每天最晚去買菜買肉,又見浩浩臉上蒼白,知道她家庭困難,給她出了個主意,讓她去批發女敕玉米和馬蹄淮山等來賣,說這些東西不容易壞,賺到不多不過丟的少。
這個辦法于她來說也還算是行之有效,只是每天早上凌晨四點多就要起床,背了浩浩去三公里外的批發市場拿貨,然後到小街上來擺地攤賣。
然還還兒。的確是賺錢不多,不過幸虧帶女敕皮的玉米和淮山,還有馬蹄等都不是一天就壞的蔬菜,可以存放兩到三天,所以比賣綠葉蔬菜風險小。
如果不是因為浩浩一歲半那次失蹤,她可能還在賣女敕玉米和馬蹄等,正是因為那次嚇壞了她,于是就不敢擺攤了,然後開始了找工作。
帶個孩子找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根本就找不到,因為誰也不會要一個帶孩子的女人去上班,就是廚工都不行。
有人給她出主意,把浩浩送托兒所去,早上送去,下午下班去接回來,這樣一個月一千多塊錢,她去上班一個月可以賺五六千塊錢,其實也還是可以的。
可是她不能把浩浩送托兒所去,因為托兒所的孩子很多,老師根本就照顧不過來,而且浩浩的病有時說發作就發作的,她怕萬一在托兒所發作她趕不到,那就麻煩了。
劉自高也說,這個孩子你必須自己帶,交給任何人都不行,誰能像你這樣掏心掏肺的對孩子好啊?何況咱家浩浩跟別的孩子又不一樣。
所以,她這找工作就整整找了三個多月,直到三年前的二月底,街上小超市的老板知道了她的事情,然後才問她願不願意去漕寶路那邊的幼兒園當生活老師,說他家兒媳婦在晨曦幼兒園當園長,估計可以幫她想點辦法。
于是,她終于找到了工作,而且這份工作可以帶浩浩上班,因為她可以把浩浩放幼兒園里上幼兒園,雖然當時浩浩還不到兩歲。
幼兒園的園長听了她的情況後非常的同情她,把她分到小班當生活老師,這樣浩浩也放在這個班,讓她上班的同時也能照顧到自己的孩子。
這份工作雖然辛苦工資也不高,可總比她一點收入也沒有要好很多,何況幼兒園是包吃的,浩浩小,幼兒園的園長就說他晚上那一餐就不收他的錢了,這麼小一孩子能吃多少呢?
還有就是幼兒園的學費,這個幼兒園主要是面臨農民工,收費不高,不過一個學期也要三千多,因為雲端在幼兒園上班,給她減半,所以浩浩一個學期就只交不到兩千塊錢的學費了。
工資是少了點,不過不用開生活了,所以每個月的錢除了給浩浩買藥和買女乃粉,剩下的雲端就都存起來,只想著存夠10萬塊好給浩浩做手術。
路過小街的菜市,浩浩看見水果攤上有楊梅,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後望著雲端,輕聲的說了句︰「媽媽,我想吃楊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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