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龍原以為既然是快生了,就該很快能生出那個孩子了,可是等了一會,陳雪柔的申吟聲又停止了……
黎文龍心里的確有些焦急,可是又不太好意思問,只好在大殿中踱來踱去。
寢宮內的龔玥明也是急切地等待著,她也沒有生過孩子,也不知道生孩子會如此的痛苦,看到姐姐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她能做的就是拿著溫熱的面巾擦去陳雪柔滿臉的汗水。
「嬤嬤,姐姐怎麼一會就疼得厲害,一會就又好像不疼了呢?」龔玥明有些不解地問。
「這生孩子就是這樣,宮縮的時候,就疼得厲害,一陣宮縮過去了,就有跟沒有事情一樣,像這樣的陣痛還得持續好一陣,這孩子才能生出來呢!」
龔玥明瞪大了眼楮,陣痛過後的陳雪柔閉上眼楮睡了過去,她身上的傷痕也漸漸結痂了,沒有再繼續流血。
「啊……」又是一陣疼痛襲來,陳雪柔被疼痛驚醒,再次申吟起來……
產婆用手掀開被子,再次把頭伸進被子里去探查,對陳雪柔說道︰「再忍忍,你這是第一次生孩子,這門是很難打開的,門不開,這孩子就出不來,你再忍忍。」
陳雪柔緊緊地咬住了牙齒,道︰「妹妹,給我……給我一條毛巾……」
龔玥明趕緊擰干了一條毛巾,遞到了陳雪柔的手里,陳雪柔將毛巾含在嘴里,用牙齒緊緊咬住,好讓自己的申吟聲小一點。
陳雪柔的低沉的申吟顯得越來越痛苦了,龔玥明吃驚地發現陳雪柔的那些剛剛結痂的傷口又因為用力而崩裂開來,血,又流了出來,順著她白皙的面龐滴落在淡藍色的枕巾上……
「姐姐,姐姐,你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姐姐,還是讓太醫進來上些藥吧,姐姐!」
「不,不要,我不要上藥,不要……」疼痛,鑽心的疼痛讓陳雪柔說話都變得非常吃力,可是那目光,那堅定的目光在告訴龔玥明,她要保住的是她的孩子,再大的疼痛都能忍受。
這樣的陣痛一直持續到了第二日的凌晨,傷口就這麼反復地結痂又被掙開,其痛楚可想而知,在這位堅強的女人面前,連宮中見慣了女人生孩子的產婆也忍不住流淚了,龔玥明更是泣不成聲。
當更為劇烈的疼痛襲來時,陳雪柔咬著毛巾的嘴唇發出了撕裂般的一聲慘叫,產婆將頭探進被子,欣喜地說道︰「開了,開了,快用力,快用力,用力,再用力些。」
陳雪柔配合著,使出全身的力氣配合著,身上所有的傷口都崩裂裂開來,鮮血染紅了衣衫……
「我說這位娘子,還是用些外傷藥吧,好歹也能止住血。」產婆看著鮮血淋灕的陳雪柔,勸說著。
陳雪柔痛得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搖著頭,嘴里咬著的雪白的毛巾上也氤氳了鮮血,她忍耐著,堅持著,沒有任何力量能與母親的力量相比,這力量讓她戰勝了人間一切痛楚……
一聲嘹亮的啼哭,劃破了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太陽在一剎那間躍出了地平線,一只蒼鷹矯健地掠過昭陽殿的屋頂……
「恭喜,是位漂亮的女孩,實在是太漂亮了,像天上的仙女一樣。」產婆邊說邊擦洗著嬰兒的身子,然後將擦洗干淨,包上包被的嬰兒遞到了陳雪柔的面前,疲憊而疼痛的陳雪柔含著眼淚,笑了,這是一個母親最欣慰的笑,是一個母親歷經千辛萬苦看到自己健康的孩子所露出的滿足的笑。
龔玥明上前去接過了孩子,道︰「姐姐,真漂亮,實在是太漂亮了,長的可真像姐姐,姐姐,咱給她取個名字吧!」
「如煙,叫如煙吧,她的命就像煙塵一樣卑微,她的父親姓柳,就叫柳如煙吧……」陳雪柔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臉色越來越蒼白,龔玥明嚇呆了,趕緊叫道︰「嬤嬤,你看,你快看看,姐姐這是怎麼了?」
產婆再次掀開了被子,然後頹然地退後幾步,道︰「不好了,不好了,落紅了,落大紅了……」說完,就匆忙跑到外殿稟報去了。
「太醫,快去,快去給朕救活她,不然你就陪她一起上路……」黎文龍咆哮著。
可是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太醫看到淡藍色的床單已經被血染紅了,他頹然地走出大殿稟報去了。
陳雪柔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招招手,示意龔玥明湊近些,龔玥明抱著如煙坐到床沿上,陳雪柔用盡最後的氣力,低聲說道︰「妹妹……姐姐……不行了,如煙……就交給你了,無論怎樣……你都要替姐姐養活她……養活她……」那雙飽含憂傷的眼楮一直盯著龔玥明手中的如煙,是那麼不願離去……
龔玥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哽咽著說道︰「會的,姐姐,會的,玥明就是再苦再難,也一定會養大如煙的,姐姐,你就放心吧。」
搭在如煙身上的手垂了下去,永遠地垂了下去,唯有那雙美麗的而大眼楮依然睜著,注視著她的孩子……這是一個母親最深切的牽掛……
「姐姐……姐姐啊……」龔玥明一聲悲號,痛徹天地,她懷中的如煙仿佛也知道她的那位堅韌的母親已經離她而去了,放聲大哭,為她無畏的母親送行,是母親,是她那柔弱而堅強的母親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她的生命……
母親卑微如青苔,莊嚴如晨曦;柔如江南的水聲,堅如千年的寒冰;舉目時,她是空中的皓月,垂首時,她是莽莽的大地,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得過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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