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耳邊傳來的腳步聲沉重,似乎來人是以整個腳掌著地,點在落地上的悶響聲,如同有一座小山從院外翻滾了過去。
蘇瑾瞬間眉頭輕凝,「這麼晚了還會有誰來呢?」
現在,張老不在她身邊,缺少了最強力的護衛保障,即便她身處在這間長久經營的舊宅老院中被重重禁制陣圖所保護,心里卻還是頗有不安。
畢竟無論是她的相貌,還是她身份所帶來的資源,都太過引人覬覦了。整個東平,暗中滿懷惡意打著她的壞主意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在眼下這個最為關鍵的時刻,無數雙眼楮盯著她,如同無數只餓狼的凶目,活月兌月兌欲生生將她一口活吞下去。
听著百十丈外的腳步聲一聲比一聲中,蘇瑾心中就好似有一張大鼓在斷斷續續的敲響,震得她的小臉略略有些驚色。然而她手上卻並沒有停下梳理懷中少女束的舉動,只是右手在執梳的時候,忽然在虛空里一點,竟有一絲紅線從虛空中被她拉扯了出來,繞著食指纏繞了一圈。
蘇瑾現在所處的內院,只是外間一座大院子的核心一處。而外間的那座大院佔地頗廣,前後左右將近各有三百來丈長寬,已然可以稱得上是一座小城塞了。眼下,腳步聲便是從百十丈外的一處轉角處,被警戒和傳音禁制偵測到的。
雖然蘇瑾在買下這座院子之後,也請來不少對禁制之法久有鑽研的陣圖大師多方布置,但這座如城塞般的院子終究還是佔地太廣,僅憑禁制難以做到完全有效的防護。故而在整個大院的外部框架只草草布置下一些諸如保暖、甄別、警戒和傳音的尋常禁制。
唯有院中的幾處要害部門才是重點防護的區域,其中又要數蘇瑾的住所為重中之重。對于安全,蘇瑾從來並不鄙吝金錢,她前後花費掉無數金錢和煉氣材料,從中原明州大郡請來了數名陣圖大師,各布陣法禁制,相不統屬,唯恐有人在暗中串聯生患。然,那些陣法禁制在一開始設計的時候,就已然有了暗中聯系的關竅所在。
這些重要關竅最後都由張老親手一一布下,最後這些從新統合在一起的守衛陣法,一共三重陣圖、一十七路禁制,一旦全部開啟,整間內院便不進不入,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休想進去。
這重重禁制陣圖,設計之初就是為了在敵人擁有後天宗師的情況下,依靠重重禁制陣圖抵擋住後天宗師最為讓人恐懼的法相力量,然後再以本方的後天宗師以逸待勞,做出反擊雷霆一擊。故而整個禁制陣圖的防御力之強,即便是法相天成的後天宗師,動用法相的傾力一擊,也得反復數次方可破解。
正因為這全套防護陣圖禁制所用之物太過奢侈,開啟一次的花費,即使是懷有重金的蘇瑾也要心疼好長一段時間,所以禁制平時大多都是關閉不用的,僅僅留下幾重必要的基本防護。
眼下,蘇瑾手中這繞指紅線,便是開啟內院一切防護禁制的開關。現在外圍還余有兩重警戒禁制,若是來人依舊可疑,她就可以拉動紅線,開啟整整三重、一十七路禁制。
而且在百丈之外,還有三十多名真靈煉氣士正枕戈以待,隨時準備獻出他們的忠誠。只要來人不是一位法相天成的後天宗師級的高人,蘇瑾都可以高枕無憂了。
腳步聲一步重似一步,然後就在馬上就要觸及外圍第二重警戒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蘇瑾側耳傾听,手上的動作不免為之影響,似乎是將懷中少女弄疼了。
秦夢琉瓊鼻微皺,哼了一聲,又翻了一次身。整個人都要滾進蘇瑾的懷里,她就像一只樹袋熊一樣,雙手抱著她蘇姐姐的腰際,不知危險迫在眉睫,依舊呼呼大睡。
蘇瑾屏住呼吸,一邊靜听院外傳來的細微動向,一邊從月色長裙下伸出一只圓潤均稱的小腳。
芊芊玉足,玲瓏剔透,白璧無瑕,雪白柔緞宛若玉潤。
五趾上雖無半點俗妝扮點綴的趾油,但卻是有著一種純自天然的美麗,其色淡紅若春日桃花的花瓣。
一根精美的銀亮色腳鏈,自上而下順著小腿末滑至腳背,又輕輕壓至到渾圓足踝,更顯得那只玉足細膩精致,上下勻稱而不拘一束。
蘇瑾坐在床頭,一腳撐著床,另一只腳似翹到了極點,宛如繃緊的橡皮筋。淨白的雪膚下,幾道淡青,那是因為她用力而凸顯出來的清秀腳筋。
她一連試了數回,急得滿頭都是汗水,最終在第四回,終于從床尾的被單下,勾出一柄若尺長的青峰來。
——這就是秋水劍,東平八百里山河第一重寶!
蘇平南近日都在外境忙碌,這件重寶也就自然留在了蘇瑾的房里。現在手執靈劍,蘇瑾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絲絲勇氣來。
自從得知這件昔日的靈劍已然失去了最為關鍵的靈智之後,蘇瑾便精心為它挑選了一把名貴卻不庸俗的劍鞘——這是希望,以後有一天她也會找到一位合適她的、名而不俗的‘劍鞘’陪伴一生。
蘇瑾輕輕將秋水劍從鞘中拔出,恰似一汪秋水流入眼波,即使是才見過它不久,但再一次看到這一份源自秋水伊人一般的美麗,蘇瑾還是不由自主的為心中的沖動而蠱惑,持劍信手揮舞了一陣。
她並不會舞刀弄槍,即便拿起這柄靈劍與人對敵,會被弄傷的也只可能是她自己。可是現在她將一彎秋水舞動起來,青光蒙蒙,姿若天成,如夢如幻,仿佛這柄靈劍天生就是為她所鑄。
持劍在手,心稍稍安,恰在此時,外面的腳步聲再一次響動。
可以听的出來,來人已經是竭力收斂步聲了,可是那沉重的腳步聲卻還是輕一腳重一腳的傳來。
走至近時,連窗外荷塘里的金魚們,也為之驚嚇。一甩尾巴,數百條金魚齊齊下潛,千萬鱗片乍現,和皎潔的月光,在水面上奏響了一曲金紅之光燦爛若斯的驚訝大調。
未見其人,先見其威。
連金魚都被這位深夜不請自來的訪客給嚇跑了,然而蘇瑾的臉上卻是有一絲稍稍松懈的神色浮現。
就在剛才闖過外面一重禁制的時候,不之客已然向她表明了身份。當通過外圍第二重禁制的時候,一套復雜而常常更換的暗號對應下來,深夜來人的身份,她已經知曉了——這位深夜造訪的人士,名叫楊昭,乃是她手下的一位忠誠干將。
「自己人,不用擔心!」蘇瑾在心里自言半句,頓時不由松了一口氣。直至此刻她方才法訣背後衣裳都已經被汗水所浸濕,精致的細綢貼在背上好生難受了。她連忙整了整衣裳,心里不禁為自己的風聲鶴唳而暗暗失笑。
其實這般草木皆兵,也並非是她太過膽小的原因,而是這幾天來,她所承受的壓力太過巨大。即便她對外顯得堅強,即便她內心堅強,即便她被人稱作垂簾听政的女王……即便……可是她終究還是一個女人,一個正值年少的女人。
現在,這幾天的壓力,終于在這深夜的一刻爆出來,背生冷汗已經她最為意志堅強的表現了。
蘇瑾一面用傳音禁制命令楊昭在院外拜見,另一面指間紅線不散,手上靈劍也不歸鞘,徑直走到房中的一面屏風後,方才令楊昭入內。
一般而言,在東平郡,深夜里入女兒家的院子是一件極其忌諱的時候。不過,蘇瑾一來行為不同凡俗——如果她真的這麼依照古老的禮俗要求言行的話,她早就已經被楊家賣給某某公子又或某某少爺為妻為妾了,更不可能做下那些驚動整個東平的事情來;
二來,這位楊昭是她的心月復手下,深夜求見,必然有要事要稟告,她必須上一見才行;
三來,蘇瑾知道楊昭忠心耿耿,向來都是一個不存它志的忠厚老實人,更重要的是︰他在粗獷面容下隱藏的卻是一顆少女般的心腸,性別的特殊取向,讓她無需擔心會有什麼緋聞流傳出去。
不過即使有著這麼多理由,她還是躲到了屏風後掩人耳目——約會在即,蘇瑾的心也變得像一個尋常少女會見情郎那般忐忑起來,即便她自己不在意這些,可是也得考慮那個人的感受。
伴著一淺一深的腳步聲,楊昭大步闊邁的走入內院。
難怪他的腳步聲會這麼沉重,原來此刻楊昭的渾身上下都包裹在一層又一層的鐵甲之中。厚實的鐵甲,和他魁梧的身材湊在一起,行進中宛如一尊九尺高的鐵巨人。
整個鎧甲上千萬枚甲葉,在月光下閃耀著冷艷的藍光,好似巨獸的一根根利齒;這些由煉氣士真火煉制的甲葉,一片片累積起來可以是一件護身利器,足可以擋千鈞巨力一擊,也可以防尋常三階法器的劈砍;若是以靈識或神念將之放出,一片片甲葉也可以搖身一變成為一道道奪人血肉的鋒銳刀芒。
蘇瑾認是這是她親手置辦的法器‘破軍千仞甲’,不由心里疑惑道︰「破軍千仞甲非大戰不許動用,現在楊昭穿上這件甲冑,難道是外面生了什麼大事嗎?」
下一瞬間,她不禁想到她和他的相約——「究竟是什麼事情?會不會是我和他……」a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