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相隔著數十里的距離,可莊伯陽似乎仍舊能夠察覺出少年心中的不耐。
他安慰方興道︰「別著急,家族這一次伏擊,無論是聚集的各路人馬,還是各種靈符法器的投入,都是真正的大手筆!對付一個傳承簡陋的散修士,綽綽有余了!血屠巨凶只要出現,定然難逃法網!」
莊大供奉打算再說一些諸如‘家族勢力強盛,順者昌逆者亡’之類的話,這也算是完成了他之前對方子聖的承諾。
然而,他卻意外的听見方興略顯詫異的說道︰「那個楚白剛才朝我這里瞥了一眼,似乎能夠察覺出秘音海螺的氣機波動。」
莊伯陽听了,當即否定道︰「經過我加持的秘音傳絡,即便是血屠巨凶本尊親來,也難以察覺。楚白初入通神第一天不久,應該還沒有轉靈識為神念,那就更不可能覺秘音海螺的氣機波動了。」
然後,他又提醒方興道︰「一葉蔽目靈符,現在也該用上了。家族花費重金購置的這些靈符,就是要用在刀刃上。」
話說,正在伏擊現場的方興,也有些奇怪呢。剛才他對莊伯陽所說的異象,並非是他故意說出來誆騙莊伯陽的。
那個叫楚白的賊帥,目掃丘陵的那一幕,雖然時間很短暫——他的視線僅僅在方興等人所在的丘陵地帶,停留了幾息功夫,但是這驚鴻一瞥卻是楚白站在巨石上後的第一次舉動。
他的投射而來的目光既不冰冷,也不凶狠,只是漠然一片,而無絲毫生氣。好像他本人連同他目光所攏之處,皆是死物一般。
唯獨他在留意丘陵時候,整個人就像是一張弓,陡然間上勁滿弦;又像是一桿長槍,電閃雷鳴之間,便已經刺到敵人的面前;他身上氣息的波動,猛然從一種平穩的狀態,躍然升騰,威烈之勢,呼之若出。
這份忽而由靜轉動的劇烈波動,以及流露出死寂之色的眸光與體內暴漲的氣勢,所形成的強烈反差,就如同是平靜無瀾的湖面,忽然被人投擲了一塊巨石,頓時就激起千層波浪,給方興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少年郎心里微凜,有些好奇楚白為何會有這般劇烈的反應。
他心忖道︰「一葉蔽目靈符不是說——可以在一刻鐘之內隱身匿息,還可以防止通神第二天中期修為的神念偵測嗎?眼下,這個楚白不過通神第一天的修為,他怎麼可能會識破我們的掩藏呢?究竟是他有過人的敏銳之處,還是說堂堂一個上門世家賣得是假冒偽劣產品?」
心里帶著對靈符這等外物之力的不信任感,方興開始緩緩施展他的寄靈秘法,希望能以此雙管齊下,達到徹底掩藏自身一切氣息的效果。
然而,這個時候方興看到楚白對著他身邊的那位副手,微微偏了一下腦袋,又伸手在空中劃了一道圓圈的模樣。
他也沒有開口說話,那位副手便心領神會的點出四位煉氣士。讓他們每人領著三十來個滿身力氣無處泄的漢子,開始向四面搜索。
方興能看到這些,他身旁那三位修為境界更高深的家族統領自然也能看到。
當即就听見那個滿腦子都是肌肉的方良開口說道︰「這是怎麼搞的?難道是他們現俺們了嗎?要不現在就殺過去?反正都是一些土雞瓦狗,一概殺了就是。」
蕭十一倒是要穩重一點,持重道︰「應該沒有吧?剛才他的反應應該就是屬于通神境界的預兆吧?我輩面臨殺機,都有過此類感應,這個並不奇怪。」
而方來福在這種事情上,則是一貫的緊隨方興的旗幟,只听他道︰「老蕭說的沒錯,那廝應該是瞎踫到的運氣。他就是說破天,也就是和咱們差不多的修為,怎麼可能識破一葉遮目呢?絕不可能!至于什麼時候動手,咱們還是要听三郎的命令。」
「不用急。」方興聞言,當即肯定了這兩個人的觀點,「剛才楚白那一舉動,應該也就是心中忽然警覺罷了,並不是已經現了我們。」
方興冷靜的分析道︰「各位看那個賊帥楚白,到現在也不敢確定他的預感,只是派人到處撒網捕魚罷了。這種行事,恰恰說明他心里對自己的預感也是將信將疑的,現在派人出來搜索,只不過是為人警惕性高,妄想能把我們找到了罷了!」
「從這里到曬谷場,還有幾百丈、近一里多的路。這多長的路,這幾個人能搜得過來嗎?而且就是他們真的搜過來的時候,另外四路的部署應該也就完成了。到時是潛近動手,還是潛出暫避搜尋,也都可以自由選擇,用不著現在就那麼撐不住氣!」
話到最後,方興的語氣已經強硬起來,「我現在以總制一路伏擊兵馬的身份,命令各位,斂息靜氣,原地堅守,有抗命不尊者,事後按家法從嚴從重處置。」
方興身懷寄靈秘法,自然不怕會被這種簡陋的搜尋所現。
他也相信,和他同時潛伏的三位家族統領。各個堂堂通神第一天的修為,身上肯定也有一些隱身匿息的獨門絕技。躲開數十幾個凡夫俗子和一名區區真靈第二天煉氣士的搜索,那應該是小菜一碟才是。
唯一能讓他擔心的就是︰有些人會違抗命令,提前動伏擊行動,使得另外一路尚未到達伏擊點的馬賊團伙和血屠巨凶的本尊以及化身會問訊逃離。
前者還好說,要是被後者跑掉了,那麼這一次伏擊即使獲得了再大的成功,也毫無意義可言。
屠戮之謀,是血屠巨凶想要通過血祭來增強力量。只要他和他的化身一天不除,那麼東平的八百里山河也就一日不得安靈。
除掉血屠巨凶的化身,或者是他的本尊,這才是方興以及這次伏擊行動的真正目的。若是貪圖其他目標,而導致這個根本性的目標收到損害的話,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故而,方興會這樣一面詳細的推理,用緊密的思維邏輯說服眾人,一面又是直接命令,強硬的封殺任何反對意見。如此雙重手段齊出,三位修為比他高強的通神高手,也就只能維諾是從了。
果不其然,事實確如方興所料那樣。
一開始,那些馬賊中的搜索隊伍,還頗有些精神。數十人,每個人之間,都隔開一兩丈距離,整個隊伍拉成一條長線,齊齊推進,而帶領他們的煉氣士則在後面以靈識慢慢搜索。這樣的搜索,雖然進展慢了一些,但是卻有幾分地毯式搜索的意思。
可等這些人搜過近百丈距離,還沒有現到什麼有價值的結果,便有些泄氣了,一個個開始勉強敷衍手頭的工作。
這時候,莊伯陽那邊已經傳來了最新的消息,說最後一處伏擊地點的敵蹤已經出現。只是可惜的是,到現在還沒有現血屠巨凶的身影。
方興聞訊,半憂半喜。這個消息表示這次伏擊行動的結局,差不多已經完全定格了下來。在五個伏擊地點出現的馬賊,到了午夜時分,定死無疑,這一點無需置疑。
血屠巨凶要是到時候,仍舊不出現的話,那麼他也只能將怒火泄到那些馬賊的頭上了。
那些搜索的馬賊,現在還不知道他們其實只是棋盤上一顆最微不足道的棄子。至于那個眼神漠然的賊帥頭子,這個期間,他也一直獨立在巨石之上,一動也不動。
若不是他身上的氣息已經沉凝穩重的話,方興都以為他已經就那麼站著死掉了呢!
那些搜索者,又走了百丈的山路。地勢漸漸崎嶇起來,他們也就越的悲觀了,看到遠處毫無動靜,而身後也沒有收獲任何結果,不少人已經開始明目張膽的偷懶了。
連那些一直用靈識探查四周的煉氣士,也在開小差。他們無趣的打著哈欠,拖著步子躍過一塊又一塊難走的山道,靈識掃描這類累人的事情也就停了下來。
時間一點一點的從指間溜走,可莊伯陽那邊依舊沒有血屠巨凶的最新消息傳來。
探子們又走了一陣子,山路越來越陡,這些人就便在原地磨蹭起來,甚至有些急性子的人,都已經往回走了。
恰在此時,莊伯陽的話聲終于從秘音海螺的另一端傳了過來——「西北方向,六十里外,血屠巨凶本尊出現了。我和三位族老前去截殺,其他各路人馬,一刻種之後,就可以自行動伏擊。另外,血屠那廝還有兩大化身沒有出現,你們要小心一點!」
方興頭一次覺得這個灰滄桑的老爺子,話語聲是如此的動人。血屠巨凶的本尊已經暴露了,有四大後天宗師前去截殺。諒他一個區區散修,定然無法和四位同級修士抗衡。而且,既然他的本尊都已經出現了,那麼他的兩具化身還會遠嗎?
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血屠巨凶麾下的通神高手有限,現在有了那個賊帥楚白在此,剩下的兩具化身一定不會再來他的伏擊地區。
不能親自手刃血屠巨凶,真當是一件讓人遺憾的事情。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方興卻意外的現——曬谷場那邊,竟然突生異變。a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