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琳達爾從來沒有想過墨菲斯會以這樣一種方式高調碾壓了整個西塞林城的領主府。
如何收場?直接宣布自己成為新的領主?
讓她十分意外的是墨菲斯並沒有冠冕堂皇的直接把加爾德這個有肌肉沒腦子的狂妄領主扔下塔樓,而是讓阿什坎迪使用禁制將其實力封印,繼而扔在了地牢之中。
整個城堡受損可謂十分夸張,整個大門消失,塔樓倒塌一座,毀壞兩座,這一切在第二天便開始了維修,領地內沒有任何變動,領民們接到的官方通知是有人妄圖刺殺領主,但是失敗被殺。
早已對統治者憤恨卻同時麻木的平民百姓根本都懶得去搭理這種破綻百出的消息,政治高壓下人們的反抗情緒已經因為無數次鎮壓而被消磨殆盡,所以在第三天傳出領主身染重病,不得不將位置讓給私生子的消息時,人們關心的唯一問題只是這個暴戾的領主什麼時候能趕緊死掉。
麻木不仁的不只是上層,也同樣將這種習性傳染給了人民。
墨菲斯坐在嶄新的領主府大廳內,已然成為了這片土地的新主人。
而名義上繼承加爾德位置的私生子今年才三歲,是這個風流成性領主在外面無數情人所生孩子中最小的一個——或許是加爾德的心思完全用在了實現野心上,加爾德的妻子過早病逝之後便再無子嗣,而他也毫無再娶妻的意圖,如今卻也成全了墨菲斯計劃的其中一步。
拿下了西塞林城的控制權,相當于直接拿下了整個「蘭帕德領」另外一座城市和其下超過十五個村莊鎮子的控制權——這種財富可遠比當初的翡冷翠要多出無數倍,只不過「守夜人」的成長並非一蹴而就,經濟問題得到解決,扎根在巴利切這片邊境領土的它需要面對的問題依舊很多。
「我是墨菲斯,墨菲斯&溫德索爾,「守夜人」的領袖,或許之前你沒有听說過這個名字,但是我現在會告訴你,終有一天,它會直面梵蒂岡教廷,站在黑暗與光明之間,無懼任何權勢。」
墨菲斯的一番話說出了他所擁有的「野心」——或許這並不是他長久以來一直擁有的計劃目標,但是在經歷了一系列變故,並深刻認識到阿什坎迪這位黑夜女王的實力和其背後的隱患後,墨菲斯已經為「守夜人」這個組織定制了它的最基本性質。
站在墨菲斯面前的是加爾德領主實力最強大的幾名手下,包括五名高階大騎士,十二名高階大劍師和僅剩的魔法師團成員,以及那位i級大魔導師桑德蘭。
墨菲斯還沒有低級到因為阿什坎迪的存在而有恃無恐的地步,眼前的所有人連帶阿什坎迪都不是什麼穩定因素,雖然他們對加爾德領主的忠心並沒有名義上那麼強,可終究是有可能讓自己陷入危險的人物,對于目前人手緊缺的守夜人來說,這批人說廢棄不用,可惜至極,可是又因為忠誠度而無法委以重任。
所謂雞肋,或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面對墨菲斯的宣言,這群人目光有些麻木,更多的是對阿什坎迪的恐懼,後者坐在房間角落中,一襲內斂嚴肅的黑袍,低頭翻書,安靜異常,更讓他們深覺詭異。
「桑德蘭&拉迪霍姆,大魔導師,我想有些話可能需要和您談談,。」
雖然年紀已過三位數,桑德蘭卻依舊很明智的對這位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男人使用了敬語,他的行為差不多直接主導了這群人的態度,至少抵觸或當面反對的人沒有出現。
「您是一位睿智的法師,我的武力並非針對加爾德,也不會將屠刀對準願意幫助我的人。」墨菲斯雖然年輕,但是類似的場面話卻已經信手拈來,「對于任何被我判定對守夜人有威脅的目標,我想下場顯而易見,讓各位來到這里,我沒有對你們舉起屠刀,沒有使用殘酷的刑罰,沒有砍去你們賴以為生的手腳,只不過是想看看各位在這幾天的時間內是否考慮清楚一個問題。」
「向守夜人效忠,還是依舊為加爾德賣命?」
短暫的沉默。
隨後回答他的,是法師團的集體彎腰、大劍師們的集體單膝下跪,和五位騎士的無動于衷。
意料之中的答案,作為信仰堅定的騎士,背棄主人投奔敵人是最讓人不齒的行為,是《騎士制度》頭條重罪,是該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懦夫叛徒。
墨菲斯尊重了五位高階大騎士的選擇,將他們采取了和加爾德領主相同的處理方式,留下一條性命,關在了地牢之中。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說出這句話的並非阿什坎迪或騎士讓娜,卻是最先表態的法師桑德蘭,他望著被帶走的五位騎士,轉頭望向了墨菲斯。
「仁慈和殘忍,往往只有一線之隔,」墨菲斯起身,示意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在一行人離開後留下了法師桑德蘭,他繼續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一位i級的法師會為這麼一個領主服務。」
整個法師團沒有一人達到級,而桑德蘭卻是貨真價實的「i級」,並且在法師眾多的巴利切,這種大魔導師也是極為稀缺的戰略資源,畢竟要培養同樣實力的法師,無論哪個國家都是需要花費嚎金錢和時間的。
加爾德這種本身實力為i級的劍聖為什麼會擁有同樣為i級卻更為強大的魔導師作為下屬?對于一個金字塔狀的龐大軍事梯隊階級來說,這種情況若非墨菲斯這種與阿什坎迪身負契約的存在,都不可能出現。
「黃金羅盤議會的下屬機構在大陸上有十三個,巴利切擁有其中三個,分別是「鳳凰」、「岩龍」和「寒霜」,我于十三年前從「鳳凰」獲得大魔導師資格並從那里出來,並非目的就是為了在某個所謂權勢過人的領主手下當打手。」
桑德蘭的自我介紹很直白,「鳳凰」的名字對于巴利切的所有魔法師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最高學府,比起君士坦丁的潘塞爾魔法學院不知高了幾個檔次——因為在那里求學的門檻最低都是魔導士。
這位大魔導師並沒有手握魔杖,而是輕輕理了理布袍,繼續道︰「對于魔法師而言,尋求真理是共同的目標,不過很多人在這條路上走了一輩子也沒有看清楚自己需要前進的方向,而我在超過九十年的學習後,唯一尋找到的線索將我指引到了這片領地之上。」
「加爾德的腳下有真理?」
墨菲斯直截了當的問道。
「有關「真理」,對于魔法師而言是廣義上的一個詞匯罷了,但是探究的過程和結果沒有一致性和統一性,說到底,每個魔法師追求的東西一樣又不一樣,」桑德蘭不緊不慢的回答,「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追尋元素誕生的根本原因,而唯一能驗證這一切的,都和一樣物品有關。」
這位老法師在談到自己的畢生追求時神態和語氣都有些不一樣,沒等墨菲斯說什麼,他主動拿出了自己法袍中珍藏的一張泛黃的古舊羊皮紙,手指松開,單純利用純熟的元素控制力讓它輕輕漂浮在了空中,輕柔展開,羊皮紙上的內容緩緩展現在了墨菲斯的面前。
年代久遠的羊皮紙上有著已經模糊的字跡,正中央是一張墨菲斯再熟悉不過的塔羅牌人像,以及一柄繪畫精致的黑色權杖。
單純的講,站在黑暗與光明之間的守夜人,目前是沒有資格和資本來對全世界宣布自己的存在的。
墨菲斯想做的,就是借助阿什坎迪這位站在黑暗中除威廉親王那群吸血鬼外的最強者來組建一支真正的黑暗軍隊,借此對抗的,不單單是裁決所或教廷,還有任何可能出現的威脅——包括任何公國或帝國的軍事力量。
想要做到這些,單單佔領一個領地還遠遠不夠,不過墨菲斯深深記得當初唐吉坷德在第一次讓他單獨狩獵時說過的話語——「當你在猶豫的時候,這個世界很大,當你勇敢跨出第一步後,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其實很小」。
墨菲斯現在要確保的,就是自己走下的每一步都是扎實的——于是在桑德蘭拿出那張羊皮紙後,他一個人將自己關在屋子里許久,甚至于身後的阿什坎迪于無形間轉換人格都沒有察覺。
「墨菲斯,我們這是到哪里了呢?」
阿什坎迪這一次沒有坐在封閉的臥室內,卻是在大廳的沙發之上。
從這里可以透過窗戶看到月光下的西塞林城的繁華夜景,一切都如往常般陌生,只是她似乎從來不在意這種陌生感,仿佛這已經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
坐在書桌前出神半天的墨菲斯轉過頭,輕聲道︰「巴利切和弗丁正在進行戰爭,我們從那里逃出來了。」
謊言有第一句就有第二句,越來越多的謊言堆砌不了堅固的城堡,卻只能築起一座空中樓閣,墨菲斯很清楚自己終有一天要面對蹩腳謊言被拆穿的事實,可是現在他無法確認和這位能力詭異的女人說起另外兩個人格的事情會有什麼後果。
「戰爭」
阿什坎迪微微沉默,抬起頭的時候卻出現了一個短暫的愣怔表情。
「怎麼?」
墨菲斯不明所以,輕輕起身,在阿什坎迪身旁不遠處坐下,「需要幫助?」
「你的影子有些奇怪呢」阿什坎迪微微歪了歪腦袋,好奇的望著墨菲斯,綠色的眼眸卻散發著淡淡的光芒,「上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位女騎士的靈魂殘破不全奄奄一息,而這一次,我竟然看到一個人的靈魂有著難以想象的「密度」。」
靈魂、密度。
這些東西或許世界上最睿智的魔法師都說不清楚是什麼東西,墨菲斯同樣不明白這是什麼概念,但是他可以肯定這和正常人肯定有些區別,否則處亂不驚的她不會突然間露出愣怔的表情。
「這代表什麼?」
「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靈魂,」阿什坎迪雙眼直盯著墨菲斯,絲毫沒有羞怯,卻是濃濃的好奇,有些像是斯芬克斯尋找到什麼新鮮玩物時的模樣,「我見過很多人,從大貴族到落魄的乞丐,他們的靈魂各不相同,垂死的人總會靈魂稀薄,健康的人總會穩定而密實,可是你的影子卻像是深淵,透不過任何光。」
「這算是一種特殊的本領?」
墨菲斯不再探討自己的靈魂問題,轉而去了解這位綠眸阿什坎迪的過往,「從小就有麼?」
「嗯。」
她沒有猶豫的點頭,看上去對墨菲斯絲毫不設防。
「沒有去探究過原因?」
「我從小就被父親告知不能離開自己的房間。」
阿什坎迪的回答讓墨菲斯皺起了眉頭——他很難想象一個被禁足在房間里每天只能眺望窗外的女人會有著什麼樣的性格。
「那你有沒有想過看看外面的世界?」
墨菲斯突然問道,目光轉向窗外,晴朗的天氣帶來了浩瀚星空的美麗場景,從這個能夠俯瞰西塞林城的塔樓向下眺望,會有一種站在空中的錯覺。
「父親總說,外面很危險,我太年輕,貿然去面對世界會受到傷害。」
她的雙手輕輕放在了無法挪動的膝蓋之上,目光從墨菲斯身上移開,「我願意相信父親的。」
「不願意打破一次規則?」
墨菲斯起身,站在了距離阿什坎迪不遠的窗台前,伸手將整個窗戶推開,月光灑下,阿什坎迪看到的是一個銀色光芒下並不算高的背影。
「我的導師總是感嘆自己不再年輕,不能像以前那般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在後悔自己幾十年前沒能從某個懸崖試著跳下去,人不瘋狂一次,永遠不知道自己冷靜的底限在哪里。」
墨菲斯輕聲嘆氣。
阿什坎迪望著墨菲斯沒有說話,那雙綠眸可以洞悉靈魂,卻無法看透人心,最終,她輕輕搖頭,低聲道︰「我還是沒那個膽量,對于我來說,世界永遠很大。」
安于現狀,從未想過跳月兌,逃避,封閉,綠眸阿什坎迪性格憂郁,卻總要對世人露出笑臉,委婉的拒絕,輕易地信任,她沒有如貴族般的偽裝,只會站在一旁,對這個世界遙遙相望。
「邁出一步,世界就會變得很小。」
墨菲斯沒有再做出什麼舉動,說完這句話後只是靜靜的站在窗台前發呆,而依琳達爾的敲門聲適時打斷了這段沉默尷尬的時刻,在得到準許後進入的她進門卻突然愣住。
「依琳達爾,佣兵團的情報負責人。」
墨菲斯先聲為這位精靈按上了臨時身份,繼而沒有給兩個女人做互相介紹的時間,直接問道︰「直接說事情。」
「領地邊緣出現了三支騎兵大隊和五個個步兵團,根據情報來自附近三個領地的三方面兵力。」依琳達爾目不斜視的望著墨菲斯——她也明白有些東西不該看到就不要去看,克制好奇心是每一位刺客的本能。
對于這群很會抓時機的投機客們,墨菲斯毫不猶豫的給出了答復。
一個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