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盾,偽裝照明。」
學院派出身的桑德蘭從來不會多一個字廢話,十幾人的小隊立刻以劍士舉盾在外、法師持魔杖在內為基本戰斗姿態,三重「滑膩護盾」將隊伍正前方完全覆蓋,與此同時距離隊伍左側二十米開外出現了一個微弱亮點,繼而緩緩開始綻放幾道略顯朦朧的光束——那是火系魔法用來造成視覺誤差的「偽裝照明」,在黑暗環境中對付暗處的偷襲者,這種黯淡模糊的亮光很容易吸引距離遙遠而無法看清真實情況的襲擊者。
作戰經驗豐富的小隊反應極其迅速,在偽裝照明出現之後,法師們的魔杖照明集體消失,同時整個隊伍朝著另一方向快步移動而去,尚未走出幾步,剛剛身處的那片地域便「 啪」響起了數支箭矢擊中石柱的碎裂聲——隨後敵人的攻擊方向意料之中的開始向偽裝照明的方向挪去。
如此正中桑德蘭下懷。
身為大魔導師的他對于遠程元素控制絕對超過另外所有法師,在五秒鐘內辨認清楚箭支來向後,他的魔杖僅僅是朝著遠處輕輕揮動三下,近百米外的競技場頂部看台便響起了三聲尖叫!
桑德蘭釋放的並非只有三個法術,除卻三個「地之束縛」還有三道近乎同時綻放光華的「赤炎之光」,這種黑暗中足以讓人短暫致盲的強光一閃而逝,便讓偷襲者徹底無法睜開雙眼,墨菲斯即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都看到了那手持弓箭捂住臉的身影。
戰斗從劍師被攻擊到結束,僅僅一分鐘不到的時間。
不用在說什麼多余的話語,遠處被定住身形的襲擊者和停止的箭雨已經說明隊伍在這個黑暗空間內首場遭遇戰的勝利,劍師們立刻舉盾繞過圓形的競技場跑向敵人,法師們的魔杖光束集中掃視著附近一切可能出現敵人的地點,斯芬克斯被墨菲斯輕輕放了出去,這只悄無聲息的小貓不動聲色的爬上了競技場最高點的屋檐,眯起眼楮俯瞰著整個競技場。
「精靈?」
十名全副武裝的劍師隊伍控制三個被魔法擊傷的偷襲者綽綽有余,只是這三個婀娜身影映入墨菲斯的視野中時,他卻愣住半晌——這種地方怎麼會有精靈?
在魔杖瑩白色光芒下,三名穿著簡陋皮甲的女性精靈被雙手反絞著,嘴里塞滿了從衣服上撤下的布片,這群模樣和依琳達爾極其相似的精靈如此出現在了墨菲斯面前,只是和依琳達爾蒼白的面頰不同,她們的皮膚微微偏紫色,雙眼也是反射著銀色的光芒。
三人的目光充滿仇恨和恐懼,看著墨菲斯的眼神似乎就是看著不共戴天的仇人般,而在桑德蘭點頭示意四周安全後,墨菲斯伸手扯掉了其中一人嘴里的布條,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看到這個鵝蛋臉的精靈美女扯開嗓子就要呼喊——
「呯!」
旁邊的高階大劍師根本不給她機會,一拳擂在她的月復部,還沒來得及喊出口的聲音被生生悶在了喉嚨里,彎腰蜷縮的模樣像是煮熟的蝦米。
「我不想惹來什麼麻煩,如果听不懂我說的,盡管試試看。」
墨菲斯用弗丁語說道,可是這個精靈似乎根本沒听懂自己說什麼,抬起頭又要喊,于是迎接她的又是不留情面的一拳頭。
「噗!」
喘不上氣的精靈艱難地吐了一口混雜著血液的唾沫,張嘴虛弱的說了什麼,可是墨菲斯卻發現她說的語言自己根本無法听懂。
「是古西迦語,」研究無數古西迦文獻的桑德蘭對這個古老帝國的語言文字掌握純屬,可是他卻皺著眉頭將這個精靈說的話語翻譯了過來,「她說‘阿努布雷克家族誓死不降’。」
「找個地方說話,我需要弄明白一些東西。」
墨菲斯望著這三個或許是傳說中「夜精靈」的襲擊者,扭頭指了指競技場的「休息室」,伸手把手里的破布塞回了身前精靈的嘴中,面容冷峻的望了望競技場外,「我安排了守衛,如果有動靜,隨時做好戰斗準備。」
再大的秘密,再大的未知地區,總歸是能找到突破口的。
黑暗的競技場外,斯芬克斯靜靜的立于那寬闊的屋頂之上,如小貓般的它輕輕抬起頭,望向了黑暗中的遠方。
那里,一道黑色的影子輕輕落在了遠處的屋頂上
拜佔庭,君士坦丁。
自愛德華三世大帝下令將「鷹眼」的一部分贈予墨菲斯這個身居異國的「異端」之後,所有原本對溫德索爾家族幸災樂禍的貴族們集體噤聲了許久。
而親王殿下贈予的「聖殿騎士團」冷刃先鋒旗團更是讓人愈發看不出,那個許久沒有出現在君士坦丁的小子到底有什麼值得這麼看重的。
君士坦丁的貴族們缺少天才麼?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去往邊境服役的並非只有莉莉絲一人身份是權貴子女,此時此刻在君士坦丁舉辦的一場慶功宴上,超過兩位數的年輕貴族正佩戴著愛德華三世親自頒發的各式勛章,手中拿著酒杯和屋內的達官顯貴們交流著前線的驚險戰斗經歷。
「前線鍍金」這四個字或許是大多數人的想法,但是真正上過戰場的貴族們卻沒有幾個是過著舒服日子的——能在前三批沖入戰場並參與朗基努斯親王所指定的大規模軍事戰斗的貴族們,無一不是武藝絕佳的青年翹楚,這其中最為顯眼的當屬三位胸口佩戴「金葉草勛章」的年輕人。
曾經墨菲斯的室友,希丁克查爾斯、在墨菲斯莫名消失于君士坦丁時和他決斗的薩拉查士丁尼,而另一位則是君士坦丁西北方塔耶領地的主人——克倫侯爵之子德科。
說起來參與這次軍事戰爭塔耶領地因為距離前線不遠,算是被克倫侯爵撈著了大便宜,作為後勤運輸的最大樞紐,他從中賺了多少無須再言,更主要的是這麼一個會撈錢會投機的侯爵卻有著一個軍事狂一般的兒子,德科在先進整個拜佔庭年輕梯隊的貴族中絕對是獨樹一幟的怪才。
希丁克借助一環扣一環的計謀和出其不意的策略,親自帶領一支純貴族騎兵隊偷襲並摧毀了弗丁和卡斯蘭迪的兩支後勤樞紐,薩拉查士丁尼憑借自己家族的榮譽衛隊在戰場側翼為帝**隊建立巨大優勢,而相比之下的德科,則是作為一個最不起眼的普通騎兵,在一場拜佔庭軍隊遭遇阻力最大的正面遭遇戰中生生將號稱大陸騎兵戰力第一的卡斯蘭迪騎兵隊長斬于馬下!
如果說偶像派英雄的樹立必然伴隨著一個被樹立起「強大」形象的敵人倒下,那麼德科絕對符合這個要求。
只是看起來,年紀二十三歲的他野心絕不比傲慢的薩拉差多少,正如佩戴著帝**隊此次戰役不超過二十人才能擁有的「金葉草勛章」寵辱不驚的態度,這些在他眼里不過是應得的而已,絕非值得炫耀的資本。
作為實力派的信奉者,他和勛章的另一枚獲得者薩拉相談甚歡,兩位年輕人實力相仿,年紀也差不多,最主要的是從某項意見上有著高度共識——所以這兩位青年翹楚在面對希丁克時,那種看小偷一般的不屑眼中總是不經意間的透露出他們內心那隱藏很深的高傲。
「騎在馬背上,視野會比平時開闊不少吧?」
三人的踫面火藥味十足,薩拉連眼楮都沒有抬起的意思,話語卻直指希丁克個子不高的事實,即便面頰蒼白而身軀看似瘦弱的希丁克實際上已經在戰斗的磨練下達到了低階大騎士的等階,卻一樣要遭受白眼。
也是,薩拉已經榮升高階大騎士,而德科則有著同樣的駭人等階,這種大貴族內為數不多的鬼才絕非一般貴族子弟能媲美,也難怪會瞧不起實力低幾個檔次的希丁克能獲得和他一樣的勛章。
面色始終陰沉的希丁克微微聳肩,沒有應聲——他並非武夫,前線的所有戰事他所做的是用自己的頭腦做出最詳細的策劃,並帶著自己的死黨胖子布澤爾和大塊頭科文及一眾合得來的貴族子弟們以神出鬼沒的作戰方式取得了耀眼的戰功,論個體實力,他手下的騎兵隊加起來還遠比不上拜佔庭前線尖刀營的那群冷血大騎士。
可是論執行效率,恐怕沒有幾個旗團能比。
胸前的勛章是愛德華三世執意要發給他的,希丁克的父親出面推辭都沒有用,如今招惹事端也是不可避免——只不過這個軍事理論家雖然比誰都能沉得住氣,卻不代表他沒有底線。
「怎麼,你的那群騎兵怎麼沒有出現在這里?是拿不出手上不了台面麼?」
「他們不是我的騎兵,是帝國的騎士。」
希丁克轉身就要離開,對于無謂的口水仗他歷來沒興趣浪費時間,只是剛要走,便听到身後傳來了一句不陰不陽的話語——
「听說你和那個異端走得很近?那個怕死的家伙怎麼沒死罷了,卻連回國的膽量都沒有?」
曾經和墨菲斯打過一架而「未分勝負」的薩拉嗤笑一聲,「果然是一窩貨色,他那種不著邊際的事情帝**事部門還真會透露出來,真當有人會相信他能夷平異端裁決所?」
不得不說貴族語言中偷換概念是很容易讓人中招的一手技能。
希丁克緩緩汀腳步,扭過頭回道︰「每個人的努力有不同的回報方式,你用自己的騎槍證明自己,我不會否認什麼,只是你牽扯到墨菲斯,有何意圖?」
「我只是警告你而已,別以為陛下會真的青睞一位被扣上異端帽子的叛國者,溫德索爾家族凋零是遲早的事,我很樂意看著所有和他走得近的家伙們一個個落馬。」
德科抱著肩膀沉聲回答,這幾個家伙都不是頭腦簡單之輩,他作為和薩拉站在一起的新貴,說出這句話,意義不光是在示威並宣布與溫德索爾對立——整個會場能听到兩人對話的人絕對不少,上層站隊可是個技術活,如此不動聲色而又極其有把握的肯定溫德索爾家族處境不妙,帶來的效應可不僅僅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政治頭腦出眾的希丁克果不其然眯緊眼楮,沒再有任何廢話的轉身離去,這幾句對話背後又隱藏著怎樣的棋局,此時的上層貴族們尚且沒有看清楚,但是接下來即將發生的變革,卻是讓一眾人始料未及的。
僅僅三天之後,從前線撤回的貴族們尚未來得及舉辦幾場宴會,便突然接到帝國新一輪征兵開始的消息,而這一次的目標並非北面哈迪斯親王坐鎮的拿勒,卻是西面溫德索爾公爵所對峙的弗丁!
更多的年輕貴族即將沖上戰場,連續不斷的戰事大捷讓帝國的上層貴族們躍躍欲試,但包括希丁克所在的查爾斯家族等一系與溫德索爾家族走的較近的家主們卻眉頭緊皺,揣摩不清陛下的真正意圖。
溫德索爾家族真的會受到皇室無形的打壓而最終凋零麼?
那位頭上頂著叛國、異端及瀆神罪名的公爵之子,是否真的為他的家族帶來了無法逃避的禍事?
布拉格教區,皮爾斯山山腳。
來到布拉格郊區的貞德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生活。
艱苦、清貧,和君士坦丁的安靜祥和截然不同,這里氣溫寒冷,來這里的第一個冬天貞德甚至夜晚常常被凍醒,而到了夏季卻依舊需要穿著長衣——修道院距離最近的水源有超過五公里的距離,每天都由修士人工從遠處提水回來,如果半路不幸跌倒而將兩個水桶里的水灑掉,那就意味著自己需要原路返回去重新打水。
因為整個修道院的所有人每天需要的水源只有這麼多。
說是修道院,其實總共只有不到十個人,這座很久之前便被教區牧首「冷落」的教堂在卡斯特羅主教及隨行的神學院學生到來之前幾近荒廢,只有一個乞丐般的老人在每日打掃看守。
布拉格郊區廣闊而富饒,並非拿不出足以讓這位君士坦丁教區牧首派來的紅衣主教滿意的教堂或修道院,只是在隊伍途徑這座破敗教堂之後,漫天白雪中一身紅衣的主教便決定帶領身後年輕的牧羊人們在這里停下自己前行的腳步。
用主教的話說,他們「應于平靜中,聆听上帝的聲音。」
一年的時間下來,貞德的個子長高些許,面頰清瘦不少,在這個食物供應不足的修道院,長期居住的後果就是所有從君士坦丁來的牧羊人們集體瘦了兩圈。
當然,那位原本就極瘦的紅衣主教卡斯特羅從始至終都是那副淡然模樣。
身居高位,卻和這群年輕人一樣,按時提著水桶,步行十里地,提上兩桶水,不多一滴,不少一滴。
沉默,是這里所有人最大的特點,每日閑話不超過三句,除誦讀經文外便是研讀神學著作,只有禮拜日時所有的年輕牧羊人們才會聚在禮堂內,在卡斯特羅的安排下進行神學問題上的辯論。
稱不上**上的苦修,得到的卻是精神上的寧靜與真正思想境界上的升華。所謂浮華世界,在這里仿佛被陳舊的修道院輕輕擋在了外面。
在一年後的春夏交接之際,也是貞德十五歲時,卡斯特羅主教開始教授這些學生們最基本的神術。和元素魔法不同,神術師的釋放並非靠「晶絲」這種存在于腦海中的能量體,卻是一個更加抽象的概念。
「虔誠」,這個詞匯用于形容神術師時,都要在後面加上一個「度」來加以理解,虔誠度越高,則能釋放的神術威力和次數越大,等級越高。
這種東西太過虛幻,也並非如元素法師般經過長久的訓練便一定有效果,或許因為某些原因,一位低階神術師可能在一夜之間虔誠度暴漲,直接跨升數個等級,也有的神術師一輩子修煉卻終無寸進。
而這一切都與「心」有關。
一位神術師的心髒是和魔法師的大腦等同重要的部位,是神術釋放的樞紐——以虔誠之心為源,祈求神祇之力,這便是神術師,大陸平民喜歡管神術師稱為「牧師」,實際上貞德即將成為的「神術師」和「牧師」有著本質區別。
神術包括的祛除疾病、愈合傷口、煥發生命活力等基本神術,但卻無法做到「起死回生」、「瞬間治愈」這種平民口中夸張的效果,說到底,神術的作用源于頭頂的神祇,其成就大小完全看本人的悟性和「命運」,而牧師大多數技能的根源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其最早竟月兌胎自「巫毒」薩滿的「自然治愈術」。
但沒有哪個牧師會承認這一點,正如很多神術師不承認自己的虔誠度在幾十年內都無法存進的事實一般。
但是對于虔誠度的認識遠比常人深刻的紅衣主教卡斯特羅卻要在輕聲祈禱,因為他發現被聖帕米爾神學院譽為「寵兒」的貞德,絕非虛名——尋常神職者在經過「光明之種」儀式喚醒虔誠力量之後,身體會有一定的異象以證明其「神術師」這一職業力量源泉的喚醒,或是雙眼有淡金色光芒,或是腳下出現神聖圖案,而歷史上所有獲得成就的大神術師,所展現的異象都顯得驚世駭俗。
而在卡斯特羅主教面前低頭虔誠接受「喚醒」的貞德,則不會知道她身後天空之上的出現了一道什麼樣的金色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