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走進帳篷,眼神銳利地盯著夏小竹,刺得她想要尖叫。
軍醫的心情實在有些不順,他是大夫,對一個人是否健康很是清楚,方才季長歌強撐著吩咐他的情景還猶在眼前,眼前這個怪物一樣有著強悍恢復力的女子真的那麼重要?
這一刻,軍醫反而不敢像先前那般對夏小竹下殺手了
若季長歌對夏小竹只是有著特別的情感,不是很濃烈深厚,那麼殺了夏小竹,季長歌或許會傷心,但要不了多久便會恢復如此,說不定還會因此用更大的心力去抵御敵軍。
可偏偏,剛剛即使他這個外人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季長歌對于夏小竹的關懷,那麼深那麼厚,她若死,他們那個受人敬仰的將軍會發狂吧
軍醫不敢賭,只因賭輸的下場便是國破家亡
但,軍醫閉上眼,這女子對季將軍的影響太深了,不能死,那就只能讓她背叛
緩過自己的心情之後,軍醫這才重新睜開眼,身上的刺已全然不在,變成一幅溫和慈愛的中年長輩形象,踱步走到夏小竹的面前,溫和問道︰「你有家嗎?」。
夏小竹有些愣然,她自小因為總是被排斥,所以心思非常敏感,就在剛剛,這名軍醫對她懷有強烈的敵意,她絕對不會感覺錯,只是,這會為何又變得如此溫和?
「看你那雙沒有干過粗活的手就知道,你應該是有家的,那你也應該感受過家的溫暖吧,要是一夕之間,家突然就沒了,整個世界都轟踏了」
軍醫坐在床邊,也不管夏小竹有沒有在听,自顧自地說著,「我原來也是有家的,有溫柔賢惠的妻子,有調皮搗蛋的兒子,有活潑可愛的女兒,那樣幸福美滿,可是,你知道嗎?一天,只不過一天的時間,我上山采藥,回到家時,遺留給我的,就只有一間被火燒毀之後的廢墟,還有被凌虐過後再被殘忍殺害的妻子,以及一雙兒女的尸體,他們至死都不曾瞑目,睜大著一雙無神的眼,充滿了未散的絕望及恐慌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我要親眼看著那些殺害他們的人以一百倍的代價還回來」
說道這里,軍醫的臉上閃過一絲狠絕來,渾身散發著暴戾的氣息,讓整個帳篷的氣氛都冷凝了下來,此時的軍醫太過危險,讓夏小竹有種想要逃跑的沖動,垂眉,說道︰「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只是他們不是我害的」
「我知道不是你害的,但因為你的存在,我就有可能無法親眼看到那些人得到應有的報應,哪怕這個可能只有一成的幾率,我都不允許」
夏小竹愕然地看著軍醫,她無法理解,她和他今天才見面,連認識都談不上,而且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哪里妨礙到他報仇了?
「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妨礙,將軍為了你在大軍之前失態,為了你不顧自己重傷的身體,為了你他從一個將軍變成了一個有著喜怒哀樂的正常人,這怎麼可以,他是將軍,是雲橫國的守護神,怎能擁有私人感情一個人若有了感情,便給了敵人可以攻破的弱點,這樣下去,國家怎麼守得住」
「不公平」夏小竹也不管此時的軍醫能不能惹,也不管對方已經到了癲狂的邊緣,不能再受定點的刺激,她只是為季長歌感到委屈,大聲地反駁著軍醫的話,「一點都不公平,將軍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為什麼就不能擁有感情,他守護了你們,你們卻要剝奪他擁有感情的資格,公平嗎?」。
軍醫低低地笑了起來︰「世上哪有絕對公平的事情,做了將軍,站在那個位置上,就該負起那個位置該有的責任來,他若是有了感情,而你又自保能力不足,萬一哪天被敵人給擄了去,用來威脅將軍,你猜,他會怎麼做?」
夏小竹沉默了下來。
「他若選擇了你,投降,或者是扔下十萬將士帶著你離開軍隊,那麼我們該怎麼辦,雲橫國的子民該怎麼辦,沒有了將軍的軍隊還算是一個完整的軍隊嗎?邊城沒有了將軍的存在,敵軍還不得趁勢而入?因為這幾年我軍的頑強抵抗,將他們死死地攔截在邊城之外,敵軍早就暗恨在心,有了這個機會,被將軍遺棄的將士還會有好下場?那些百姓極為仇恨這些總是騷擾他們的敵軍,肯定會奮起反抗,那時候,他們的下場能好?你們兩個逍遙世外,就能夠問心無愧?」
「他若選擇了國家,敵軍向來對沒有利用價值的俘虜很殘忍,你心里就不會有恨,不會不甘?」
夏小竹更加的沉默,讓季長歌去做這樣的選擇,該有多殘忍
「所以,為了大家都好,你離開吧」
「你能帶我離開這里?」
夏小竹猛地抬起頭,望著軍醫,從一開始,她便想要離開這里,自從知道季長歌的將軍身份以後,離開的更是強烈,季長歌是大哥,但也是將軍,她有自知之明,他們兩人之間的身份隔著那麼一條巨大的鴻溝,她雖然沒有想過方才軍醫提出的問題,但也想過,是否有那麼一天,大哥也會像東樓哥哥那樣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拋棄她,世間有太多的誘惑,一不小心便會被吸引其中而忘記了初衷,她承受不起,就只能提早抽身,不去想那可能的選擇,就不會受傷。
你看,她是多麼自私
寧願去逃避那未來不可知的傷害,也要離開大哥讓他傷心
「只要你想,我就有辦法讓你悄無聲息地離開」
夏小竹低下頭,用力抓緊了手中的衣服,情緒有些低落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舍來︰「大哥——將軍受傷了,讓我再照顧他一段時間吧,哪怕讓我看著他復原也好」
「隨你,但若是在你離開之前,就發現了什麼變故,在將軍做出抉擇之前,我一定先殺了你」
說罷,軍醫看了看放在旁邊的紗布,說道︰「傷口,還是你自己來包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