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緘的動作一緩，抬眼對上林謹容的眼楮，拿不定林謹容是個什麼意思。這是橫亙在兩個人中間的一根刺，想忘也忘不了。新婚那夜，他曾和林謹容說過，從前的事情就忘了，指的就是這些不愉快的事情。
因為際遇的緣故，他的自尊心更強，也更好勝。林謹容寧死也不肯嫁他，對那時候的他來說，算是人生中最讓人丟臉，最讓人痛苦的事件。但他沒有任何選擇，痛苦過後只能接受，就如同他不能選擇做誰的兒子一樣，他不能選擇自己的婚姻。
給大房做了兒子，他要努力讓自己滿足他們的要求，拼命讀書上進，證明自己不是無用，不會在有朝一日大房有了自家親兒的時候，一腳把他蹬開︰得到6老太爺特別的重視和培養，他就得更加刻苦努力，不辜負6老太爺的期望，不能讓家族里的其他人看他和6老太爺的笑話︰娶了林家的女兒，如果不想做一輩子的怨偶，痛苦一輩子，就要盡力爭取琴瑟和鳴。不能做到完美如願，最少也要盡力爭取。
他不信命，他不服輸，他要爭，所以他更努力，他學會了忍讓。
他不及吳襄聰明，才華橫溢，耀眼奪目︰不似林慎之，可以心無旁驁，一心向學︰不比6綸，有父母兄長倚仗，萬事不操心，可以任x ng而為，快活自在。他要顧忌的太多，要負擔的太重。
但他只是一個年方弱冠之人，沒有多少閱歷和經驗可談，哪怕是6老太爺說得夠多，諸先生教得夠多，也需要他慢慢去試探，親自去體驗。除了恆心與毅力，刻苦與認真之外，他還真沒什麼可以拿出來特別稱道的地方，他只能比別人更努力。他很累。
這樣一個寂靜的冬夜，窗外飄著大雪，寒風凌冽，屋里暖香寧靜，舒適宜人，令人特別想與身邊之人說點什麼。6緘也是這樣，他靜靜地看著林謹容。柔和的燈光把她鬢邊的碎照成柔和的金黃s ，令她臉上那層淺淺的絨毛顯得格外可愛和柔軟。她年輕的眉眼中間也含著疲憊，她同樣也很累。
不快活的人豈止是他一人？6緘有很多話想和林謹容說，有很多事想問林謹容。他最想問她，當初為什麼不肯不嫁他，在她眼里，他就那麼不堪？可話到口邊，卻變成了另外一句話︰「我今天和她說過了，不許她再說第二次。不過，也許她是想威脅我們，她要絕食呢？」「這事兒最後還要寫信同公爹說過的吧？」林謹容扯了扯net角，推開他手里的簪子，用食指把藥輕輕抹開。她記得很清楚，6雲從來不曾絕過食，6雲只是纏著林玉珍哭鬧。但林玉珍最後也沒遷就6雲。
緘有些後悔剛才為什麼沒有問出那句最想問的話來，卻又隱隱覺得不後悔。問了做什麼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已是夫妻，若無意外，就是綁一輩子，要生兒育女，死後同xu ，共享子孫後代的祭祀和供奉，說這些過去的事情做什麼？是他自己說過忘了往事的。更何況，她大概也不會和他說真話，真話，有時候也不是那麼好听的。他輕輕嘆了口氣。
燭火輕輕搖曳著，炭盆里的炭輕輕炸了一下，6緘垂著眼把藥瓶收好，道︰「不早了，睡吧。」林謹容坐著不動。
6緘道︰「忙了一天，你不困麼？旁人可以偷得懶，你卻是不可以，明日還要早起呢。…，
林謹容回頭看著他︰「我和阿雲的關系其實一直不太好。
從斗茶會之後，就從來沒有好過，只我們是親表姐妹，又做了姑嫂，所以勉力維持。我也不是要怎樣，就是告訴你事實。」言罷起了身，自到照台前去褳了簪釵。
6緘默然立了片刻，道︰「你多想了。即便是有，也是一時糊涂。等過些日子她想通了，自然就不會再怨你了。這會兒她只怕連著祖父和母親都是怨的，又何論你我。，…
林謹容不置可否。她不指望6緘才听她說了什麼，就信了她的話。6雲與他一道長大，是兄妹，她卻只是個半路插進來的陌生人，
更何況6雲在6緘面前一貫都是示好的，今夜這種事情，其實是6雲太過絕望，太過憤怒，才會沉不住氣，才會1 出馬腳。
若是當時她在6雲剛掐上她的時候就開始叫嚷生氣，最多也不過是個因為6雲情緒j 動而造成的意外，傷得不重，傷疤去得快，人也忘記得快。鼻是6雲就此順勢鬧騰大哭一場，還要說她這個長嫂讓不得人，在這樣的當口，為了一點小意外就和小姑鬧個不休，最起碼也是不體貼，小氣。
反倒是留了傷痕，再加上她這樣的態度，更讓人輕易忘不了這件事。就算這次可以算意外，但下一次再生同樣事情的時候就不會再有人理所當然地認為是意外。6雲不是她逼著，不是她設了圈套才會對她有這樣的舉止，所以下一次，只要她適當給6雲機會，就會很快到來。
她今天這句話，只算是給6緘一個提醒。告訴他，她們之間的關系並不是外面顯出來的那麼好，那麼親密無間，她們之間有罅隙。這就完全夠了。
青瓷香爐里的香灰漸漸冷了下去，炭盆里的炭火也漸漸滅了，屋里的氣溫漸漸低下來。窗外的雪漸漸停了，雪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屋里浸在一片沉寂的冷白之中。
有人輕輕拍了拍門，低聲道︰「二爺？」6緘從夢中驚醒，回頭看向林謹容，她像只小貓，緊緊裹著被子蜷縮在netg角里，被子幾乎把她的耳朵下巴都蓋住，只1 出半張臉來，眉眼很安靜，並沒有受到驚擾，兀自睡得香甜。
6緘替她壓了壓被子，輕手輕腳地披衣下netg，走到門邊輕輕拉開門，壓低了聲音道︰「何事？」「老太爺請您過去議事，好像是家里的鋪子昨夜出了什麼事。」荔枝的頭有些亂，緊緊裹著件厚重的襖子，顯見也是才從夢中驚醒過來的。
「可知是出了何事？什麼時辰了？」6緘飛快地把衣帶結好，因為睡眠不足而產生的那點倦意瞬間當然無存。
「卯初。傳話的婆子沒說清楚，只是請您趕緊過去。」荔枝掃了他身後一眼，輕聲道︰「我把女乃女乃叫醒吧？」「她起來也不過干坐著」6緘皺著眉頭想了想，又道︰「你去打听一下太太和大女乃女乃是否起身，若是她們都起了身，你再叫她起來也不遲。」話音未落，就見林謹容已然披衣起身，吩咐荔枝︰「快給二爺備熱湯。」一邊說，一邊去翻了件大毛披風出來，又拿了梳子︰「就算是出了事，也不趕在這一時半會兒，儀容還是要的。」
6緘安靜地走到她面前坐下，由著她打散了頭。冷冷的雪光把他的側臉照出了些平日不多見的冷硬之感，林謹容一邊替他梳頭，一邊回憶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她知道是昨夜起了火，燒了鋪子。出事的鋪子其實不是6家最大的鋪子，只是一間中等鋪子，這鋪子是6紹一直管著的，管得也不錯。
做的是女人生意，賣的都是些珠翠，頭面，從南邊來的印金領抹，生s 銷金hua樣之類的小東西，但因為物事新奇，所以生意一直很不錯。
管事是個南方人，領著幾個伙計在鋪子里吃酒，酒醉，推翻了燭火，鋪子貨物給燒了，倒是沒出人命，但把隔壁幾間鋪子也給燒了。
之後那管事拔tu 就跑，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6老太爺借著這個由頭，懲罰6紹用人不當，推出6緘去處理後事。但6緘當時處理這事兒並不容易，本來已經壓了下去的，把隔壁受損鋪子的賠償事宜給弄好了，後來又被人翻出來其中一間小雜貨鋪子是一個寡f 的，那寡f 不明不白懸了粱，剩下一個半大小子，被人攛掇著，天天在6家的大門前頭停尸鬧事，索要賠償，索還人命，怎麼都是不依不饒。
二房那時候頗有些看熱鬧的意思在里面，6緘弄得焦頭爛額，最後還是6紹出面才把這事兒給搞定了，于是6緘的才能受到了質疑。
有了芳竹的事在前頭，林謹容由不得想，這件事剛開始的確是意外，但後續是否與二房有關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心總是最好的。
6緘很快收拾妥當，準備出門︰「還早，你再睡一會兒，讓丫頭們盯著，若是有什麼事，再叫你也不遲。，…
林謹容扯住他的衣角，低聲道︰「不管是什麼事都不要急，1小心一點。」其他的話她還不敢說，也不能多說。
6緘溫和一笑︰「沒事，你安心。，…他的眼楮映著雪光顯得格外的亮，黑白分明。
林謹容回到屋里，也無心再睡，索x ng歪在榻上半躺著，仔細回憶當年她所記得的一些細節。她必然不要叫二房再如願以償的，缺德事做多了可不好。！。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