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位很有野心的山賊頭目，張九天某些想法跟女真人驚人地相似。要說遼東最緊缺的資源是什麼？並不是糧食，也不是日用物資，而是人口。遼東地廣人稀，土地肥沃，山林礦產豐富，只要有會種地的漢人農夫，那就不愁種不出糧食，只要有各類漢人工匠，就不愁煉不出鐵造不出兵器，所以說，人力資源是遼東最緊俏的資源，只要佔有足夠多的人，就能在遼東劃地為王。
楚天易早就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埋伏勢力最弱的鹿嶺女真人，目的不是攻佔小小的鹿嶺，而是要把鹿嶺變成了一片讓附近各山寨都眼紅的肥肉，讓它成為各山寨相互爭搶的對象。
總而言之，對楚天易來說，附近的山賊越亂越好，所以當從鹿嶺倉皇而逃的女真人被兔兒山的一百多胡子砍瓜切菜時，他還是藏在附近冷眼旁觀。不過，他和林默兒都被兔兒山那些胡子如正規軍的戰斗力給嚇住了。
帶一百多人打人家不過三十人，如果打不贏，那就是太廢物了，但是要想把人家團滅，且一個活口都不留，這就比較困難的，特別面對的敵人還是女真人。要知道，女真人是遼東的地頭蛇，沒有誰比他們更了解這林海雪原。仗著對山林的熟悉，就算打不過，拼死逃出一兩個人也不難。
不過，兔兒山這些胡子做到了，他們並不像一般的山賊那些只會打打殺殺，還懂得運用謀略了，他們先把那些女真人一點一點地逼入包圍圈，然後再動圍攻，生生地將那些女真人包了餃子，而被女真人裹挾逃奔的漢人俘虜全部都被他們打包帶走。
而讓楚天易更加驚訝的是，他們有火槍，為數還不少，且是裝備明軍神機營的那種，楚天易自是不敢小瞧兔兒山，因為這些火槍不可能是他們自己造出來的，只能有一個解釋︰他們似乎跟明軍有一腿，甚至可以說，這兔兒山是遼東明軍一手扶植起來的。
一想到這一層，楚天易吃驚之余倒也豁然開朗了。女真人私下派人到明疆來獵奴，明軍守將暗中扶植山賊勢力與之對抗，這就是方圓不足百里的地方有四股山賊勢力的原因，說到底，他們都是有背景有靠山的。
相比于那些有背景有靠山的山賊，楚天易自知勢單力孤，跟那些大山賊磕上，那是只有死沒得拼。他現在倒是暗暗慶幸沒有貿然動手，略一權衡，他就改變策略，暫時先隱忍一段時間。
楚天易與林默兒默然地回到臥虎谷，守在谷口暗哨的鐵牛忙出來迎接，沖著谷內喊了一嗓子︰「東家回來了！」臥虎谷內所有人都下整裝出迎。
「小忠，你替站一班崗，我有事跟鐵牛說。」山谷口設有暗哨，是二十四小時安排人值守的，雖然人手不足，防守也不足，不過崗哨的作用是預警，如果有人來偷襲，眾人也可以及早現並作出應對。
楚天易帶著腳傷剛好的鐵牛進了一間茅屋，袁彬和林默兒也過來了。
「牛哥，我有一件事要托你去辦？」楚天易正色道，他打算隱忍，並不等于什麼事也不干。
「東家有什麼事盡管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想讓牛哥混進兔兒山當臥底。」楚天易把自己的計劃詳細地說了一遍，由于兔兒山寨兵強馬壯，很難擊破，所以，楚天易將坐山觀虎斗的計劃改為滲透破壞，要知道，再堅固的堡壘也可以從內部突破。
「俺願意去當臥底，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混進去？」鐵牛皺眉道。
「這個我自有計劃，這幾日袁兄會跟你說當臥底應當注意的事，過幾天我就安排你上山。」
听說東家早有安排，鐵牛也就不再多說，反正他的命是楚天易救下來的，上刀山下火海都行，更別說當個小小的臥底了。袁彬將鐵牛帶走了，林默兒才皺眉道︰「你真要派這個傻牛去當臥底，不怕他背叛你？」
「別人我不敢說，鐵牛是不會背叛我的。」楚天易笑道。
「你這麼肯定？」
「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你也有看人的眼光？」林默兒白了楚天易一眼，冷笑道︰「如果你有看人的眼光，就不會被一個死太監騙得兵敗被俘。」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就算被人背叛，最多也還是一無所有。所以，這個險我願意冒。」
「得，我服了你。冒險不是不可以，不過咱們可不能拿小命來開玩笑，照我看，咱們要盯緊這個鐵牛，不讓他反咬。」
「把鐵牛送上山之後，咱們就轉移。」楚天易微微一笑，他另有計劃。
「原來你早有準備，害得我白操心。」
「你有什麼可操心的，我死了不是更好？你可以把王家姐弟收為己用。」楚天易沒心沒肺地說道。
「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你真不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了？！你不怕我現在就弒君。」
「呵呵，你如果想，早就動手了。小靜說的不錯，我在說服別人上，有驚人的天賦。」
「得了吧，你那些騙人的小把戲，騙騙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和沒腦子的粗人還行，我才不會這麼容易上當。」
「我沒必要讓你上當，只要讓你坐上我的戰車就行。」楚天易微微一笑，話題一轉，就問道︰「想不想去北京轉轉？」
「現在？你不是說不回明朝了嗎？」
「我不回明朝難道你也不能回嗎？過幾天我會進一趟六堡，看看能不能幫你弄到幾份通關文書，王家姐弟先借給你用，你可得把他們當成自己親妹妹一樣照顧。如果可以，最好把親妹妹也帶回來，我真想看看，你家妹子是不是長得跟你一樣漂亮。」
「我才不會把妹子帶到你這個狼窩里來！」這不是楚天易第一次夸她長得漂亮了，林默兒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卻硬邦邦地說︰「你把人都給了我，不怕我一去不返？」
「如果是別人，我不敢保證，你不會那樣言而無信。再說了，我現在以蟄伏為主，暫時不會出去打仗，留著那四個孩子在身邊也沒用，倒不如放他們出去長點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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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爺，打鹿嶺時您可是出了大力的，頭領從鹿嶺帶回十幾個漂亮女人，也不給您一個，太偏心了。」一個小嘍跟著一個壯漢身後，這兩個人是從兔兒領下來打獵的。
「那些女人是打算送給李將軍的，咱們誰也別想踫。」被稱為李爺的人無奈地說道。
「李將軍能看上那些爛貨？頭領騙您的，他不想把女人派給弟兄們，拿這蹩腳的借口來敷衍您。」那小嘍還是不服氣地說道。
「少說兩句，憋不死你小子。」
「李爺，這山寨里連頭母豬都見不著，小的早就憋死了。早知道留在兔兒山要當和尚，真後悔當初沒跑到黑嶺去。小的听人說，黑嶺的當家李三炮最仗義，搶回來的女人都輪著用。哪像咱們的頭領，有福自己享，有難別人當，最不仗義。」小嘍又是一通牢騷。
「別淨說這些沒用的，咱們在人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李爺皺眉道，而就在這時，一枝冷箭冷不防地從旁邊一棵樹下飛下來，那小嘍正想再牢騷，卻听到「啊」地一聲慘叫，忙回頭一看，就見李爺倒在地上痛苦地掙扎著，他的雙腿都被兩枚長箭洞穿了。
「什麼人，躲在背後偷襲，算什麼英雄好漢？」小嘍嚇得不輕，嘴上這麼說，腳下卻在打軟，忙躲到一棵大樹後。
「嗖嗖嗖嗖。」四聲箭響給了這個嘍答復，偷襲者真的不算什麼英雄好漢。可他自己也是打腫臉的英雄好漢，這下被嚇壞了，拔腿就跑，自然不會救李爺。小嘍剛跑出幾步，沒有逃過死神之吻——一支利箭重重地擊插在他的腦門上，他倒下之時，箭尾還是不住地亂顫。
小嘍被殺，李爺卻沒有時間哀傷，因為樹上竄下兩個人，看他們的裝扮，像是蒙古人，再看他們手上用的紀箭，更加肯定他們是蒙古人。
「你，你們想怎樣？」李爺顫聲問道，他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听懂漢語，就算听懂了，要想對方手下留情，那實在是奢望，不過他沒有辦法了，只能死馬當活五醫。
果然，那兩個蒙古人沒理會他說的話，一個人上前拔他腿上的箭，另一個人抽出馬刀就要終結他的生命，而就在這時，樹林中「嗖」地一聲輕響，正在回收箭羽的蒙古人一驚，忙閃身躲到樹後，還充著同伙一陣哇哇亂叫，兩人一合計，就飛也似地逃了。
蒙古人前腳剛剛離開，樹林中就傳來一陣低語聲︰「你是不是漢人？」
這個時候听到正宗的漢語，李爺眼淚都快流下來了，親人啊！他忙答道︰「在下李言志，多謝兄台出手相救。」
樹上竄下一個如牛犢一般的壯漢，看了李言志幾眼，才道︰「我叫鐵牛，逃難至此，沒想到這里這麼多胡人毛賊。」
「可不是唄，這里窮山惡水賊多如牛毛，要是沒個落腳處，是活不成的。」李言志感嘆之余，又道︰「在下于附近有個落腳處，如果兄台不介意，可否移步，在下也好一表謝意。」
「如是甚好，為了躲避胡人，我已經幾天沒能睡個好覺了，叨擾了。」鐵牛一臉疲態地說道。
「在下的命是兄台救下的，兄台這樣說就是見外了，走，去在下的山寨。」
鐵牛扶著李言志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山林中，這時，那兩個「蒙古」人又回到密林中，沖著一個男子笑道︰「事情都辦妥了。」
「走，咱們去六堡。」那男子正是楚天易，而鐵牛就是他安排打入兔兒山的臥底，一場無間道就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