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磊心里實在有夠嘔,開什麼玩笑,要他跟這個黃毛丫頭道歉?她弄壞了他的畫欸!怎麼不是她先道歉啊
氣氛兀自僵凝著,容禺玄突然發話了。「說到底還是舍妹不好,誰叫她沒等碧紗姑娘出來帶路,就擅自闖進了房間里,這才不小心弄壞東西,我這做兄長的照顧不周,在這里代她向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也就別跟她一般見識吧?」
這幾句話說得極為中肯,既為容宛兒開月兌,又顧全了齊磊的面子,齊磊再怎麼生氣,也不得不順著台階下,不過也因為容禺玄這番話,讓他不禁正眼仔細瞧了瞧對方,只覺這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容禺玄察覺到他探詢的眼神,便笑道︰「覺得我很面善嗎?」
「哪有。」齊磊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別過頭去,故作冷淡地答了句。
「我想也是,雖然碧紗姑娘說你不會忘記,不過你那時畢竟還小,所以應該不記得了。」容禺玄看了元碧紗一眼道。
齊磊聞言,也將視線瞟到元碧紗身上。怎麼,她跟容禺玄說話?
他在意的倒不是她跟容禺玄談了什麼,而是她跟別人說話這件事令他不舒服。心中的怪異感化為恙怒,他瞪了元碧紗一眼,元碧紗倒也習以為常了,只是低下頭去,一聲不吭。
「應該是你五歲的時候吧!我到你家來,拉著你玩水,結果害你染了風寒,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察覺到齊磊和元碧紗兩人間那怪異的違和感,容禺玄試圖引開齊磊的注意力。「你還記得嗎?」
齊磊不屑地一笑。「我躺在床上的時間可多了,誰知道你在翻哪年的老皇歷。」
「磊兒!」公孫柏開口。「你再用這種態度應對,我可要罰你了。」
「好啦。」齊磊情急的應了聲。「我記起來了啦!」
「噢?」容禺玄倒是有點驚訝。「你記起來了?」
「根本沒忘啦!」只見齊磊一臉復雜的表情,說不清是懷念還是厭惡,像是故意要遮掩似的,用食指搓了搓人中。「害我在床上躺了大半月的罪魁禍首,我哪可能會忘記……」
他別扭地低聲咕噥一句,旋即轉過頭,可能是不想讓人看清,但他的臉上確實掠過了一抹害臊神情。
鮑孫柏聞言,不由得和容禺玄對望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晚上。
齊氏夫婦為了迎接遠道而來的容滿生,特地擺了一桌酒席宴客,公孫柏自然也是座上佳賓,原本理論上孩子們也該一同吃飯,但一來怕孩子們拘謹,二來大人們在席上喝酒閑聊的話題也引不起孩子們的興趣,于是齊夫人便令廚房另外在花園里擺了一桌,並派了顧媽在旁照看,好讓他們玩得盡興。
月兒上柳梢,清風徐徐,夏日的暑氣似乎也被夜里的微風吹散了,池子里的蓮花也合著瓣兒酣睡,齊磊和容家兄妹同坐在一張方桌邊,上頭擺著形形色色的小點心,全都做成一口大小,方便孩子們拿取食用,齊磊一向吃得不多,山珍海味也引不起他的興趣,倒是這樣與同輩孩子同桌吃飯的經驗幾乎是零,瘦削臉上也泛著平日難得一見的興奮之情。
「容公子,還有小姐,用點冰鎮酸梅湯吧!」元碧紗微笑地招呼著。
容禺玄看了她一眼,問道︰「碧紗姑娘很忙啊?」
元碧紗答道︰「這是我的分內事。」言情小說吧
「這兒只有咱們幾個小輩,不用太拘禮,你也坐著休息一會兒如何?」容禺玄一邊說,一邊示意妹妹。
容宛兒立刻心領神會,眨巴著大眼楮,充滿探詢地看著元碧紗。「碧紗姊姊跟我們一起坐嘛!」
元碧紗何嘗不想?只是想到井邊的那盆衣服還沒洗……
將酸梅湯的茶碗一盅盅的放到容禺玄和容宛兒面前,她笑著推搪。「待會兒就來、待會兒就來……」
容宛兒嘟著嘴顯得有些失望,容禺玄年紀大些,察覺到元碧紗的身分敏感,比不得主子,于是笑著圓場。「別為難你碧紗姊姊了,咱們還是來喝酸梅湯吧!」
容宛兒聞言,不甘不願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好冰噢!」果然是小孩子心性,隨即綻開了笑顏。
元碧紗覺得容宛兒率真可愛,于是笑看著她,一邊將托盤上最後一盅酸梅湯放到齊磊的面前。「少爺請用。」
齊磊默不作聲的端起茶盅,掀開碗蓋抿了一口,臉色微微一變,卻不說話,只是逕自將蓋子重新蓋上,放到桌子上。「撤下去。」
「少爺?」
「我的酸梅湯一點也不冰。」齊磊看也不看元碧紗一眼。
「怎麼會?」容宛兒年紀尚小,記吃不記疼,早把下午的事拋到腦後去,也不怕齊磊凶她,伸手模了模齊磊面前的茶盅。「咦?真的不冰欸!」
碧紗苦笑了笑,齊磊身子弱,吃了太冰涼的食物,貪得一時痛快,也只會讓他之後更容易生病。但多說這些其實無益,只會換來齊磊的白眼而已,所以她也不作解釋,伸手將茶碗放回托盤內。「那碧紗先下去了,有什麼事情再叫我。」
齊磊悶哼一聲算作答覆,見她的身影遠去,容禺玄這才開口。「齊磊,你對碧紗姑娘,向來都是這樣嗎?」
齊磊瞪他一眼。「要你管。」
容禺玄踫了釘子倒也不惱。「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想談就不要談了,對了,我看你似乎很喜歡畫畫?」
話說到齊磊感興趣的點上,不過一向別扭慣了的他,回答的方式還是活像只刺蝟。「喜歡啊,干你什麼事?」
容禺玄微笑了笑。「那你一定知道柳笑然吧?」
「柳笑然廢話!」齊磊當然知道,前朝的畫壇巨擘、以工筆仕女聞名于史的大畫家,凡是對繪畫有點認識的人無不想臨摹仿效的大師級對象……
「原來你曉得。」容禺玄道︰「見你對繪畫頗有心得,突然讓我想起,我爹上京述職的時候,途中從別人那里得了一幅『山水清河圖』,是柳笑然晚期少有的山水之作,不曉得你有興趣沒有……」
齊磊听得眼都直了。他听錯沒有?柳笑然欸!還是他難得一見的山水圖欸!
看齊磊拚命裝作無所謂、不在乎,可偏偏眼神又流露出渴望,容禺玄不禁覺得好笑,不過還是正經八百的說道︰「你想看看嗎?」
齊磊咬著下唇頓了一會兒,他從不輕易向別人請求或者表示友好,但是眼下情況不同……于是他僵硬地點了點頭。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如何?」容禺玄笑嘻嘻地看著他。「你要是肯,我回頭就去取來,咱們一塊看?」
這家伙……居然跟他講條件齊磊滿心不悅地想著,從小他就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所有的人都挖心剖肺的侍候他,他想什麼有什麼,從沒人敢吊他胃口,而容禺玄卻完全無視于他的惡言相向,這人大概是繼元碧紗之後出現的第二號奇葩了吧?
「怎不說話啊?你光是直直的瞪著我看,我也不知道你是肯還是不肯哪!」
「想怎樣就說啊。」齊磊冷冷地回答了一句,這家伙真煩人,畫到底給不給看啊?
「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希望你以後說話別那麼沖。」
「呃?」
「就好比剛才吧!我問你是不是喜歡畫畫,喜歡就喜歡唄,何必非得在後頭加句『干你什麼事?』。」
「我高興……」
「你真的高興嗎?」齊磊剛吐出三個字,容禺玄馬上截去他的話。
齊磊看著容禺玄,不知該如何回答,照道理說,他是最討厭被別人教訓的,不過不曉得為什麼,容禺玄那副誠懇正派的臉,真是教人無從發起脾氣……
認真說來,他一點都不討厭容家兄妹,只是……只是要他承認喜歡對方的陪伴,未免也太矯情了一點吧?他不是坦率的孩子,齊磊向來很有自知之明。
「齊磊?」容禺玄見他不說話,于是試探性地喚了他一聲。
齊磊回過神來,面色訕訕地,語氣生硬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現在你總該給我看畫了吧!」
听他那賭氣的回答,命令的意味還是很濃厚,不過至少已經沒了方才那種攻擊性的字眼,容禺玄于是呵呵一笑,起身離座。「那好,你且稍等,我這就去拿畫。」
齊磊的視線一直尾隨著他,直看到容禺玄的身影隱在夜色之中後,才轉過頭來,不意視線正巧和容宛兒對上。
「磊哥哥,你笑什麼?」容宛兒天真地眨著大眼,很無邪地問著。
齊磊一僵。「笑?我哪有笑。」
容宛兒嘟著嘴,不再繼續話題,倒是很無聊的嘆了口氣。「為什麼人都跑光了?碧紗姊姊在哪里?磊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
面對容宛兒一連串的問題,齊磊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有在听,他心底只充塞著關于「新朋友」的一個感想。
容禺玄這個人,還真是奇妙啊!
夜深了。
齊磊抱著一卷畫軸走回寢室,臉上盡是如獲至寶的欣喜,原來那正是柳笑然的「山水清河圖」,容禺玄見他相當喜歡,于是答應在容家人暫住的期間將畫借給他臨摹玩賞,齊磊高高興興地回到房里,不過一推開房門,臉上的笑意就在看到室內的空蕩後消失了。
元碧紗居然不在
一股不悅非常快速的在心中生起,他放下畫,言情小說吧走出房間,左右探看了看。
不見人影。
「不會已經去睡覺了吧?」不知不覺自言自語了一句……
平常這個時候,他多半已經進入了夢鄉,但今天情況不同,有容家兄妹為伴,說說談談地也消磨到了亥時,最後還是顧媽來趕,三個孩子才散了,這期間元碧紗一次也沒出現過,齊磊有新朋友,一時間倒也沒想起她來,反是一回到房里,馬上就察覺到不對勁,他想喚人過來,卻又想到自己這個地方向來也沒什麼下人會靠近,扯開嗓子也是白搭,于是他索性自個兒去找。
一直到剛剛為止,元碧紗究竟身在何處呢?
原來她仍蹲在井邊,洗著那盆小山也似的衣物,好不容易搓洗得差不多了,她才吁了口氣,雙手泡在盆子里,抬起頭來仰望著夜空發愣。不知怎麼搞的,今天總覺得身體有些疲乏,雖沒到做不了事的程度,但就是沒啥元氣,要是得一直待在齊磊身邊侍候,只會精神緊張……
她很明白自己的身分,不過區區一個下人,別以為人家善待自己就擺起架子來了。進齊家三年來她一直這樣告誡自己,只因為有時齊夫人對她的好會讓她不知所措。照道理說,齊夫人替她父親辦理喪葬的費用,就是買斷她的價錢了,可齊夫人不僅每個月按時給她月例銀,逢年過節還給她裁新衣裳,人家看了眼紅不說,她也曾為此私底下被教訓了幾次,那些「前輩」也夠狠,絕不會在別人看得見的身體部位留下傷痕,所以她被欺負的事也從來沒有別人知道,在她看來,那些「教訓」或許就是在提醒自己,時時刻刻別忘了自己的本分。
也因此,就算她把容宛兒當成可愛的小妹妹,但還是不敢隨隨便便就應了她的請求,真留下來陪她,更何況齊磊總是嫌她煩、嫌她礙眼,自個兒要是真留了下來,只怕也會掃他的興。
識時務者為俊杰,她還是認分點,回來與等著她的髒衣服作伴還好些,況且齊磊有客人陪著,今晚應該會很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