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不打緊,做牛做馬也沒關系,她對齊磊的感覺可以慢慢修正,只要不讓齊夫人失望,這樣她也就滿足了……
元碧紗因身體不適之故,齊夫人特別讓她歇息了兩天,並囑咐齊磊不得隨意打攪,元碧紗心里明白,這是齊夫人刻意給她的緩沖時間,畢竟自下一次見面起,齊磊對她的意義,就不再只是主子那樣單純,她必須學習如何與他更和諧的相處……
能嗎?或許很困難吧!元碧紗心想。
正當她在房中「閉關」的時候,齊磊的壞脾氣卻又變本加厲地復發了。
復發的原因很簡單,諸事不順。
在碧紗休息的期間,顧媽負起照料少爺的責任,只是她年紀大了,再加上不清楚齊磊物品的擺放位置,是以拿樣東西總得花上一些時間,而光是這樣就已經讓齊磊夠悶的了,向來元碧紗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無聲地達到他的要求,有時甚至他只是輕微的咳嗽,元碧紗就已經把茶盅遞到他面前,為什麼元碧紗能,顧媽不能
但他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自個兒跟自個兒生著悶氣,氣自己沒她不行、氣自己干麼為她生氣……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要喝藥!拿開!」
「這……少爺,別鬧別扭啊!方大夫開的方子不是挺有效的嗎?最近都沒听見您咳嗽了,方大夫千交代萬交代不能中途停藥,否則會咳得更凶……」
「難喝死了!扁聞味道就想吐!」
彼媽端著藥站在原處,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最初元碧紗端給他喝的時候,也沒听他抱怨啊!怎麼這會兒倒借題發揮起來?老人家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少爺,您想念碧紗了?」
齊磊面上一熱,卻沒說話。
「也是啊,這幾年來她天天服侍著您,自然最曉得您的冷熱……」
「誰想她了。」言情小說吧齊磊回過頭來,瞪了顧媽一眼。「她一天到晚管我管得死緊,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
彼媽只是抿著嘴兒笑。「還嘴硬,等明兒個她要成了少女乃女乃,這話您可就再也說不得啦!」
「少女乃女乃?」齊磊彷佛听出些意思來。「什麼少女乃女乃?」
彼媽一愣,這時才察覺自己一時口快,便搖搖手裝傻笑道︰「沒啦沒啦,顧媽老了,胡說八道罷了。」
看她那副表情也知道是欲蓋彌彰,齊磊反而更懷疑了,但有了在師傅那里踫釘子的經驗之後,他就明白大人是一種不會對小孩子說老實話的生物,與其在這里耍賴,倒不如自力救濟地去尋出答案。想到這,他便直覺朝外頭走去,不過還沒到門口呢,就被走進來的人給擋著了。
「你來干什麼?」這是齊磊看見來人後所迸出的第一句話,原來擋住他去路的不是別人,正是容家大公子容禺玄。
元碧紗一倒下去,齊磊也幾乎忘了家里還有這麼一位客人,然而容禺玄不甘寂寞,竟自個兒找上門來了,只見他笑吟吟地說道︰「呀!我是來道別,順便拿畫的,明兒個我們就要啟程回榆楊去了,沒想到到處找你不著,這下才終于教我逮到人了,打拿到畫軸那晚起你就躲起來,我還以為你要卷畫潛逃了呢!」
齊磊這會兒才懶得跟他耍嘴皮子,不過看到容禺玄,他倒是想起對方年紀長他好幾歲,自己不懂的,他或許明白……
「我有話問你。」齊磊道。「咱們去花園里說。」
「呦呦呦!要記得加個『請』字。」容禺玄還是笑嘻嘻地。
「請。」齊磊也很干脆地只加了個「請」字。
「少爺,您的藥……」顧媽見齊磊就這樣拉著容禺玄要走,忙在他身後喚道︰「吃完再走啊!」
然而看著齊磊根本甩都不甩地就逕自離開的背影,她只能笑著搖搖頭,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只有碧紗有辦法……」顧媽邊自言自語、邊低頭看了看手中那碗半涼的藥,一臉苦笑。
花園里、水廊邊,容禺玄被齊磊帶到池子旁喂魚,只見他一邊撒著魚餌,看著那些爭食的錦鯉擠在水面開口一張一合,一邊似乎對齊磊所提出的問題顯得有些驚訝。
「圓房?」容禺玄手中的動作頓了頓,一瞬間以為水面上那些張口要求喂食的魚兒,彷佛也因為齊磊的問題而目瞪口呆,看起來十分愚蠢。
「那些大人都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討厭死了。」齊磊沒趣地踢著小石子。「連師傅也對我賣關子。」
「你當真不曉得圓房是什麼?」容禺玄下意識的反問。
齊磊賞他一個白眼,意思不難明白,那就是——知道我干麼還要問你
容禺玄見狀,向他勾勾手指。
「干麼?」
「附耳過來。」容禺玄學他故意翻了翻白眼。「你也不希望自己的無知被人听去吧?」
「這里又沒別人。」「無知」這兩個字听起來實在有夠刺耳。
「噢……那就隨你,反正又不是我想打听事情。」容禺玄把剩下的魚餌丟進池子里,作勢拍了拍雙手,心里卻在狂笑,齊磊鬧別扭的表情實在很有趣,容家的孩子向來坦率,從沒出過像齊磊這一款,不禁讓他覺得捉弄齊磊真的不錯玩。
「你……」齊磊一時語塞,但好奇心實在大到足以使他吞忍對容禺玄的不滿,逼不得已,他只好附耳過去,心想待會兒容禺玄的解釋最好能使他滿意,否則待他舉腳一踢,非得把容禺玄踹到池塘里去喂魚不可。
容禺玄見狀,微微一笑,嘰嘰喳喳地在他耳邊說起了「圓房」二字的始末。
當夜,下起了一陣突如其來的雨。
蟲鳴消失,月色隱蔽在灰暗的烏雲後,將屋宇的形體都給遮去了,要不是有一盞昏黃的燈光忽然在半夜亮起,自稜窗透了出來,暈在綠綠的芭蕉葉兒上,也許根本沒人會注意到這里有一間小屋。
房內,原應在這時熟睡的元碧紗從床上下來,連鞋也沒穿地逕自走到桌子前發呆。
向來勞碌慣了的她,難得休息一些時候,此時卻再也躺不下去,夜越深,她倒越是張眼看著天花板出神,直到兩眼干澀,這才索性爬起來,月復部的絞痛早已經消失,剩下一種悶悶的脹熱,即便如此,她還是不自覺撫著月復部,看著桌上置放女紅工具和材料的籃子,里頭擺著一雙鞋樣……
她沒再多想,在桌邊坐了下來,拿出鞋樣和皮革開始裁樣,好做鞋底……
門外雨聲淅瀝瀝……
她專心致志、渾然忘我,鞋底裁完裁棉布墊子,墊子做得越厚實,穿起來越舒服……
雨滴墜在芭蕉葉兒上,把葉兒打得上下細顫不停,那聲響震動了她,讓她以為屋外有人,于是站起身來朝窗外望了望,除了惱人芭蕉,卻什麼都沒有。
是她多心了。
重新落回原座,她再度拿起剪子準備裁布,卻無論如何心神不寧。
天空突然劃過一道無聲閃電,似要讓她的心情更加忐忑,在閃電尾端沒入雲朵之際,一聲巨大雷響轟然在天空炸開,接著便是滂沱大雨猛地傾泄而下!元碧紗身子劇烈一顫,剪子咚一聲掉在桌上,這時腦海中猛然竄過一個念頭,而那個念頭直接化成了一股行動的力量,驅動著她的雙腳朝外頭走去。
然而雙手一拉開門,她就因為眼前的景象瞬間嚇得怔然無語,只因她正想到齊磊的房里去看他,卻發現自己一拉開房門,他就站在門外!
齊磊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嘴唇凍得發白,衣服也盡數濕透,元碧紗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心頭一揪。
雨水一顆顆不停地自葉緣的邊邊兒滾落,元碧紗捂住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齊磊的視線則是死瞪瞪地緊緊凝著她,眼中似乎有著一種復雜難解的情緒,但元碧紗能解讀的,卻只有一種。
憤怒。
那確實是憤怒,一種不知從何而來、因何而生的憤怒,他給人的第一直覺就是不要靠近、危險,然而即便如此,元碧紗仍完全不假思索的伸出手,一把將齊磊拖進了屋子里頭。
她無言、他亦無語,元碧紗看著渾身濕透的他,只是隨手拽過能擦拭的東西就往他身上蓋,試圖揩去他身上的濕氣,然而這樣做畢竟無法治本,她只得動手去解他的衣服。
手一踫上他的領襟,一只涼涼的小手突然緊緊抓住她,元碧紗抬起頭,只看見齊磊的眼神與他冷涼的身體正呈現極大對比地噴放著怒火!
「听說你以後要跟我圓房?」
家元碧紗身子一僵!
他突如其來的問話和咄咄逼人的態度,很明顯在表達一個觀感。
她不配!
「原來我娘叫你來服侍我,就是這個原因!」齊磊冷笑地看著她,語氣刻薄得半點不像十一歲的孩子。
「憑你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兒,光是做我家的下女就應該要感激不盡了,誰準你有這種非分的妄想?」齊磊揪著她的手使盡了力氣。
元碧紗錯愕的看著他。「少爺……我沒有……」
「還在裝可憐!」齊磊怒視著她,心里的感受卻很復雜,他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她似乎根本就是母親安排在身邊的臥底,表面上唯他命是從,令他在不知不覺間習慣她無微不至的貼心與空氣般透明卻不可缺少的無所不在,但她卻和母親共同擁有一個足以左右他未來人生的秘密,這不是背叛是什麼
「你知不知道圓房是什麼?成親是什麼?」齊磊又問。
「我……我……」元碧紗支支吾吾的,臉上卻紅了。
「容禺玄告訴我,成親是要跟喜歡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齊磊瞪著她。「你喜歡我嗎?」
元碧紗一呆。
「你喜歡我嗎」齊磊又問。
「少爺,先把濕掉的衣裳換下來吧,您這樣會著涼的。」面對他的疾言厲色,元碧紗只有轉移話題。
然而齊磊卻完全不肯放松。「你喜歡我嗎」
「求你別問了……」元碧紗心慌意亂,胸口鼓脹地跳個不停,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這是什麼感覺,她竟會被一個十一歲的小男孩逼到這種無路可退的地步?
她也還只是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孩子啊!叫她回答什麼?她不討厭齊磊,從來不,但如果不討厭就代表喜歡的話,那這種無助又難堪的感覺又是什麼
「你喜歡我嗎?」問話卻還在持續,齊磊簡直像學舌的鸚鵡,重復個不停,直到最後,元碧紗的眼淚終于不受控制的掉下來。
十一歲的孩子、單純的邏輯,他已經判定了眼淚所代表的涵義。
齊磊的心頭突地閃過一絲微小的失落感,然而瞬間他的嘴角便揚起了一抹輕蔑的冷笑,那是一種極欲保護自己的武裝,所以攻擊的力量更強。
「告訴你,你喜不喜歡我沒關系,我根本不喜歡你,也不會跟你成親!」
元碧紗聞言,怔怔的看著眼前那恍如在發表勝利宣言的齊磊……
啊……是她錯看了嗎?為何說出這麼決絕的話的孩子,眼楮里頭竟有一種莫可奈何的悲傷呢?
那晚之後,齊磊因為淋雨,大病了整整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