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其樂融融吃罷晚餐,桑念初陪著母親收拾了碗筷,戚擎蒼則在客廳陪岳父聊天。岳父是位很有遠見和頭腦的人,雖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從有限的蛛絲馬跡中探究本質,卻往往一語中的令人敬佩,听其一席話如撥開迷霧現日出.
對于眼前這位有卓越才能的會長,岳父也是贊不絕口,區分一個人是無足輕重還是大有潛力,看得不是面而是心,戚擎蒼思路清晰頭腦敏捷,對任何事總有縝密的分析和揣度,這是面;而無論從政局還是從民生的話題來試探,他又深懷有一顆正直堅定的心。
「這麼說,因為市領導班子的換屆選舉,你就被栽贓了這黑鍋?這可要不得著急,得先看看究竟是誰想拉你下水。」
「爸說的對,目前隱約能猜到一些人,我平時還是自恃清高的,不太喜歡那些齷齪的人情世故,早就有人看不順眼甚至樹敵,想來這也是應該的。不過這次敢公然叫板提案讓檢察院查我的資產來源,我覺得是不是有什麼偽造的證據,因此還在觀望的狀態下,不會輕舉妄動。」
「這樣是最好的選擇。」桑培安點點頭,「無論如何我們一家是站在你這邊的,什麼實質性的幫助雖然談不上,但多給你些鼓勵做你的後盾還是可以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就跟念初常回來看看,正好,念初也能陪著她媽說說話。刻」
此時桑念初早就收拾干淨站在這里听了半天了,對于有些時下發生的政事她並不太清楚,但是關于他被誣陷受賄的事情,她還是能听出個大概來的。或許是有人想拉他落馬,因此便偽造了幾筆來源不明的巨額資產混進他的個人所得之中,這樣的假賬外人肯定不能平添,所以,應該是有人里應外合串通一氣了。
想到這桑念初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個戚擎蒼,對人冷冰冰對事情也不溫不火的,雖然總是堅持原則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招惹上這樣的麻煩,畢竟也算是他為人不夠圓滑太過直接所賜,這一點,她同父親一樣欣賞,卻又隱隱為他不會自保而焦急。
「沒事爸,您和我媽千萬別擔心,我不會給咱家抹黑的。」戚擎蒼認真保證,這令桑培安更是覺得格外欣賞噱。
「你的為人爸很放心,只是希望在生活上,你和念初也能多關心一些,念初從小就在我們身邊長大的,難免有些小性子,多擔待擔待,但人還是不錯的。」
「爸——」桑念初听到父親這樣評價自己,不覺不滿地撅著嘴走上前去,在父親身邊坐下來,白一眼戚擎蒼說,「你不能因為欣賞他就覺得什麼事都是我做錯了,他畢竟是會長大人,我哪敢沖他耍性子。」
「是啊,爸不用擔心,能娶到念初是我的福氣,我會好好珍惜的。」
戚擎蒼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深沉如幽幽古井,那里面閃動著異樣的光彩,讓人難以捉模得清。
他望著桑念初,沒想到她卻心虛地將頭垂下來了,這樣也好,若她沉不住氣當場反駁,他以後還有什麼理由能再來听老人的諄諄教誨呢?
這個充滿人情味的家他很喜歡,樸實無華中透著最濃烈的親情,這令他羨慕,也令他渴望,更令他舍不得。
辭別桑家人,念初和戚擎蒼一同走下樓梯,本是手牽手的小兩口在第二層的轉彎處便早早松開來,桑念初從他攥得有些出汗的手心里抽出蔥白的手指來,獨自沉默著快步往前走,仿佛頃刻間他們變身路人甲,互不相干。
「念初——」戚擎蒼在後面低低叫了一聲。
見她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戚擎蒼只得嘆了口氣,忽然快走兩步扣起她的手腕︰「等我一下。」
「這麼晚了你要干什麼?」桑念初目光中充滿防備,這眼神刺痛了他的心,縱使有千言萬語,也被逼得說不出半個字來。
「我……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真的嗎?」
桑念初立刻有些孤疑地望著眼前的丈夫,他難道樂意當她的司機,把她送到別的男人家里麼?這真是可笑!
心驀地便涼了半截,他還真是不在乎自己呢,不在乎到根本無所謂不堪一擊的婚姻生活,她去哪里都可以,他甚至可以護送她離開,只要她不在家給自己找麻煩!
想到這,她便冷冷說︰「那麻煩你把我送到裴傲南家,他自己的獨居,如果你不知道地址的話,我告訴你。」
戚擎蒼點點頭,雖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總好過讓她一個人走在這冰天雪地里強。他讓念初在這里等著,自己去把車子開過來,直到穩穩停在她面前他才推開車門讓她上車。
晚風寒涼,路燈昏黃,節日的歡快氣息與凋敝零落的景致形成鮮明對比,就好像大地兀自沉寂,而人們總會找到讓自己快樂的理由。
桑念初呢?她的快樂又在哪里?偶用余光緊張地看著一旁專心開車的戚擎蒼,以為他遲早會要說出什麼過分的話來,沒想到半個小時的車程他一直認真盯著前方的道路,載著她,小心翼翼駛向別人的家。
這一幕怎麼想都會覺得有些怪異吧?
他越是好脾氣,桑念初就越是不安,為什麼他對離婚的事情只字不提?她都有些沉不住氣了。
終于,她率先開了口,打破車內冷窒的空氣,輕聲問︰「那份離婚協議書——」
「我看了。」戚擎蒼立刻接過話茬,「我已經認真看過了,你放心。」
桑念初自討了個沒趣,這話就好像她有多心急似的,配上這副場景,更像是她迫不及待要和裴少另結連理,所以格外渴望能月兌離眼前的婚姻關系。
可是他為什麼不接著說?那上面有哪些地方是需要修改的,有哪些地方他認為有異議,有哪些太過苛刻——還是他對于協議書上的內容沒有半點質疑,只需擇日簽署日期後去一趟民政局就徹底分道揚鑣。
「那,你有什麼打算?」她揉捏著衣角,之前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和蠻橫頃刻間便蕩然無存,只剩下不明狀況的謹慎。「我的打算是,上面有很多內容都需要修改,幾乎是全部內容,所以我把它丟到碎紙機里了。」.
說的人輕描淡寫,听的人卻大為光火,桑念初覺得這分明就是不尊重她的想法,她立刻氣鼓鼓地說︰「好啊,那你來寫,反正我也有權駁回你的一些權利和義務,那我們就在這僵著吧,反正最後耽誤的是你和佩慈!」
「你是什麼時候學會這麼無理取鬧的?」戚擎蒼深邃地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捉模不定,「我有說過會擔心你耽誤我的時間嗎?我只是覺得你不要錢不要房產什麼都不要就像淨身出戶一樣,這讓我不舒服,我希望能給你一些什麼作為補償。」
「補償?」桑念初冷笑一聲,他給她的傷害用那些充滿銅臭味的金錢和沒有人情冷暖的空房就可以彌補嗎?
「戚擎蒼,你知不知道有的傷害一旦做出就無法挽回?我們本來可以過三年相安無事的夫妻生活,可是因為你的自私和貪心,把這些攪得一團亂,甚至狠狠羞辱我折磨我——這些都不算什麼,可我最無法接受的就是你竟然讓我流掉孩子,你知道嗎,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親手殺死孩子的父親和母親!」
「那我讓你把他生下來,讓他從一開始就過上沒有父親的單身生活,或者是享受不到完整的原始的親情?」戚擎蒼忽然一拐方向盤,將車子靠路邊停下來。
既然她說起這些,那麼他有必要讓她明白,並不是所有自以為是的愛都能最終獲得子女的認可,譬如生下他卻不給他一個完整的家,編造一個又一個謊言讓他從生到死都活在不真實的世界里,或者將一切合盤托出告訴他逼他面對最殘酷的現實,這些在他看來,同樣是無法忍受的自私!
「誰說沒有你就享受不到,我可以為他找一個新爸爸,他一樣會疼愛他,絕不會疏于冷血的你,甚至比你更溫情!」
「呵,幼稚。」戚擎蒼突然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听上去頗有嘲諷的意味。
「你以為你真的懂嗎?那些從一開始就出生在不完整家庭的孩子的心——你覺得,憑你生活在這麼溫馨的親情氛圍中,就真的能理解那些被拋棄的感受嗎?那是一生都無法抹去的傷害,就算再怎麼極盡所能的寵愛,也改變不了,他們從一開始就被拋棄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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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字第一更,空紙再次不厚道地埋個伏筆。聯想戚皓軒,戚擎蒼,葉鳳儀和整個戚家的家庭關系,親們能猜到戚擎蒼為什麼會這麼說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