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這天,天格外寒冷,天空中簌簌飄著雪花。
桑念初一早回爸媽家幫著置辦年貨,這是桑家和戚家結親的第一個春節,桑家人尤其重視,遠房親戚們更是一早就說過年要來見見這位準會長。家里有人攀了高枝,自然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敬佩之情,簡直要把念初奉為教育家中下一代的典範了。
這時候再提起何嘉佑,就是怎麼的都看不順眼,說橫看豎看都配不上念初的氣質,還是戚會長好,電視里就看到了,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單位里的幾個小丫頭不知道有多迷戀呢。
桑母在電話里陪著笑,直到對方收了線,這才長出一口氣。今天這樣的電話已經是第四通了,都是一幫勢力親戚,想想就覺得不舒服,這電話打過來夸的最多的不是他們家念初,反倒是會長大人,就好像對念初的只言片語的稱贊也完全是順道為之,這種話,她可不愛听。
「媽,你就不要再計較這些了,反正心里明白就行了啊。」念初跟著母親在鍋台邊轉,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听母親發發牢***也是好的茆。
桑父戴著老花鏡坐在電視機前仔細研究,最近他格外關注本市新聞,有個細節念初或許沒注意到,但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按理說年底了,正是市領導班子最忙活的時候,可他這女婿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像銷聲匿跡了似的,這會反而清閑上了,幾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影。
「念初啊,小戚最近都在忙什麼呢?」桑父背著手走了過來。單位里的幾個老同事閑下來就愛聊些家國大小事,他雖然沒直接听說,可背地里卻有所耳聞,這裘副市長不知道怎的就跟頗有爭議的戚會長對上了,私底下給他扣了不少黑帽子。
「工作上的事情他從來不告訴我,怎麼了爸?」桑念初應了一句,手上卻趁著媽不留神的功夫,不安分地從盤子里偷出一塊炸帶魚來吃蚊。
「你這孩子每天就知道吃啊玩啊的,能不能也幫你的丈夫操一操心?你就算什麼都幫不上忙,問問出什麼事了,這總該是嘴邊上的話吧?」
「還能出什麼事啊?」桑念初撅著嘴佯裝不快。
戚擎蒼最近惹上了麻煩她並非一點都不了解,可她以為就算她問,他也不會告訴自己只字,還不如少讓他操一份心更好。在爸面前打哈哈也是為了不讓老人們胡思亂想,就像爸這樣,告訴他實情,他反而會睡不著覺呢。
「你啊你,還是等我來了親自問問吧。誰娶了你可真是——還不夠急的。」
「去,我們念初怎麼了你就這麼說,男人們的事女人少摻和,你這老家伙懂不懂啊。」桑母一揮手,趕老伴出門去,這些男人們就是事兒多,你關心了,嫌你嘮叨;你不關心,又嫌你不體貼,實在是難伺候。
桑念初無奈地笑笑,她可不是來听爸媽互相抱怨的,一會戚擎蒼就會來接她回公婆家幫忙,那才是一場硬戰呢。
電視機就那麼開著,節目已經轉向每日的娛樂播報了。一不留神,一個熟絡的名字鑽進桑念初的耳朵里,她怔了一下——剛剛怎麼好像听到佩慈兩個字了呢?
兩三步走進客廳,正趕上看到這宗新聞的尾巴尖,有記者拍到疑似女星佩慈的女人同最近一宗熱播劇的男一號在某酒店共度假日,而佩慈身著不顯腰身的寬松上衣,戴著墨鏡和口罩,疑似有孕在身,寶寶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這就顯得格外撲朔迷離。
在新聞的下方還附帶了幾張照片,桑念初目不轉楮盯著那上面的女人發呆,那身材和眉眼看上去真是像極了佩慈,雖然偷.拍的畫質不敢恭維,可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她來,大抵是因為她對這個女人足夠敏感。
而緊接著的另一宗新聞則更讓桑念初感到意外,那是關于名模薇安的婚訊。據可靠消息稱,原爆料薇安與裴家二少訂婚消息的娛樂公司今日親自出面澄清,薇安的經紀公司也表示之前流出的私照確屬薇安小姐無疑,但照片上的男子並非裴氏二少,而是另有其人。兩人訂婚的消息實屬不實,對于這種不負責任的報道,經紀公司表示強烈憤慨,聲稱「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
熒幕下方回放著之前頗具震撼力的那組照片,雖然桑念初一眼就可辨認出那是裴傲南不會有錯,可不熟悉的人一定會被上面的模糊人形搞得真假難辨的。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回想起就在十分鐘前,桑念初還收到裴傲南的短信,信息上說他一會要在樓下見她,他要給她一個驚喜。
那驚喜又會是什麼?
「哥,你看,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裴可欣按下錄音鍵,將手機遞回到二哥手中,直到他點頭確認,這才小心翼翼湊上前去,為綁在椅子上的薇安松開繩子。
想算計二哥裴傲南?這招實在太女敕了。裴家二少爺是什麼樣的人,是如果你逼到極點,他就敢跟你魚死網破的人。
綁在凳子上一天一夜,不說出實情就不給一口飯吃一口水喝,對一個女人這樣殘忍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情,恐怕也只有他二哥能做得出來了。
裴可欣吐吐舌頭,看著薇安手臂上的道道淤紅——被栓成這樣,難道她還這麼執迷不悟不成?
滴水未進,薇安幾乎都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從一開始的抵死不承認到現在的合盤托出,她真沒想到,他對待不愛的人能使出這樣沒有絲毫憐惜的殘酷手段,她若是不說實話,搞不好他還會用更激烈的方式逼她說出實情。
「少爺,這是今天的報紙,上面已經刊載了您要求發布的新聞。」管家裴叔畢恭畢敬送來了今日報紙。是的,報紙上、電視上都已經悉數澄清了,這下,二少爺總該滿意了吧?
裴傲南只略微掃了一眼,便將報紙放在一旁的沙發上。他站起身來走到薇安面前,居高臨下望著她,眼中沒有一絲心疼。
有的男人喜歡處處留情,有的男人喜歡留有余地,而他裴傲南不是這樣的人,他不喜歡的,越是纏,他越是煩。「我提醒過你,不要觸犯我的底線,你現在還想跟我有什麼瓜葛嗎?」
薇安就這麼伏倒在他腳邊,眼淚在地板上匯聚出她的心痛和恐懼,她只是愛他,只是想得到他,只是因為太喜歡,這樣有什麼錯嗎?
「哥,差不多就好了,人家畢竟還是女孩子。」裴可欣走上前去,難得好心的想要扶她起來,卻被她冷不防推開來,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大的爆發力,竟然推得她一個趔趄。
「我只要你扶我,不然我就不起來!」薇安發了瘋似的聲嘶力竭的吼,她不需要任何人,從不需要,除了他!
「哦?那你就一直在這里呆著好了。裴叔,讓佣人準備些飯菜來,什麼時候等她吃飽喝足了有力氣走了就送回去。」
「少爺,你——你不親自來麼?」
他一把老骨頭,猛然同薇安小姐那殺氣騰騰的眼神對視,心里還是不免「咯 」一下。
「我還要出去。」
他才沒工夫在這種女人身上浪費時間呢,他已經約了念初,他要給她听一個能讓她寬心的好東西,他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他誰都沒踫過,也誰都沒想踫,除了她。
「哥,幫我把這個捎上好不好?」
見二哥快步走向車子,裴可欣忙追出來遞給他一個精致的手袋,里面是價值不菲的護膚品。
「是要給念初的?」
「過年了,總要給我未來的嫂子一份新年禮物吧?告訴她說,如果要回送的話,不如在皓軒面前美言我幾句好話。」
「戚皓軒那小子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麼費心。」裴傲南一手接過,嘴上卻是有些不滿,他著實不希望自己將來跟戚家有什麼關系。
「哥你真討厭,那我還要問念初嫂子有什麼好的呢,喜歡唄,還需要什麼理由?你還是快去快回吧,大哥下午四點多的飛機就要到了,到時小心你又挨罵。」
裴傲南白了可欣一眼,對于她的嗦,他今天選擇沉默。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妹妹此刻再快言快語他也懶得跟她一般見識,只想要早點趕到桑念初身邊。
雪越下越大了,路面很是濕滑,然而想著念初此刻或許正站在雪地里等著他,他就越發心急,恨不得將車子當火箭開。
桑念初披著大衣站在小區門口,路況這麼差她不免心有不安,直看著裴傲南的車子駛入眼簾,這才松了一口氣。
手腳都快凍僵了,他剛剛將車子停在她身旁,她就拉開車門鑽了進去,夾雜著帶進來幾片雪花和絲絲寒氣。
很冷吧?裴傲南頓時心疼萬分,早知道這樣,他該等到了樓下再打電話要她出門的。
「伯父伯母都在家麼?」
「忙著呢,過年了家里總是很多事兒,你來找我是想給我看什麼?」桑念初搓搓手。
他不顧路人能否看到車里的境況,徑直將她凍得有些通紅的小手拉了過來,捂在自己溫熱的掌心里,呵著氣,輕輕揉搓著。
「看到今天的消息了麼?我跟薇安的訂婚消息,已經在媒體面前公開澄清了的。」
「只是這個?」桑念初不免有些好笑,這種事情他在電話里說就好啊,干嘛要親自跑一趟,這麼大的雪,路上開車會很不安全的。
「當然這是對公眾的說法,對于你,我還有別東西要讓你听。」
裴傲南將耳機塞進她小巧的耳廓內,打開手機,耳塞內立刻傳出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這聲音極為耳熟,桑念初皺起眉頭問︰「這是,薇安?」
裴傲南點點頭不說話,只是示意她好好听著。錄音中的薇安聲音沙啞,帶著歇斯底里的癲狂,忽然一聲驚叫把她的耳膜都要震破了。
「我承認!我承認是我自己用手指把自己的膜給捅破了!我承認我跟你任何事情都沒發生,我只是想通過這種極端方式讓你……讓你接受我!」
桑念初立刻睜大了眼楮看著裴傲南,然而這哭喊還沒結束,錄音里的她依舊高聲質問著︰「為什麼,我到底是哪里不好,哪個男人看到我不心動,為什麼你踫都不肯踫我一下,就因為你心里有桑念初那個女人的名字?你甚至……甚至連喝醉了酒,都喊著她!」
听聞此話,桑念初立刻紅了臉,她尷尬地扯掉耳塞,避免自己的听力被這尖銳的聲音震壞了。
「我說過我要證明給你看我什麼都沒有做的。你現在相信了吧?」
裴傲南直直盯著她,目光的忐忑和焦灼令桑念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該怎麼說呢,其實這些並不重要……
見她不說話,裴傲南還以為她懷疑自己作假,他急忙解釋說︰「該死,我沒有騙你,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可欣啊,還有裴叔,他們都在的,都听到她這麼說了!」
他如此急于證明,桑念初倒起了逗一逗他的心。
「可是可欣和裴叔都是你們家自己人啊。」她蹙起眉頭佯裝懷疑,「不會包庇嗎?」
「不會!怎麼會呢!我怎麼可能會干欺騙你來獲得你的原諒的這種事情!」裴傲南一口否決。見她面色愈發凝重,他簡直有些懊惱到極點了,「該死,早知道我就應該請個公證人來,做一份筆錄再簽字蓋章,這樣才是最萬全的辦法,我真是太大意了……」
他急得不知所措的樣子真是有夠可愛,桑念初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她吃力地從裴傲南手中拽出那只快要被捏碎了的手機,輕聲說︰「我相信你,當然相信你,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早就沒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真的嗎?」裴傲南忍不住喜出望外,可仔細一琢磨,這話里好像又有讓人失落的內容在里面,「因為不在意我,所以我做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麼?」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桑念初被他突然流露出的沮喪神情嚇了一跳,「你不是很擅長猜人的心嗎,怎麼連這些都看不出?我說我不在意,是因為我覺得憑我現在的狀況,你實在是已經很用心了,我不會因為這些小事怪你。」
她說的很認真,一字一句都那麼溫柔體貼,像是瞬間撥開了他心底的陰霾,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松下來了。「我自從遇到你,那些追女人的技巧和心理學的規則就全被拋之腦後了,現在的每一步都是我的原創,所以可見,我追你追的有多艱辛。」裴可欣愁眉苦臉拉著桑念初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你听听,我心跳這麼快,你要是再捉弄我,心髒就要被你嚇得跳出來了。」
桑念初忙捂住他的嘴︰「過年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啊,怪讓人不舒服的。」
瞧,他就知道她會心疼自己的,他就知道她會一點點愛上自己的!想到這,裴傲南忍不住捧起她的小臉,輕輕在她額發上吻了一記,繼而又飛快地放開她,這不怪他不分場合,是她真的太美好了,他一點都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悅之情。
「年後我們就正式約會好不好?我要飛去巴黎參加一次生意上的洽談,你和我一起去,我不想再孤苦伶仃的奔波了,就算是一個人去,心也在你身邊,一點都不安生。」
「這……」桑念初的眼神躲躲閃閃,她並非不想去,只是夾在中間不明不白,這樣好嗎?
許是看出她心底的顧忌,裴傲南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他不能太得寸進尺。
「那麼,給你半個月的時間考慮,就算這次不同意也不要緊,反正我們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將妹妹囑托給自己的東西遞進桑念初手里︰「喏,可欣給你的新年禮物,讓你日後在皓軒面前好言幾句,那小子還是頑固不化到不動心,怎麼有人比你還鐵石心腸,真是讓人頭疼。」
桑念初啞然失笑,辭別了裴傲南,這才獨自一人裹緊了衣服上樓去。都這個時間了,戚擎蒼怎麼還沒來?
她打電話過去問,家里的座機無人接听,就連手機都沒人應答。心里擔心著他會不會是遇到了什麼意外,因此眼看走到家門口,她卻又折下樓去。
或許她應該在路口等會,這樣子在家里呆著,她實在是有些不放心。
戚擎蒼就站在小區里不起眼的一處地方,剛才來的時候他看到裴傲南的車子了,順理成章的,他也看到他在車里親吻桑念初,看著他們彼此依依不舍,直到分開的那一刻。
他看到她上了樓去,頭也不回,絲毫沒注意到在樹下定定站著的他,沒注意到落了滿頭白雪的他。
他以為她都忘記有自己這麼一個丈夫了呢,他本想獨自離開,這個年還是分開過得好,反正兩個人各懷心事,她根本不會在意自己。
可是轉身的瞬間,他忽然看到她打來的電話,緊接著他看到她有些瘦弱的身影又重新出現在小區里,天寒地凍間就這麼舉著手機,一面呵著氣,一面焦急的四下張望,往家屬區外走去。
腳步不受控制的跟上前,在她將要走出小區門的瞬間,他一把拉過她,順勢將她帶入自己懷中,看到她凍得有些通紅的小鼻尖,不由心里一緊。
「你在這干什麼呢?」
「等你啊。」桑念初被嚇了一跳,她還以為是誰呢,見原來是他,忙松了一口氣,有些埋怨地說,「你一直不來也不接電話,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所以下樓來看看。」
「你不老老實實在家里等著,下來挨什麼凍,該來的時候我當然會來。」
真該死,他不過是想說怕她在外面著涼而已,怎麼話一出口就變得這麼……這麼讓人無法接受,就好像她干了多罪過的事情似的!
桑念初立刻抽回手,二話不說就低頭向家里走去,顯然她有些生氣了。
戚擎蒼嘆了口氣,他或許應該去練練說話技巧,連說句好話都這麼不討喜。他追上去,拉著她的手腕解釋說︰「我……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擔心你凍壞了。」
最後幾個字細弱蚊絲,桑念初都沒听到,只顧著掙扎了。
「你放開我!」她真是好心被人當驢肝肺,早知道她就不該特地下樓跑一趟,舒舒服服窩在家里有多好,何必要為了他再折返回來,反正他也不會領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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