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上海機場。
一對母子的出現,吸引了路人目光。
那女人穿一襲飄逸的水藍色長裙,曼妙的身姿被包裹在如絲般質感之下,未施粉黛,卻美得令人無不回頭想要多看一眼。
她手中拉扯著一位小小少年,戴著小巧精致的鴨舌帽,背帶格子小短褲就著白色小襯衫和錚亮的黑色小皮鞋,顯得範兒星十足。
「媽咪,這里就是中國?茆」
小男孩操著還不太流利的漢語問,一張口,還不慎露出剛剛換下的一顆小乳牙,就在門齒的地方,因此現在看上去實在是有些滑稽,可愛極了。
「是呀,這里就是媽咪和你的故鄉,現在,我們回來了。」
桑念初抱起兒子子騫,拎著手中並不沉重的皮箱行走在機場大廳里,順著人流的方向緩緩前行蚊。
五年前那場婚姻最終以分崩離析收場,她近乎是被戚擎蒼趕出家門,甚至她覺得,他從來都沒有如此恨過一個人,想要她就此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里,那一刻,她從未有過的無助。
緊接著,裴傲南也受到裘家的威脅,那誘餌正是自己,正是他最愛的女人桑念初。裘薇安說娶她,或是看著桑念初坐牢,他給她三天時間考慮,而他只用了一天時間便作出決定,她也是。
他帶著她私奔了。
他花了兩天時間部署,最終實行卻只在一念之間。就在裘家的婚禮現場,就在牧師將要將薇安的手遞進他手中的時候,他突然拉起嘉賓席上的桑念初,一路奪門狂奔,跳進準備好的車子里行至機場,盡管他們派下了封鎖高速路和機場的命令,卻還是慢了一步,他帶著他心愛的女人逃亡了,一逃就是五年。
一逃,就是負罪般的五年。
桑念初沒法同家人朋友聯系,她真的像一個在逃犯般兢兢業業守著自己的小命。裴傲南也是,他們都大有些豁出去的味道,他甚至在華爾街找了一份普通的職員工作,守著她和孩子,就這樣平靜而與亂隔絕地生活了五年。
現在,她回來了,她無法抵擋心中與日俱增的負罪感,也亦不敢再讓裴傲南這樣只守著她和孩子,而不去管余下家人的死活。
五年了,那些愛和恨應該已經被時間沖淡了吧?
因此,她選擇回來,回到父母身邊,從此以後,再也不想要離開了。
「媽咪,外公外婆是怎樣的人?」
小小少年打斷了桑念初的思緒,她親了親懷中兒子的小臉,刮了下他高挺的小鼻梁說︰「等你見了就知道了。」
「那媽咪,爹地是在外面等我們嗎?」子騫舉著兩只肉呼呼的小指頭說,「我都有兩天沒見爹地了呢,好想好想!」
裴傲南于兩天前先回了國,他總要先回去探個究竟,看看是不是夠安全再讓他們母女倆回來,別一下飛機,立刻遞上來兩枚亮錚錚的手銬,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後來,他在電話中告訴她,一切都很安全,他去看了她的父母,只是在樓下瞥見桑母買菜回來,他告訴她他們還很健康,看上去不像是曾經受過什麼迫.害。
只是他隱去了父母過早蒼老的事實,這些年,他們是否為了子女而擔驚受怕整日在恐懼下生活,所以,他們早早便佝僂了身軀白了頭,單從背影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心疼。
戚擎蒼呢?
她不知道她闖下的禍最後如何收場,現在想來,她真是有些可笑,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兩個男人都幫她抵了罪,而她卻逃之夭夭在國外逍遙了五年,這听上去確實有些不太像話。
索性是裴傲南策劃了逃婚,因此他並未吃裘家什麼苦頭,反倒是戚擎蒼——五年來那個一想起便會心痛的名字,她恨他當年那麼絕情,卻也擔憂他離開時眼底那一抹不舍。
呵,想那麼多干什麼,反正戚擎蒼是怎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他現在應該早已逢凶化吉,娶了心愛的佩慈回家,他們的孩子應該比子騫還要大呢,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會取怎樣的名字。
「媽咪媽咪,爹地來了!」
裴傲南早早就站在出口,真是老天都會妒忌的聰明人,在國內是商界精英,在華爾街是赫赫有名的金融師,五年風水輪流轉卻沒轉走他的一絲半點好運氣,他現在還那麼招搖的站在那,對著走來的念初和兒子露出最幸福的笑容。
「爹地!」子騫掙月兌桑念初的懷抱,朝著裴傲南跑去,被他一把抄起直接放在自己脖子上,他成了馬,小小少年高瞻遠矚,心下難免十分得意,踢蹬著兩條小肉腿說,「哇,爹地好棒,什麼都能看到!」
「你不累嗎?這樣舉著他。」桑念初有些心疼,這兩天也不知道他都奔波了些什麼,眉宇間的英氣雖然不減,卻多出幾分疲憊,他總是這樣,為他們母女倆拼盡全力。
「當然不累,兒子在手老婆在懷,身為一個男人,怎麼會有動力累!」裴傲南笑著攬過桑念初的肩頭,另一只手順著拎過她的皮箱。
「車子在外面,我們直接去就好了。裴叔也在。」
「裴叔?」桑念初驚訝,她還記得這位老管家盡職盡責照顧裴家人的樣子,只是——她有些局促不安地擔心著問,「他會不會怪我拐跑了他們家唯一的頂梁柱,可欣他們都還好吧?」
「恩,我大哥回來了,他也是能抵擋上好長一陣子的人,而且我人都跑了,再抓他們有什麼意義。」
他親昵地在她發際上落下一吻︰「不用擔心,他們都很好,你乖乖把兒子帶回去給爸媽看就是了,他們肯定高興得都來不及罵你。」
「爹地,子騫也有點緊張呢!」
子騫抱著裴傲南的脖子,裝作瑟瑟發抖的樣子縮成一個可憐的小球,第一次見生人,還是傳說中的外公外婆,他當然好怕怕了。
「小屁孩,小小年紀知道什麼緊張,給我老老實實扶好!」
桑念初挽著裴傲南的手臂跟著盈盈向外走去,一踏出機場門便看到早早等在那里的裴叔,五年不見,他兩鬢已然斑白,然而精神到底還是矍鑠的,見到少爺和夫人回來,心下不免有些激動,淚水都差點涌了出來。少爺……少爺他終于回來了!
「裴叔。」桑念初畢恭畢敬鞠了個躬,她看得出,這五年應該不是那麼平順的五年,至少裴叔看上去不如往昔硬朗,當真是歲月不饒人。
「少夫人回來了,真是太好了!」裴叔都忍不住要老淚縱橫了,他一直等著裴家後繼有人的這一天,不想終于被他等到了,他總算是沒白熬這麼一陣子!
「裴叔,我們還沒領證,婚禮要在自家門口辦才覺得自在呢。」
裴傲南將皮箱放進車後,笑著解釋說。
「對對,你看我這臭記性,我又給忘了,少爺明明叮囑過我的。」裴叔忙不迭解釋著,繼而又湊上前去,對著裴傲南脖子上那位有些怯場的小帥哥問︰「這位就是小少爺吧?」
「你是我外公?」子騫立刻女乃聲女乃氣地問,這不怪他認錯,媽咪可只教會了他看到老人時用的這麼一兩個稱呼哇!
裴叔都被他給逗樂了,裴傲南從肩膀上把他拽下來,利落地放在臂彎下夾著說︰「小屁孩,這是你裴伯伯,是伯伯,懂嗎?」
桑念初跟著輕輕笑起來,然而就在她抬頭之際,一輛黑色賓利悄然滑進她的視線,那車——有些似曾相識。
戚擎蒼戴著墨鏡坐在車里,他以為她應該認不出他也記不得他了,可他卻捕捉到她眼底的一絲疑惑,這讓他不禁怦然心動。
鬼使神差,他听說桑念初回來後,就馬不停蹄趕往這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吃錯了什麼藥,難道不是來受辱嗎?他現在什麼都沒有,婚姻、家庭、職務,這些統統都隨著那場風波而結束了,他只剩下一身才華,果斷決定轉輾商海,遠不及眼前的裴傲南,不但娶了他的前妻,還有了兒子。
兒子?
小家伙被裴傲南夾在臂彎下,像只不安分的小獸般奮力掙扎。戚擎蒼目不轉楮看著,就在他回頭的瞬間,他忽然覺察到難以名狀的心動。
小家伙同車里的他四目相對了,盡管隔著玻璃窗和他臉上的黑超,他們四目相對的感覺卻依舊存在。他只覺得車里的那個黑衣人,兩道如炬的目光直直射向他,他好害怕,又有些莫名的想要探究的心情。
「媽咪,那個車子里的人好奇怪呢!」
子騫剛一抬手,車子就緩緩駛了出去,他要接的人不是她也不是這里,佩慈拎著皮箱獨自站在路口,戚擎蒼甚至都沒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避過自己的注視走出那麼遠的,他忙驅車趕上。
「怎麼了寶貝?」桑念初從裴傲南那里接過他,穩穩抱在自己懷中,莫非,那車里的人就是她最不想見的那一個?
「那里面有個怪叔叔,一直盯著我看,好可怕!」
子騫將小臉埋在桑念初的頸窩處,貪婪吸著媽咪身上好聞的花香味,他最喜歡媽咪的香,能讓他鎮定下來,這是他的小秘密,旁人誰都不許分享!
「不怕寶貝,那只是個陌生人而已,我們現在就回家去了。」
桑念初催促著裴傲南,還是不應該太大意,現在,他們得趕緊離開才是。
裴家的車子駛出停車場,戚擎蒼開車門的一瞬間,他甚至同他們擦肩而過,近乎是同車子里的桑念初四目相望了。
她還是那麼美,令他怦然心動的感覺,思緒仿佛又飄回到五年前,那最後一吻,那臨別的不舍。
「累不累?」他沉穩地走上前去接過佩慈的手提箱放進車子里,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
「還好,你帶我去吃點東西吧,今天暈機了,什麼都沒吃,還倒吐出來了好多。」佩慈撫模著小月復,對于自己孕育出的第二個生命,她覺得很是不耐煩。
他們是要驅車從上海回到天子腳下那座城市,裴傲南不急不緩開著車,從後視鏡看著後座上的母女倆,他們正相依相偎著睡下,只是這樣看著,都會覺得有些心動。
「二少爺,要不你也歇會,我來開車?」
裴叔在一旁畢恭畢敬地問,裴傲南卻擺擺手回絕︰「這一路夠辛苦的,你還是歇會吧裴叔,有需要的時候我會說的。」
「少夫人好像是比以前更美了,老爺和夫人就擔心你們會在國外吃什麼苦,這麼多年也不怎麼聯系,不過看樣子,少爺到底還是在哪都能干,不然少夫人和小少爺也不會是這麼精神。」
「呵呵,裴叔就總是會夸我,小心一會我又飄飄欲仙了!」裴傲南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他也還是覺得在國內才更自在,尤其是見著自家人。已經五年都沒有的輕松感了,這五年他每天回到家都強顏歡笑,為的就是不讓母女倆擔心,在外面吃的苦踫的壁他不想告訴別人,只要一切都值得,這樣就好。
「對了少爺,你讓我派人照顧的少夫人的家里人,是不是你回來,現在就可以撤回人了?」
「撤回來吧,反正我人都已經回來了,裘家還能猖狂到哪去!」
他眸光中閃過一絲陰狠,這帳,他絕對會跟他們裘家算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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