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閃開目光,忽略掉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那一張臉,可他的手指卻已經輕輕托住了她的下頜。
她不得不看向他,他的目光那麼深,那麼專注,那麼,認真。
「佳音,從此以後換我愛你。」
邵晉恆的聲音低低響起,仿佛是風過林梢的嗚咽盤旋,一絲一縷的沁入了她的心底。
她有片刻的失神,當然會失神啊,這曾經朝思暮想的情話,如今真的听到,卻讓她覺得莫名想笑惚。
月光被亭子里的燈光阻在了兩人的身影之外,雖是盛夏的月,卻平白帶了一種寒冬的淒涼。
佳音輕輕後退了一步,他的手指失去了那冰涼的觸感,只覺得一陣空落。
她望著他,那目光就像是亭子外的月,「對不起,我已經嫁人生子了,天色不早,三叔叔還是請回吧。溫」
邵晉恆聞言,倏然的眸光一緊,旋即卻又恢復了一貫的運籌帷幄的閑適,甚至還伸手在她頭頂輕輕摩挲了一下︰「還是這麼淘氣。」
他微微的笑︰「殷東城和你之間,我還是有所了解的,那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佳音並不驚奇,反而坦然點頭︰「三叔叔說的很對,我和殷東城只是很好的朋友罷了,小隻果當然不是他的孩子,只是他們彼此投緣而已。」
她說到此處,見邵晉恆仍是那樣篤定悠閑的目光,就緩緩開了口︰「小隻果的爸爸有事情回泰國了,過段時間就會回來接我們母女去泰國。」
唯今之計,只有再麻煩洛特里一次。
他們是知己一樣的好友,他對她又有救命一樣的恩情,她能求的人,能尋求幫助的人,也只有他了。
邵晉恆的目光陡地僵住,可轉而想到依著小隻果的年齡算,她怎麼都不可能在傷重的時候嫁人生子。
「佳音,這樣孩子氣的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邵晉恆上前一步,「不要再鬧了,過去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如果是過去的邵佳音,一定又被蠱惑的,轉眼就忘記所有吃的苦和委屈,乖乖投入他的懷抱中了。
但她再不會那樣了,她經歷了生死,經歷了一顆心從熱騰騰的期盼到完全冰涼的絕望,她再也不會那麼傻的一廂情願的去投入了。
「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會好好照顧你,愛護你,我身邊再也沒了其他女人,只有你……」
邵晉恆的手指是那麼的溫暖,一下一下的摩挲在她的臉龐上,她卻覺得那暖仿佛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無論如何都落不到她的身上去。
「三叔叔……」
佳音後退幾步,直到身子抵在亭子圍欄處,方才停住。
她在夜色之下輕輕的笑,那笑容陌生的讓邵晉恆難以置信︰「三叔叔又在說笑了,我已經嫁了人,哪里還能再回去三叔叔身邊呢?更何況……」
她微微垂了眼眸,聲音里帶了一些說不出的自嘲︰「三叔叔今時已經不同往日,更應當愛惜自己的名聲,我們是親叔佷,若是傳出去什麼不堪的風言風語,對三叔叔的前途名譽都不好,所以,以後這樣的玩笑話,三叔叔可是萬萬不能再和佷女說了。」
她的笑容里甚至還帶了幾分的俏皮︰「三叔叔若再如此,三叔叔不怕,佳音可是怕了,以後要帶了丈夫女兒遠遠的躲到國外去,可是再也不敢回來了呢!」
「你說的這些,都是你的心里話?」
他如今甘願冒天下之大不諱,甘願背負骯髒的罵名也要和她在一起,她卻說出這樣的說辭。
難道她一直以為,在他的心中,名聲地位都要遠遠的大過于她的重要性?
「當然。」
佳音淡淡一笑,抬眼卻看到他鬢邊的灰白,她的心口驀地一酸,卻還是強撐說道︰「三叔叔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給我找一個三嬸嬸了……」
「你想讓我娶妻?」
邵晉恆幾乎沒料到佳音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怔愣望著她,吶吶重復了一遍。
「三叔叔也該娶妻了。」
佳音轉過身去,聲音涼涼︰「我現在寄住在朋友家中,多又不便,三叔叔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就再也不要來找我了,也免得給主人家造成不便,還有……素素的事情拜托三叔叔多上上心,早日解決才好。」
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再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邵晉恆看著她的身影走到台階下,仿佛就要沒入那被夜色染的濃黑的蔥郁樹木之中。
他忽然急急追出去幾步︰「邵佳音!」
佳音的步子踉蹌了一下,卻依舊沒有停頓,她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卻是決絕。
「邵佳音……」
邵晉恆又輕輕喚了一聲,她卻依舊不答,只是身影一轉,就消失在了濃濃夜色之中。
邵晉恆高大的身形一歪,心口那熟悉的銳痛又重重的襲來,他靠在圍欄上,仿佛是對自己說一般,輕喃了一句︰「可我想娶的人,從來只有你。」
他不知一個人在這里站了多久,直到邵安的電話打來,邵晉恆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邵安又急急重復一遍,邵晉恆立刻變了臉色︰「你先等著,我立刻就回去,千萬不能讓他們傷了大哥!」
好端端的,邵晉源又惹了誰,竟然會惹上殺身之禍?
但現在看來,那些人的目的好似並不是要他的命,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讓邵安知道了消息。
邵晉恆匆匆驅車離開阮家,直奔邵安所說的地方而去。
西郊。
邵晉源仍是酒醉未醒,仿佛從廖月心的死訊傳來之後到現在,他就從來沒有清醒過。
他不想清醒,也不願清醒,醒過來就會想起廖月心臨死前那一張慘白可怖的臉。
她的顱骨都撞碎了,整個額頭都凹陷了下去,那張美麗的臉血肉模糊,昔日的風姿也容顏,再也尋不到一星半點。
他只看了一眼,就昏厥了過去。
知道她的性子剛烈,卻未曾料到,會烈到這樣的境地,為了佳音,她竟然就這樣連命都不要了!
沒有一丁點的猶豫,似乎也並不懼怕。是不是在這世上,並沒有什麼事再能影響到她,是不是在她的心中,也早已淡去了和他全部的感情?
最後那些日子里的恩恩愛愛,竟然全都是假象,更不堪一些,或許只是她為了讓杜煜城難受的伎倆。
邵晉源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滿身的酒氣,難聞至極。
杜煜城遠遠站在一邊,將近黎明,只見漫天的烏雲翻涌,仿佛很快就有一場暴風雨即將襲來。
他卻只是靜靜的站著,多年前的往事已經水落石出,只是可惜,蘭兒再也不能醒來,他這一生的渴盼和希望,也落了空。
當年的邵晉源年少氣盛,初次見到廖月心就傾慕不已。
可她家中世代書香,又自小就與門當戶對的杜家締結了兒女姻緣,邵晉源幾番追求都未果,心中早已憤憤,想要舍棄,卻又終究舍不得廖月心的如花美貌。
到後來,竟是設計了那樣一場陰毒的布局,將廖月心害的家破人亡不說,也連累的杜煜城差一點橫死。
當年發生的一切,年少的廖月心完全不知,只當是家中飛來橫禍,又親眼看到杜煜城將她賣入那樣的風月場所,性子向來剛烈的她,自然不能容忍,當時就斬斷了心中的情緣,恨極了他。
再後來,邵晉源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挺身而出,不但沒有讓她墮入風塵,反而將她從那中間解救了出來,廖月心感激他的仗義相助,又恨青梅竹馬的背叛,自然而然的就將終身托付給了邵晉源。
那些日子,邵晉源確實對她不錯,兩人也頗是過了一段你儂我儂的恩愛生活。
只是廖月心肚子里的孩子一天一天大起來,邵晉源到底還是發現了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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