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山高水長,三叔叔……佳音心里,還是習慣這樣叫他。
我們這一輩子的糾纏和喜怒,就在這里畫上句號吧。
下了飛機,到大廳的時候就見邵安翹首站在那里,想必是杜煜城事先已經做了安排。
佳音未曾多想,也並不矯情,抱了女兒就向邵安走去。
邵安卻是一臉激動的神色,見她過來,慌地迎上去,竟是有些語無倫次惚。
佳音一向十分的欣賞邵安,他對邵晉恆忠心耿耿,對她也十分的照顧,當年在邵家的時候,邵靜對她不理不睬冷嘲熱諷,邵安總是會出言幫他。
因此,佳音見他就十分和善的微笑︰「讓你久等了。」
她的笑容十分輕柔,歲月仿佛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卻將她的氣質打磨的柔和而又沉靜,再也尋不到當年那個俏麗飛揚的小女孩兒模樣了溫。
依舊是漆黑的頭發,服帖的蜿蜒在肩上,她穿米色的連衣裙,同色系的低跟鞋子,拎著一只樣式簡單大方的包,臉上化了淡妝,氣色看起來十分好。
手邊牽著的小小女孩兒,眉眼如墨,玉雪可愛,肖似她的樣子,只是過分的縴瘦了一些。
她站在那里安安靜靜的,就像是月光下靜靜綻放的茉莉,看到人就先輕輕的笑,竟是月兌胎換骨了一般。
而方才她走過來時,邵安看她步子雖然有些緩慢,卻已經十分的平穩了,若不仔細的看,根本瞧不出異樣來,他心里頓覺說不出的喜悅,若是先生知道了,一定也會欣喜若狂岸吧。
想到這三年,先生從最初的痛不欲生,到後來瘋了一樣不停的找她,及至今年三月,杜老爺子終于肯透露佳音小姐的所在地,先生方才戒了酒,安安心心的听從杜老爺子的吩咐開始休養身體。
卻未料到,竟會飛來橫禍,在邵氏行政大樓落成的典禮上,被七少爺氣的當時就暈厥了過去,送到醫院一檢查,竟然是突發性心肌梗塞……
時斷時續的昏迷不醒,這已經差不多一周了,卻還是昏迷的時間多過了清醒時。
邵安愁的不知如何是好,卻接到了杜老爺子打來的電話,他簡直猶如干渴至極的人找到了綠洲一般驚喜!
又想到杜老爺子電話里隱諱提到的意思,看著寧和的目光就熱了起來,竟是差點掉下淚來。
他慌忙忍住喉中的酸澀,強笑對佳音說道︰「一別三年,佳音小姐和當初大不一樣了。」
佳音看他瘦了一大圈,仿佛比記憶中的模樣也老了幾分,不由有些感慨。
不禁想到報紙上邵晉恆的照片,也是十分的消瘦憔悴,佳音心里驀地一酸,「邵安,你瘦了好多。」
邵安想起邵晉恆躺在醫院的模樣,更是難過︰「我還好,只是先生他……」
他說著,就去看佳音的神色,見她沉默不語,垂了眼眸也瞧不出她是什麼表情,只得轉了話題︰「佳音小姐跟我出去吧,車子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邵安說著就接過了佳音的行李,佳音也沒再多說,牽了女兒的手走出了機場。
三年,她都不曾再回來這里,如今再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她不曾想到,她竟然是為邵晉恆而來。
車子平穩卻又快速的往醫院駛去,快到醫院的時候,邵安看了看時間,臉上有了幾分的喜色︰「以往這個時候,先生都會清醒一會兒,昨天我和他說了您今天要回來的事情,怕是先生能多清醒一會兒等著您呢。」
佳音只是淡淡笑了笑,伸手輕輕撫了撫女兒的小臉。
一會兒還不知道該如何對女兒解釋,這三叔公變成了爸爸的問題呢。
邵安見她也不答話,不由得有些訕訕的,但又想到,佳音小姐肯回來看邵晉恆,必然是心里還惦記著他的緣故。
到時候見了先生現在的模樣,免不了就心軟,再加上小小姐……
這一家人可該團聚了,眨眼間三年時間都蹉跎而過,一輩子又有幾個三年來浪費?
到了醫院,邵安就急急帶著佳音和寧和往邵晉恆所住的獨立病房而去。
因著需要靜養,邵晉恆就住進了醫院里最幽靜的一處獨立小樓里,佳音走來的時候,發現這樓下青翠欲滴植滿了各色樹木和鮮花,陽光也十分的充沛,四周都沒有遮擋,果然是十分的適合病人修養。
跟著邵安上了二樓,佳音發現自己的心跳一點點的加快了起來,甚至直到寧和皺著眉毛嚷嚷她把她的手弄疼了,佳音才發現自己竟然手心里滿是汗,手指甲掐的掌心里疼的厲害。
她慌忙松開女兒的小手,悄悄的深呼吸了一下,這才穩住心神,跟著邵安進了病房。
邵晉恆卻並未如邵安所說的那樣,清醒了在等著她們來,他閉了眼楮,似乎是睡著了,躺在那里安靜極了。
護工小聲對邵安說道︰「邵先生原是醒了一會兒的,可吃了藥就覺得身上乏,又睡了。」
佳音反而松了一口氣,他若真是清醒著,她反而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樣也好,免得彼此相見尷尬。
邵安卻是皺著眉毛抱怨︰「怎麼偏偏這會兒睡了……」
「佳音小姐,要不然您先去房間里休息一會兒,等先生醒了我再叫您?」
邵安嘴上這樣說,可卻眼巴巴的看著她,一副希冀她留下來守著邵晉恆的樣子。
佳音倒是有些不忍,搖了搖頭︰「我在這里等著吧。」
她話一出口,邵安立刻大喜過望︰「那我給您準備點飲料點心,讓我們小小姐也好好吃點東西!」
說完也不等佳音開口,扯了那小護工就一陣風一般跑了出去。
寧和睜大眼楮看著邵安的舉動,不由得和媽媽嘀咕︰「這個叔叔好活潑!」
她的措詞讓佳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卻還是點了她的眉頭輕輕說道︰「太調皮了,可不能這樣說長輩。」
寧和吐了吐舌頭,乖乖跟著佳音走到了床邊。
他真的瘦了太多,記憶里那個他,高大,英武,猶如一座永遠不會倒下的山一樣,可是如今他躺在這里,瘦弱的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那一張俊逸硬朗的容顏,看起來仿佛輕輕一踫就會碎掉。他鬢邊已經有了大片的灰白,眉宇之間也刻著幾道深深的溝壑,哪怕此刻在睡著,他的眉頭也緊緊皺著,未曾舒展開。
佳音只覺得心里難受的幾乎無法自持,她努力忍了幾忍,可眼楮還是一點點紅了起來。
「媽媽……這是三叔公嗎?」
寧和趴在邵晉恆的床邊,皺著毛茸茸的眉毛稚氣的詢問。
佳音看著女兒,遲遲答不出來。
寧和卻抬手輕輕在邵晉恆露出來打點滴的手背上踫了踫,小小的臉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三叔公的手好冷。」
佳音聞言,下意識的就伸手模了一下邵晉恆的手背,果然冰涼的一片。
她記得小時候打點滴,媽媽總是灌一個小小的暖手袋放在她的手心里,或者放在輸液管旁邊,這樣手就不會冷了。
她一回頭看到一邊空著的點滴瓶,就裝上了熱水,又用毛巾裹好,小心的將輸液管在瓶子上纏了一圈,這才輕手輕腳的放好。
寧和年齡小,卻還知道不吵著病人,小聲的不停和佳音說話︰「三叔公瘦了好多……」
「三叔公老了!以前都沒有這麼多白頭發的!」
指了他灰白的鬢邊給佳音看,語氣里竟然還溢著幾分的心疼一般。
佳音拉著女兒在身邊坐下來,仔仔細細看了她一會兒,這才開口詢問︰「你不是回來找爸爸的嗎?」
寧和立時就問︰「爸爸在哪里?我們是要看了三叔公才去找爸爸嗎?」
佳音模模她的小臉,到底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三叔公……就是你爸爸。」
「啊!」
寧和一下張大了小嘴,她一臉吃驚的望住佳音,好久才慢慢合上嘴巴,一臉懷疑的望住佳音︰「媽媽,你逗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