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身穿著一襲暗青色帶花長袍,攔住林中玉去路。在他後面跟著一個手拿紙筆的老者和兩個鎧甲鮮明的士兵,手持長矛冷冷看著林中玉。
林中玉一看心中頓然明了,原來是取過城費的典吏。幸虧手上還帶著些月銀,從月銀這個東西在世俗之間,重要的很,幾乎處處用到。
交完費用,林中玉轉身進入人流之中。他哪里見過這樣的鬧市,這麼多的人群,這里一切都透著一股新鮮的味道。
幾乎每一處攤點,他都要在那里逗留一陣,用心看看是什麼稀奇的東西,把書上記載的東西互相印證。
這時他走到大街正中一個路口,遠遠便看到一家酒樓,引起了林中玉的注意。這酒樓樣式古樸,高有數層倒也不算特別。只是酒樓上方寫著三個字「半年黃」。
酒家客棧的吉利和氣之財,在取名、做屋等等方面都圖一個喜慶。在選址、店面大門的方向,都要參考風水之術,以趨吉避凶生意興隆。
眼前這家酒樓,開在出雲城大街正中繁華位置,看樣子乃是數一數二的酒樓之一。可是這個「半年黃」三個字,寓意隱晦,委實不算吉利。
可不知為何林中玉看著這酒樓竟有一股特別的感覺,一夜的勞頓,他有些疲累。
又見日輪偏高,照在人身上一片懶懶暖意。林中玉長出一口氣,走進那半年黃酒家,定了一間普通客房。
干淨清爽的客房,讓林中玉心中微微感到有些舒適,背陰的窗口,絲絲涼風輕輕吹進。微微遠山橫在遠處天空之下,林中玉只覺自己胸中一熱,拿出來一看卻是白色的玉淨瓶,竟不知為什麼變的滾燙起來。
轉過身只見牆壁上,掛著一幅松濤孤鶴圖,栩栩如生。對于林中玉也小有成就,畫這幅畫的人定是瀟灑不羈之人,畫上的題字龍飛鳳舞,有一股翩然欲飛之感。
卻見落款之上寫著四個字︰「南海玄陽」。林中玉手中的玉淨瓶再次熱了乃至滾燙起來。
難道玄陽子前輩生前曾在此間居住過麼?想到此處,林中玉不由一陣嘆息,又想起九尾終離寐的話來。南海派的藍劍道人究竟是不是十年前自己的看到的年老道士,如果是自己該怎麼辦?如果不是又該如何?父母又在何處?
林中玉雖然恢復了往日的記憶,可是他十年前的記憶跟如今的斷層委實有些巨大,讓他難以相信。況十年前那慘烈的一幕,讓他心有余悸。他內心里有些逃避。這世界上有誰願意看到自己的父親在自己面前吻頸而死呢?又或者只是一個故事一個片段,自己憑空想象而已。
而多年來那種無父無母的沒有來歷,沒有身世的苦楚同樣讓他難受。解決這一切只有找到當初的年老道士,只有他才能證明這一切真實生過。如果世界上根本沒有這個人,那麼林中玉永遠不可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想到此處,他不由有些焦躁。桌上點了的東西也沒有吃,便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竟然天已又黑下來了。
走到窗口,微微的風伴著一股清新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繁星滿天,白日的山影在這時已是看不見了。在出雲城一片星星點點的燈光之光,便是影影綽綽的山體,黑乎乎的在黑夜里一動不動。卻不在此刻師姐卻又在干些什麼?
很習慣,很平常,他又想起了蘇菲,心有了微微疼痛。林中玉拼命的提醒著自己應該為師姐的幸福而高興才對,可是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真的。
他不知道,正在他走到窗口之際。
半年黃酒樓之後一條暗巷之中,一條窈窕身影停了下來。她背背一個狹長包袱,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听她自語道︰「不知那惡賊藏在何處?就算不追究可是那東西始終是要拿回」她的語氣極輕在前面說的咬牙切齒,可是後面卻是含糊不清,甚至臉都熱起來。一個心在怦怦直跳。
幾呀!不遠處高樓之上的門窗在微風下,出了開合之聲,卻見那窗口一人正站在那里眺望星空。可不正是那人麼?
這女子身影一陣顫抖,她跟了一天一夜,找遍整個出雲城的人,終于就在不遠。可是她卻有些踟躕了。就這樣她遠遠站在當地,看著樓上之人,玉手攥緊了衣角。
半晌,林中玉終于收拾心情。走到桌前把玉淨瓶收好。白天他在酒樓掌櫃處打听南海的位置,卻不想被一個四處經商的老者听見。
慶幸的是在誤打誤撞之下,這出雲城正是去南海的必經之路。由此處到達南海有兩條路線,一是由出雲城往東三百里去泊水鎮,沿密江直下,穿烏雲峽,再度渭水,過五嶺,再至武夷山,到達斷天大雪山山口,再往南便是南海。這條上多是位于中土繁華重地,正是經商者長走之路,也相對安全,只是路途太過遙遠。
而第二條便是自出雲城,一直難行,過藍水,越百鬼山,至雲摩萬壑谷,到斷天大雪山山口。也可以到南海。
古人都說︰藍水百鬼山,雲摩是陰間。這一條乃是上古絕路,從來就沒有人敢走過。更傳說在這條道路有百鬼夜行,邪魔當道。但是這條路卻是無可爭議的去南海的最捷路徑。
林中玉當時只听那老者說的莊重嚴肅,心中有些好奇,卻並未放在心上。可是現在想來,月荒浩土,神奇精絕,卻非虛言。
他雖然不濟可終究是修道之人,現在已落霞錦代步,自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驅用來去,以免驚世駭俗。可真要走第一條路,要到南海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而第二條,縱然驚險,還真有鬼神不成?在林中玉心里對這鬼神之說還是有些不信的。
這也是他涉世不深,未曾見過月荒險惡所致。雲摩萬壑谷、西川酆都、弱北鬼窟。並稱月荒三大極陰之地。其中隱藏的種種玄秘,就算天心上人,蓬萊閣主等人,也未必敢輕身試險。可笑的是林中玉卻堂而皇之,以路途較近為由選了必死之地。
在房間中,林中玉略一收拾,在桌上放下一塊月銀。走到窗口,深吸一口氣,輕身而下,走到無人之處,祭起落霞錦,紅影在黑暗中一晃,飛出城外,方向直指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