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小組里和丁建國關系最「別扭」的當屬小魯,以前到沒什麼,但現在不能再這樣了。所以小丁從北京回來之後,小魯便開始「挽回」他們之間的關系,經多方努力,兩人「重歸于好」。不過他知道這只是表面的,只要有小丁在他便無出頭之日。思想上的苦悶使他只能從「愛情」中間尋找安慰,現在只要有空,他便溜去了清河。在通向清河鎮的山谷小道上夢才現在時常能看見他的身影,這天早上,在送走小倩後回來的路上,他們相遇在黑樹林的入口處,兩人相視而笑。
「魯兄又去清河?」夢才笑嘻嘻的問。
「你鬼笑什麼?」小魯罵了一句,又說︰「早上起來頭有些疼,請了一天假,到清河鎮走走,散散心。」
「對,清河有專治你頭疼的大夫。」夢才調皮的說,「請問這位‘大夫’相貌如何?」
「長的一般化。」
「不會吧?我想嫂夫人一定很美麗,否則——」
「真的談不上漂亮,那天帶來你就知道了。」小魯大方的說,「對了,你今天和我走一趟清河不就看見了?」
「可是我要看山——」夢才有點猶豫,「你以前不是愛帶著小馬,現在怎麼不帶他了?」
「這小子嘴太髒,見到女的又不老實,搞的女知青宿舍的人都討厭他,後來帶小李去,也惹人厭,她們便都要求我以後不要再帶人去,不過……你很本分,這些女孩不會煩你——怎麼樣?跟我去玩玩吧,不要老窩在烏石,什麼世面也沒見過。」
「好,」夢才動心了,「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去轉一圈就來。」說完一陣風似的走了。
半個小時不到,夢才回來了,身後還拖了個像鹿一樣動物的血淋淋的尸體。
「這是什麼?」小魯問。
「獐子,不知誰下的套子,夜里套住的,才死不久,還熱乎著呢。」夢才樂呵呵的說,「這山上的東西誰見到便是誰的,現在我們把它弄到清河去,‘就算我胡彪進山的一個見面禮吧’,呵呵……」他學起了「樣板戲」的腔調。
小魯笑了︰「沒想到小老弟現在嘴學的這麼貧。」他折了一根樹棍,將獐子縛在上面,兩人抬著向清河方向走去。小魯女朋友所在的那個知青小組離清河鎮只有兩里路,有五個女孩子;已經快九點了,她們居然還沒有起床,看到有人來才一窩蜂的爬起來,並像一群雞鴨似的吵鬧起來︰
「小魯,你才來過兩天,怎麼又來了?」
「不是叫你別帶人來,怎麼又帶了?」
「這是什麼啊?血淋淋的的嚇死人。」
…………
小魯耐著性子一一回答她們的問題。
「這次怎麼帶來了個兒童團,他也是你們小組的?」問話的姑娘叫揚萍,是這里的組長。
小魯回道︰「別胡說,他可是和我一起下放的,比你們組所有的人下放時間都長,是老知青了。」
但女知青都不相信——
「可是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放牛娃……」
「別唬我們,他哪像個知青?比農民曬的還黑,哈哈……」
…………
夢才羞怯的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下去,他雖然插隊快三年了,卻從來沒有和女知青打過交道。
「你們這些人真是,人家臉皮越薄,你們越逗人家,快別鬧了。」小魯女朋友趙欣欣解圍道,她是個身體豐滿的姑娘,雖然不算漂亮,但卻有幾分迷人的地方。
女知青這才停止了對夢才的「圍攻」,刷牙、洗臉、梳妝打扮,各干各的事去了。
「你們好像天天都不上班,沒有人管你們嗎?」小魯問趙欣欣。
姑娘笑了︰「我們這里從來都沒人管我們下不下地,那像你們被管的那麼服帖,當然了,你們是先進小組,就應該這樣——對了,昨天有幾個城關邊上的知青到我們這來,他們說明年一二月份大招工,滿兩年的都可以走,你們組里的人好像都符合條件,我們這里只有揚姐一人符合條件。」她指了指正在門前池塘邊洗漱的揚萍。
小魯的臉變成了一團烏雲,「但我們小組都走不了啦,這全怪丁建國這狗日的,他媽的代表我們表態扎根農村,他自己卻爬到縣里……」他憤恨的罵道——「別說了。」趙欣欣捅了他一下——他回頭望了望夢才,說︰「沒關系,小老弟我太了解啦,他絕不是那種告密的人。」
「表態扎根農村也不一定真要讓你們扎根農村,你可能多慮了。」趙欣欣安慰道。
小魯搖了搖頭︰「有些情況你不知道,從縣里傳來消息︰為了保持先進小組的樣板性,至少明年不在我們小組招工。」
這時揚萍洗漱回來,她嚷道︰「小倆口大清早就在一起嘰嘰喳喳,說什麼呢?」
趙欣欣笑道︰「現在還是大清早麼?哈哈……我們正在說明年招工的事。」
「他們不用擔心,下放時間到了,又是先進,還不照顧嗎?」
「他們正為這個‘先進’犯愁呢。」
「什麼?」
「沒什麼——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到地里去找個社員來扒獐子的皮,中午就可以燒著吃了。」趙欣欣樂呵呵的走了。
不一會,小趙回來了,後面跟著個禿頭中年男人,這個被稱為老劉的男子將獐子掛在一棵樹上,很麻利的月兌皮、開膛,然後將收拾好的動物身體交給知青,自己則心滿意足的帶著皮子和獐子頭走了。姑娘們開始忙碌起來,過了不久,整個屋子便飄漾著肉的香味,又過了一個小時,飯菜全燒好了,這可是一頓豐盛的午飯,燒的通紅的獐子肉滿滿的裝了兩個臉盆,另外還有幾盤菜蔬,也是堆的滿滿的。
小趙從箱子里拿出一瓶酒,遞給小魯說︰「這酒是我爸爸上次來看我時丟下的,叫我送給大隊干部,現在全讓你喝了。」說著自己先笑起來,她是個愛笑的姑娘。
大家剛落座,突然闖進來一個衣衫不整的青年,進門便叫︰「好香的味道啊。」看來這個「不速之客」不太受歡迎,因為一見到他,姑娘們都嚷了起來︰「鼻子夠尖的,隔著五里路就聞到香味了?」「沒有人請你啊,又想來吃白食?」……
小伙子並沒有因為女孩子的奚落而臉紅,他大咧咧的挨著夢才坐下,也不用招呼就動手吃了起來。飯吃到一半,夢才才知道他也是知青,來自蕪湖旁邊的馬鞍山市,別人叫他端木。夢才奇怪︰「還有人姓端?是段吧?」
端木翻了他一眼︰「我不是姓端,我是姓——端——木。」
坐在對面的一個姑娘解釋道︰「這是復姓,復姓還有許多,比如歐陽、上官、司馬、諸葛都是,古時候姓復姓的很多,由于不如單姓方便,漸漸的大部分都演變成了單姓,所以現在復姓才變的挺罕見。」
小魯起身舉杯︰「莎莎小姐不愧是上海來的,果然博學多才,我敬你一杯。」
被稱作「莎莎小姐」的女孩叫李莎,是個模樣俊俏的姑娘,雖然來自上海,卻沒有上海人死魚肚樣蒼白的皮膚,她膚色淺黑,體態婀娜,到像是一個南國美人。
「謝謝魯大哥,以後還請多關照。」李莎也站起來,兩人踫杯,小魯一飲而盡,李莎則淺淺的抿了一口。小魯說不行,李莎只得又喝了一大口。小魯仍然不依,說酒桌上的規矩,只要踫杯,兩人就必須干掉。女知青齊聲為李莎不平︰「你怎麼一點騎士風度都沒有!男人和女孩干杯,女孩只要喝一口就行了,現在李莎已經喝了快半杯了,你還要怎樣?」
小魯說不過她們,只好自己又滿了一杯說︰「這樣吧,我干兩杯,莎莎小姐干一杯。」
李莎自然不肯,雙方爭執不下。組長揚萍說小魯︰「你干嗎老盯著人家小姑娘不放,她還未滿十七歲,屬于未成年人呢。」
已經喝高了的小魯紅著一張臉抬杠︰「這,這有什麼稀奇,這里未成年人多著呢。」
「只有你大概還未成年吧?反正我們這邊除了李莎都滿十八歲了。」揚萍語帶諷刺的說。
「我,我早成年了,不過這屋子里肯定還有未成年人——你,你還沒滿十八歲……」他指著端木說。
端木正在低頭吃菜,听到有人說他,嘴里嚼著肉,口齒不清的說他前年就滿十八歲了。
眾人皆笑,小魯忽然想起坐在一邊沒有說話的夢才,道︰「對了,我們夢才老弟還沒滿……滿十八歲,他是,是五八年生的。」
夢才糾正說自己是五七年出生。小魯歪頭斜眼看他︰「你裝什麼老?陳德軍查過你的擋案,他……擋案上說你是五七年,啊,不,是五八年生的……」
「擋案肯定弄錯了,我是五七年生人,如果撒謊我便是小狗。」少年一臉認真的發誓。
小魯一副大度的樣子︰「就算是五七年生人好了——但也還沒滿十八歲,還……還是未成年人。」
大家不信,說︰「你剛才不是說,他已經是老知青了,怎麼會只這點年齡?」
「他是老知青,可年齡不,不老,他,他初中就下放……」小魯辯解道。
端木打趣︰「那正好和李莎是一對金童*,金童*應當干一杯。」
眾人都說是好主意,把少男少女推到一起,要他們干杯,倆人掙扎著不肯。小魯勸道︰「你們今天無論如何是走不月兌的,夢才男子漢帶個頭,喝完了不就沒事了。」
夢才只好舉杯喝干,李莎也把酒杯中的剩酒喝了。大家又要他們坐在一起,不得分開,弄的夢才如坐針氈,頭也不敢抬;女孩子到挺大方,自自然然的坐在一邊。過了一會,她悄悄問他︰「你五七年幾月生的?」夢才答說是五月,女孩道︰「你比我早半年,我十一月二十二日。」夢才驚訝︰「我也是二十二日,正正好差半歲。」
倆人說的話被坐在一邊的端木听見,大聲嚷道︰「剛才倆人交心,原來還是兄妹——好事成雙,你們應該再喝一杯。」眾人都說應該,夢才剛要推辭,誰知李莎已先舉起酒杯,小魯推了他一下︰「瞧人家小姑娘多大方,你卻扭扭捏捏,簡直丟爺們的臉。」夢才只得站起來和女孩又喝了個雙杯——「好!」屋里頓時笑成一片。過了一會,連李莎後來拿出的一瓶酒也下肚了,大家都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