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烏石城到公社的所在地林里鎮要走近二十里地的山道,但跑去看電影的年輕人至少在百人以上。夢才和小倩在村口遇到了許多熟悉的人,大家結伴而行,不過一到目的地就跑散了。電影放映場地選在公社中學的操場上,黑壓壓的已經坐滿了人。他們到達時,電影剛剛開演,夢才領著小倩在人群里左突右沖,終于在前面找到了一個比較滿意的位置。看了一會,從旁邊的人口中知道電影的名字叫「多瑙河之波」——中國在歐洲的新朋友羅馬尼亞的片子。
電影講述的是二戰事情,開頭一切還比較正常,但突然——銀幕上出現了男女親嘴的場面——這是怎麼回事?一對外國男女竟然在兩千個用**思想武裝起來的中國人民面前打情罵俏、摟摟抱抱,他媽的也實在太資產階級了!——全場頓時大嘩、噓聲四起,許多年輕男子開始變的躁動不安,一些膽大的家伙不懷好意地向姑娘堆里亂鑽,出現了令人害怕的混亂場面……
夢才怕有人乘機擠兌小倩,忙用身體護住她,可是不知什麼時候,他覺得自己下面也有些異樣——為了不讓自己那個鼓起的東西踫到女孩**,他很難受的將身體彎著……唉,太丟人啦,他感到自己渾身都在發燒……
銀幕突然暗下來了,只剩下空白的一片,隨之放映機上的燈亮了,在一片吵嚷聲中,放映機旁一個中年男子站在板凳上破著嗓子喊道︰「大家靜一下,不要起哄——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這是外國人的一種習慣,就像我們中國人見面握手一樣,你們誰沒有握過手?如果再瞎起哄,電影就不演了!」
中年男子最後這句話頗具威力,當電影重新放映時場子里安靜多了,不過再放到那樣畫面時銀幕就變黑了,顯然是有人將鏡頭捂住了。
這部很「修」的電影終于演完了,接下來是一部國產舞劇片「草原英雄」。許多觀眾開始退場,夢才也有走的意思,但小倩堅持要看完。這是部根據草原英雄小姐妹的事跡改編的舞劇,舞劇把真實中的姐姐換成了哥哥,另外把原來只和天斗改成了既和天斗也和階級敵人斗。這可是我們「旗手」親自關懷下成長起來的一朵革命「奇芭」。不過——這「奇芭」似乎也有些不夠革命的地方,比如「妹妹」的蒙古裙太短了,一舞起來不免露出讓「壞」男人想入非非的東西來;還有,「兄妹」之間的舞蹈也有點纏綿,讓人感覺有些「小資」情調。但瑕不掩瑜,和強調了階級斗爭這一大方向相比,這些都是小毛病,而且這個舞劇是得到過「旗手」親自指導的,所以沒有人會也沒有人敢對它說三道四。
當電影散場時,夜已經很深了,回家路上鮮見人影,但夢才和小倩一點都不感覺困乏,一路上他們興致勃勃的談論著電影中的情節。
………………
「船長剛犧牲,他愛人就和其他人好了,這可能嗎?」小倩問。
「也許吧,」夢才不置可否的答道,「外國人的事情誰弄得清楚,不過——我听人說,在國外一個人一輩子要結好幾次婚。」
「要是在我們這里肯定要被人罵死了。」小倩吐了一下舌頭,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哥,你說——外國男人和女人之間那個事,」她的臉有點發燙,「放映員說就像我們中國人見面握手,你覺得是一回事嗎?」
「不知道,大人怎麼說,你就怎麼听唄。」夢才覺得他們之間不該討論這個話題,因為他們是「兄妹」啊。于是他開始轉移方向︰「我們加快點速度,明天禮拜一,你還要上課……」
可女孩子正興奮著,月光下都能瞧見她臉上泛起的紅暈,「可是我覺得和我們的握手根本不是一回事。」她突然停下來看他,「你敢不敢和我‘握手’?」
「這有什麼不敢?」夢才假裝糊涂的把手遞過去。
「不,我要你像電影里那樣‘握手’。」她輕聲道。
夢才怔住了——在女孩那張被月光照的白晃晃臉上,一雙烏黑的大眼楮里正放射著熾熱的光芒。
他的心劇烈的跳動,終于,青春的熱血沖破「兄妹」禁忌——他「握住」了女孩送上來的「手」——這「手」柔軟而濕潤,纏綿的讓人心醉。在夏末清新的夜風里,他們就這樣「握」了很久,一直到雙方都喘不過氣來。
「你還說這和我們中國握手一樣嗎?」還在微喘著的女孩斜眼看著少年。
「不一樣。」少年老實的答道。
「那里不一樣?」
「這里不一樣。」他指了指心。
「你壞!」女孩用縴細的手指戳了他額頭一下,咯咯笑著跑開了。
他楞了一下,從後面追上了女孩,「今天的事你千萬別告訴姑媽。」他低聲說。
她看了他一眼,說︰「怎麼會呢?我又不傻。」
在余下的路途中兩人都沒有說話。現在能看到她的家了,屋里的燈還亮著。
「姑姑還在等我們呢,今天要挨罵了,」她輕聲道︰「你今天住我家吧。」
「不,今天不行。」夢才心事重重的答道。
「那我回去了。」女孩轉身剛要離開,見他好像想說什麼,便停住問︰「你還有事?」
「今天的事千萬別和姑媽說……」他喃喃的說。
女孩子生氣了,「你今天怎麼了?一件事嘮叨沒完,討厭死了。」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下起了大霧,潮濕的原野里只有少年孤獨一人,一直到屋里的燈滅了,他才離開。
第二天他們再見面時兩個人都顯得不自在,他們誰也沒有提起夜里發生的事情。而且這以後他們也沒有再提起過,就好像它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不過從這天起,有很長一段時間里夢才都在盡量回避著小倩,這讓女孩子非常傷心,也為他們的另一場沖突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