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剛過不久,蕪湖的幾個知青就回來了,去年年底那場風波給他們的教訓實在太沉痛了,所以他們比過去老實了許多。根據上級領導的指示,四個參與打架的知青都被下放到生產隊勞動改造。這對其他人到沒什麼,因為他們原本就在下面勞動,只有小李將廣播員這麼個好位置弄丟了,算是吃了大虧,懊惱的不得了,日日哀嘆不息。
盡管上面有要求,可農村的「反擊右傾翻案風」卻不能像城市那樣天天搞,而且一般還不能放在白天的上班時間搞。國家變不變「顏色」固然重要,但和吃不吃上飯相比畢竟還是——當然,這話只能在肚子里說。工人不上班,國家照工資,農民不種地可就要餓肚子了。這一點不僅農民知道,農村干部也懂,十幾年前的那場大饑荒許多人還記憶猶新。
這天晚上老隊長又言了,他說︰「現在國內國外形勢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但是階級敵人還是不甘心失敗,要搗亂,還有——我們黨內,走資派還在走,投降派還是有,這些死不改悔的走資派要把我們貧下中農帶回到萬惡的舊社會,讓我們窮人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們能答應嗎?」他自問自答︰「當然堅決不能答應!我自己就不答應!解放前我家里窮的叮當響,一條牛都沒有,好不容易盼到解放翻身了,自己也買了一條耕牛,後來合作化交給生產隊了——多好的一條牛啊,壯的不得了,可是五八年刮共產風那陣子,八一子爸爸火神硬說是病牛,叫殺了,什麼病牛?是他鬼兒子想吃牛肉了!當時他當隊長,算他狠,整整一條牛腿都給他扛回家了,而我,牛的主人只分到了兩個牛蹄子,這個火神自私的不得了,是個典型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如果現在還在,真應該拉出來好好批判一下子。」
底下有人笑著喊︰「火神不在了,就揪他兒子八一子!」一個好鬧的年輕人便去按剛剛睡醒的八一子的腦袋——「***,你找死啊!」八一子自然奮起反擊,兩個人楸在了一起,會場上頓時笑成了一片。有人笑著告訴隊長,今天是批判「死不改悔的走資派」,不是「火神」。他這才喝道︰「都不要鬧了,現在繼續開會——對了,我剛才說到那了?」——下面人告訴他正在批判「死不改悔的走資派」破壞農業革命。——「對,」老隊長拍了一下腦袋,順嘴說道︰「那個走資派以前還說過︰寧要資本主義的苗,不要社會主義的草,能听他的鬼話?當然不能!我們是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
靠著門的一個中年漢子打斷他的話︰「這可是你隊長說的,我們明天下地只鋤苗,堅決不鋤草。」會場上又笑起來。
老隊長急了,對大家說︰「不許听他胡說,明天誰要敢動一根苗,我扣他的工分。」
「是你自己剛才說要草不要苗,怎麼反過來怪我胡說?」這一位仍然不依不饒。
「老隊長的意思是鋤資本主義的苗,但社會主義的苗要留下。」坐在隊長旁邊的夢才打圓場道。
那個中年漢子矛頭轉向夢才︰「小兄弟,那你給我說說清,地里長什麼樣子的是資本主義的苗,什麼樣子的是社會主義的苗?」
「這個…也就是一種比喻,具體要到地里…我也弄不清楚,嘿嘿……」夢才自己也笑了,趕緊坐下。
這時隊長恢復了領導的威嚴,鄭重宣布︰「玩笑歸玩笑,明天到地里干活要認真,不要亂來。」
但他的威嚴並沒有鎮住他的百姓,會場仍然在歡笑打鬧中,這種輕松愉快的氛圍一直保持到會議結束,當大家打著哈欠從會場步出的時候已是晚十點了。外面群星璀璨,空氣清新,小馬提議他們繞道從河堤上回宿舍,同行的人默許,剛走幾步,忽然老隊長追上來道︰「我差點忘了,大隊通知,明天有一個新知青分到我們生產隊,你們明天去一個人到縣里接一下。」
小魯讓夢才去接,夢才道︰「你是組長,現在又沒有什麼事,應該你自己去。」
小魯搖頭︰「還是你去的好,這事就拜托你了。」
大隊方面原來準備讓夢才替代小魯擔任知青小組長,但被小伙子堅決拒絕了。雖然小魯保住了組長的位置,但春節回來後他一直消沉的很,組里的事特別是一些出頭露面的事情,他往往都推給夢才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