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朝著濟賦縣趕路。
若蘇穎說的日期屬實,那麼愈早離開是非之地愈好。刁不患暗忖。
如今他算是與朱隸劃清界限了,至于解藥的事,他也只能信他。
蘇穎見他閉上眼楮,忍不住推了推他,「你不問嗎?」
「問什麼?」
「問我怎麼會知道燕王將舉兵的事,甚至連日期也能準確說出來。」
刁不患淡淡一笑,道:「如果你願意說,我當然願意听,但你若不說,相信也是有你的用意,我不會勉強。」
蘇穎嘆了口氣,「我當然想告訴你,只是怕你會以為我在胡言亂語。上官師父沒說錯,我確實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這個地方是六百年後的未來,對我來說你們全是早已作古的古人,我會知道現在這里所發生的一切大事,因為這些事都清楚記載在史書上你或許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真的沒騙你」
刁不患輕輕摟住她,「傻丫頭,我知道你不會騙我。」
「你信我就好。我剛來到這里時,人生地不熟,每天都想要回去,因為我知道我的家人一定在擔心我……」
「小穎,讓你為了我留下,我很過意不去。」
「不要這麼說,這是我的選擇,我就會坦然接受,往後,你就是我的家人了,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是不?」蘇穎朝他甜甜地笑,想減輕他心里的遺憾。
「是啊,我們現在就要回家了。」
「來到這兒我遇到的都是好事,唯一不好的就是朱隸了,他實在太可惡了,你們是多年的朋友,他怎能用這種方法對付你?」一想到他體內有未解的毒,她便擔憂起來。
「他有他的考慮,我相信他不會害我。」
「他這場仗要打上三年,讓毒在你體內三年太久了,說不定會有變化,我們還是去找上官師父吧。」
「好。」
刁不患先寫了信去濟賦縣報平安,然後他們中途便轉向權蒼山。
七月初五,戰事正式掀起。
北平雖然距離京城遙遠,但消息還是很快就傳來,整個京城里人心惶惶,所到之處都可感受到無比冷肅的氣氛,蘇穎更加覺得讓娘提早北上是對的,可惜她能力不足,能保住的人有限。
無論在位者是誰,無論是誰打仗,百姓永遠是第一受害者,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們這些渺小的人只能努力保住性命,至于皇位由誰繼承,保了命以後才有眼楮去看。
戰火蔓延,生靈涂炭,皇家之爭,誰能勝出?
百年輪回,刀劍交鋒,天下霸圖,誰能運籌?
最後的勝利者永遠不是百姓……
權蒼山。
刁不患體內的毒,上官絮無法解,他們只能等朱隸良心發現,唯一慶幸的是毒目前沒有發作的跡象。
蘇穎和刁不患便暫時待在山上。
「我去幫你拿解藥。」白武道。
「不必了,我很清楚朱隸那個人,他若不想做的事,任誰都不能逼迫。」
「可萬一你的毒發作了,不知結果會如何。」白武神色憂慮。
將毒說成不會發作是刁不患要上官絮故意配合,事實上,這毒確實無人可解,也無人知道毒性深淺。
「我會盡量用內力擋著,能擋幾時便擋幾時,好不容易小穎終于能放寬心,我不希望她還要繼續擔心我。」
「不患!不患!」蘇穎手里捧著一只小黃雞,興高采烈地跑到他面前,「它好可愛,我們養它好不好?」
「好。」刁不患笑著點頭,「希望你最後可別想吃了它才好。」
蘇穎嘟著嘴回應︰「我才不會!我要一直養它,嗯,該給它取什麼名字好……就叫小不患好了。」
刁不患聞言略皺眉頭,「這樣我會吃醋。」
「跟一只雞吃醋,你太無聊了……惡……」突地,蘇穎覺得喉嚨有股腥味,她忍不住吐了出來。
霎時,紅艷艷的如花朵似的在她眼前綻放。
是血。
蘇穎緩緩抬頭,一臉錯愕困惑地望著面前露出焦急神情的刁不患,還來不及開口,她眼前一黑,不支倒地。
「小穎——」
「她被下毒了,這種毒無色無味,連續服用十天才會有效用,而且不容易察覺,一旦毒發,將會身亡。」
「無藥可解?」刁不患握緊拳頭。
「有,只是需要時間制出解藥,但她現在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除非有人先以內力灌進她體內抵擋毒性,白武與我練的都是冰武,不適合輸內力給她,最適合的人……是你。」
「需要幾天?」刁不患又問。
「給我三天。」上官絮篤定地回答。
「不患,那你自己體內的毒?」白武憂心地問。
「不礙事,三天我還頂得住。上官師父,解藥的事就勞煩你了。」
「放心,我會盡快做出解藥。阿武,跟我來,我需要助手。」
等他們兩人離開,刁不患把蘇穎攪扶坐起來,她這時也醒了。
「不患,我怎麼了?好像、好像全身無力……」她氣若游絲,連想動動手指都十分困難。
「你只是太累了,睡一會兒吧,我會在這里陪你。」
「嗯……不患,我剛剛作了一個夢,夢見我回家……你也在呢,真好,我最希望的就是我能回家,又能和你在一起,這個夢……真美……」蘇穎說得很慢,像是一口氣喘不上來,可她還是努力把話說出來。
「我當然會和你在一起。」他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貼于她的背部開始把內力渡給她,試圖延緩毒性的發作。
蘇穎淺淺笑著,雙眸無力的閉上,嘴里仍喃喃自語,「我覺得來到這兒……最美好的事就是、就是認、認識了你,我從來都不曉得……原來喜歡、喜歡一個人……不僅會讓自己變得快樂,還會、會變得很勇敢,有你在身邊,我就像是所向披靡了呢不患,我有沒有說過、說過我愛你?」
「沒有。」
「那、那我現在說了,你一定要記住,我真的很愛、很愛你……」說完最後一個字,蘇穎眼角的淚水悄悄滑落,因為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不患,如果我死了……你要答應我,一定要、要再找一個很好的姑娘,不要一個人……知道嗎?」
「小穎,別說了……」刁不患心痛地閉眼。
他從沒那麼恨過一個人,此時此刻,他恨不得般了朱隸。
「可是我還有、還有很多話想、想對你說,不現在說……我怕、怕會、會來不及了」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們一定會白頭借老,我保證。」
蘇穎感覺全身的力氣一點一滴流逝,自己的身體她最清楚了,「不患……我從來就不、不後悔留在這里陪你真的,能認識你……我覺得很……很幸福,所以你千萬別自責……」
「別再說話了,我一定會救你!」
蘇穎乖乖的不再說話,她費力舉高右手,輕輕按著刁不患搭在她左肩的手,笑得很滿足。
她不後悔,一點也不……
終于醒過來時,蘇穎覺得有點虛弱,不過至少能睜開眼楮也能坐起來。
「你沒事吧?」上官絮關心的問。
蘇穎輕輕搖頭,心底卻有一些失望,她最想看見的還是她的丈夫。她喝了杯水後問:「上官師父,不患呢?」
「呃……」上官絮一向不會說謊,不知該怎麼回答。
幸好白武走進來替她解圍,「不患因為府里出事,前天才離開,他要你好好靜養,等身體復原,我們就會帶你下山。」
「我怎麼了?」她本來以為自己快死了,現在沒死,老天果然還是眷顧她。
「你讓朱隸下了毒,幸好是不患用內力幫你壓制毒性,才救了你一命。」白武解釋。
「那不患呢?」
「他……沒事。」白武頓了下才回答。
蘇穎神色蒼白,氣息虛弱,聞言淺淺笑了,「那就好,我得快點養好身體回家,不患一定在等我了。」
白武與上官絮相視一視,默然無語。
蘇穎心想,如此,終于算是雨過天青了吧?
蘇穎一直以為雨過天青,直到三個月後,白武與上官絮帶著她回到濟賦縣,當她看見刁不患身旁有一名樣貌柔美溫婉的少女後,心頭突然有一股難受涌上。
「不患。」更令她覺得不是滋味的是,刁不患好像沒發現她,徑白與那名少女有說有笑。
「小穎?!你沒事了?」刁不患轉頭看見她,神情難掩激動欣喜。
蘇穎察覺到他的喜悅,立刻揮去心里的不愉快,朝他走過去,「嗯,我沒事了。」她瞧見那名少女直直盯著自己,便問:「這位姑娘是?」
「她是昭兒,淵源的妹妹,這次是她陪娘來到這里。」
柳昭朝蘇穎福個身,「昭兒見過姊姊。」
蘇穎心想,柳昭確實年輕,稱她一聲姊姊也不為過就沒有留心,然而當她視線不意瞧見柳昭的手竟抓著刁不患的衣袖不放,這一瞬間,她的心底浮現一股強烈的痛楚。
她伸出手,希望刁不患能像平常一樣握住她,將她帶入懷里,但許久仍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她忍不住蹙起眉,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麼在她一場病之後,她與不患的距離好似變遙遠了。
她仍記得他們在權蒼山上的那幾日,逍遙又愜意,他們還聊以後要生幾個孩子,說等孩子大了能夠獨立後,他便帶著她游歷大江南北,看遍各地風光,他還說要陪她到老,即使她死了也不會離開她,他會日日為她送花朵,講故事給她听,讓她死後也不會寂寞。
他的誓言猶在耳邊,他的熱情依然在她心底暖著,可為何她卻感到無比寒冷?
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的北極,冷到幾乎快要沒有知覺。
他們分開了三個月,難道就足以改變一切?
她不信。
「小穎,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刁不患略帶歉意地說,「因為這里有點事,所以我不得不先離開,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不患,我……」
「小穎,有件事得先告訴你……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娶昭兒。」刁不患仿佛沒注意到她的表情有異,徑自往下說:「這三個月來都是昭兒在照顧我,我與她也有了感情,希望你能成全,往後她便是你妹妹。昭兒,來。」他牽起柳昭的手,將她推至蘇穎面前。
「姊姊,昭兒必定盡心盡力服侍姊姊與夫君。」柳昭微笑道。
蘇穎聞言,神色慌亂卻不發一語。
上官絮與白武則是默默站在一旁,沒有介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