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她很害怕,蜷縮成團的身體不停發抖,烏黑如葡萄的眼楮充斥著水光,耷拉的耳朵听著旁邊的夥伴因恐懼而發出的嗚嗚聲。
靈敏的耳力能听到更遠處傳來的尖叫哭號,他們都在害怕,可是卻無力反抗。
眼淚終于流出眼眶,她發出嗚咽,腦中最思最念的是那個人。
他總是模著她的頭,順著毛般地疼寵;他會將她抱在懷里,拿好吃的東西給她吃;生氣時會擰起她,打她。
被打的她會氣得張牙舞爪,四肢掙扎反擊,卻仍小心翼翼地收著爪子,怕抓傷他。
他是她的世界,她的唯一。
可她知道,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比死亡更讓她害怕,眼淚流得更急更多,她感受到四周的搖晃更大,她整個往下掉,好多東西砸在她身上。
好痛……可這次沒有人抱起她,撫模她。
她痛得嗚嗚叫,感覺溫熱的液體從身體涌出,身體在疼痛中漸漸發冷,然後她想起分開前,那人將她抱在懷里。
他的懷抱是那麼溫暖,讓她無比眷戀。
柏小貓,你要乖乖的,過幾天我們就會見面了,記住,不準調皮搗蛋,不然小心你的小!
葡萄般的眼楮漸漸無神,恍惚間,只記得那人凶狠的叮嚀里,望著她的眼楮卻是無比喜愛的疼寵。
以後,她再也看不到那樣的眼神……
不!她不要!她不想死!
眼皮漸漸垂落,陷入黑暗前,她只記得他,還有心中的執念──
她不想死。
※※※
在你抱起我的那一刻,你就是我的世界。
PM2:20
柏堯一是被電話吵醒的,皺著眉頭不耐地睜開眼,厚重的窗簾擋住外頭的日光,房間仍是昏暗。
眯眼看了床頭的電子鬧鐘一眼──他才睡六個小時,沒睡飽讓他心情更差──是的,他有嚴重的起床氣,而且還有脆弱的神經,一被吵醒,就算再困也沒辦法再入睡。
繃著一張沒睡飽的臭臉,柏堯一不爽地掀開深藍色的床被,精壯結實的身體赤果地暴露在空氣里。
他向來習慣果睡,從椅背上拿了睡褲穿上,他光著上半身走出房間。
放在客廳里的手機已停下鈴聲,他完全不想去看是誰打來的,赤著腳踩在淺色的原木地板上,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出礦泉水,打開瓶蓋,直接就著瓶口喝水。
喝水時,修長的身軀懶懶地靠著冰箱,從他的角度正對著客廳的白色窗戶,外頭正飄著綿綿細雨。
細雨下,正對面,站著一名金發女孩。她拿著紅色雨傘,穿著粉色圓點的針織棉衫和咖啡色短裙,腳上踩著桃粉色的運動鞋,一雙眼楮毫不遮掩地直盯著他家窗戶。
這情形已經持續一星期了,女孩會在下午兩點出現,然後一直站在對面,直到五點左右才會離開。
身為一個生活不規律的夜貓子,他怎麼會知道呢?
很簡單,因為他最近都早睡早起,不過昨天玩Game玩得太入迷,一下熬到早上八點才上床,然後沒睡飽就被一通該死的電話吵醒了。
打個呵欠,眼角擠出幾滴淚水,柏堯一一副懶散樣,繼續看著窗外的女孩。
對于女孩的出現,第一天,他覺得怪,不過無視;第二天,他模模下巴,走到門口,剛好鄰居大嬸正在院子澆水,他開口問對方有沒有看到對面的女孩。
大嬸點頭,當然也發現女孩的視線是落在柏堯一身上,那眼神熱烈得很,當下就懷疑是不是搬來沒多久的新鄰居始亂終棄,欺負人家小女孩之類的。
鄰居大嬸會這麼想是有原因的,因為這個住在隔壁的東方男人長得一副浪蕩公子哥模樣,怎麼看都不像個好東西。
柏堯一無視鄰居探究的眼神,得到答案後,他就轉身回屋,當下只想,至少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看見女孩,這讓他放心。
然後第三天、第四天……女孩仍是站在原來的位置,眼楮望著他家窗戶,只要發現他在看她,碧藍的眼楮就會發光,興奮地注視他。
這情形真是詭異,不過柏堯一向來缺少好奇心,反正他也沒什麼損失,所以對女孩的存在視而不見。
不過今天他被吵醒了,他原本是打算睡到天黑的,這麼早醒也不知要做什麼,沒事做的他終于有了探究心──說白一點,沒睡飽的他心情很惡劣,想找點樂趣讓自己開心。
拿著礦泉水,他慢慢走向客廳,而窗外女孩的目光隨著他移動,放在桌上的手機又響起,柏堯一根本不想接,沒意外的話,此時打給他的人跟吵醒他的人是同一個──
他的朋友不多,知道他手機號碼的人更少,是的,他就是那種孤僻的宅男。
不過想到對方的個性一定會打到他接電話為止,皺了皺眉,他還是抄起手機,按了接听鍵,腳步踱向窗戶。
「柏堯──」話筒里傳來女人的尖銳怒吼,刺耳得讓柏堯一將手機拿遠一點。「你這個臭小子!怎麼?終于肯接電話了嗎?」
比起話筒女聲的炸鍋,他的反應很冷淡。「嗯!」目光望著對面女孩,而女孩也興奮地與他相視,隔著十公尺的距離,他看到女孩有一雙漂亮的碧藍眼楮,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
「不要給我嗯,老娘對你的便秘沒興趣!」顯然他的冷淡讓電話里的女人更抓狂。
「哦!」柏堯一淡淡地換個語助詞,目光繼續打量著女孩。
她年紀看起來不大,約十八、九歲,個子目測一六○,西方女孩能有這麼矮的少見了,身材嘛……胸部只有B罩杯吧?發育不良──柏堯一下了結論,難得看到身材這麼貧乏的外國姑娘。
「柏堯……」
吵!拿遠手機,柏堯一皺眉。
「柏亞茉,你要在床上這麼叫,是男人都軟了。」難怪都三十歲了還嫁不出去。
「不用你管,軟了老娘也會讓他們硬起來。」不對,她跟他討論軟硬干嘛?柏亞茉深吸口氣。「稿子呢?」
「沒有。」
「沒有?」柏亞茉真想拍桌尖叫。「柏堯一!你知不知道你半年沒交稿了?你要讓連載開天窗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一堆人在等你的稿子啊?上頭在催,書迷在等,靠!你知不知道我多忙啊?」
面對柏亞茉的激動,柏堯一回得冷淡。「那你知不知道我還在喪期?」
喪你……差點,柏亞茉就要這麼吼出來了。不過她知道她要是這麼一吼,她這個大弟一定會掛她電話,而且會把她設為拒接!
對,非常不幸的,她柏亞茉就是柏堯一的姊姊,這就算了,最悲劇的是──她還是他的編輯!
從小到大,她都得忍受這個弟弟的機車個性,沒想到在職場上,還要忍受他的任性和難搞!
偏偏柏堯一是出版社的金雞母,他擅長寫懸疑推理小說,一部「X」連載五年,描寫的是一名變態天才復仇的過程,每次做案都會留下一個「X」的記號和特殊的數字,一名警察長年追捕著天才,找尋著天才留下的謎底,破解一道道殺人案,立志將天才逮捕到案。
目前已連載到第五集,再版無數次,銷售百萬冊,每次出版都引起書迷的熱烈討論,當然也有不少腐女意婬兩位主角和書中其他人物,在網路上還組成X論壇,專門描寫兩位主角的愛恨情仇。
問柏亞茉怎會知道?當然是因為她有加入論壇,還跟著那些腐女們一起興奮討論。
她這個大弟雖然顧人怨,每每都讓她恨不得掐死他,不過她卻也是大弟的死忠書迷。
她也超想知道「X」里天才的身世,復仇的原因,還有天才和警察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為什麼天才要留謎底給警察……許許多多的疑問隨著劇情的發展而愈見刺激懸疑,讓人期待後續。
偏偏作者出到第五集就失蹤了,足足半年沒交稿,上頭催得緊,一直問她柏堯一到底什麼時候要交稿。
她也想知道呀!
可作者裝死她有什麼辦法呀?偏偏人家裝死的理由讓她心虛愧疚,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啊……呀!」柏亞茉放軟聲音,小心翼翼地。「都已經半年了……」這喪期也太久了吧?
「所以呢?」柏堯一的聲音變冷。
柏亞茉知道大弟不爽了,她揉著太陽穴,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乾脆鼓起勇氣。
「不然我買只貓……」
「柏亞茉。」
「別!別掛我電話!」柏亞茉趕緊出聲,怕柏堯一真把她的電話設為拒接,趕緊示軟。「好好好,當我說錯話,對不起,行了吧?」
柏堯一冷哼。
沒被掛電話,柏亞茉松口氣。「好,我不催你稿,那下個月出版社辦的簽書會……」
「不去。」
「拜托,你不交稿也去個簽書會吧!你從來不露面,連照片也不給,讀者對你超好奇的,再說你長得又不難看,怕什麼?」不只不難看,還一副禍國殃民的壞男人模樣,跟他那惹人厭的個性超符合,偏偏就是有很多蠢女人瞎眼楮迷得要死──柏亞茉默默地在心里月復誹。
「好奇什麼?」柏堯一一臉無聊,他最討厭這種麻煩事。「他們看的是書,又不是我的臉,難道知道我長什麼樣,看我的書,男的就會陽痿、女的就會性高潮嗎?」
柏亞茉被他的毒嘴堵得啞口無聲。
「沒事掛了。」不想再廢話,柏堯一準備掛手機,不過想想畢竟是自己的親姊姊,還是不要太過分的好,掛掉前,又再補一句。「下個月會交一半給你。」然後果斷地關機。
他一轉頭──喝!
他被貼在玻璃前的臉嚇到。
對方眨眨眼,對他露出笑臉,碧藍的眼楮幾乎笑眯了。
她拎高右手的紙袋,柏堯一認出那是斜對面面包坊的紙袋──她是什麼時候去買的?
「要吃午餐嗎?」女孩眨著大眼楮,隔著玻璃窗,期待地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