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就這麼躺在飯店里的大床上,直到二十分鐘後,她胸前的第一顆衣扣發出了一聲聲響,她這才起身走出房間,走出飯店。
她上了一輛黑色的房車,而開車的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在酒吧里對她下藥的井惟人。
美麗的夜幕一直從女子的眼前閃耀而過,但她壓根兒無心欣賞,她伸手撕去眼听上的假睫毛,接著側轉過身,從後座上拿過一只小包包。
打開包包,她從里頭拿出了卸妝棉,開始將臉上的彩妝一一抹去。
厚重的眼妝先是被抹去,再來是為了增加艷麗感而特意化得較為豐厚的唇彩,很快的,一張時髦艷麗的臉還原成了一張甜美清麗的模樣。
最後,她微微地低下頭,幾個簡單的動作後,香檳色的短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柔順的直黑長發。
「任務為何失敗?」井惟人雙手握著方向盤,對著眼前的路況皺起眉頭。
事情打從一開始就十分地順利,從酒吧里出來後,剩下的部分就是最後的收網的動作了,他們幾乎是要成功地完成工作了。
「唉……」嘆了口氣,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俞若亞。
「是『我老公』啦!」今天若是別人無意搞砸這件事就算了,偏偏不是別人,是禹東雲,這一點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認出你?」雖然這是不太可能的事,但在完全不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的井惟人只能這麼猜著。
「沒有,他沒認出是我。」俞若亞搖頭,「他也在酒吧里,是我們沒注意到。」
聞言,井惟人分心回想著先前在酒吧里的一切。
酒吧里每一桌客人的臉,他都一一掃視過了,只除了……
「我沒看見他在里頭,但吧台邊有一桌坐著兩個男人,那里燈光特別暗,我沒看清他們的臉。」是他的疏失。
吧台邊……俞若亞偏著頭,也開始思索一切。
「我想……或許他有看見你在杯子里放了東西。」俞若亞從她被推上出租車後,再從禹東雲的反應去推論的。
要不一般人不會只听見女孩子推拒個兩句話,就莫名與陌生人起沖突,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所以她猜測他看見她杯里被放了東西的可能性很大。
俞若亞接著簡單的將後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當她在出租車後座里裝昏裝睡時,其實她一直偷偷睜著眼觀看著車外的一切,也看見禹東雲是如何狠揍王泉石的。依禹東雲那敏捷的身手看來,他可能學過一點防身功夫或拳擊之類的。
「他應該是看到了。」井惟人魂意她的猜想,「對不起,這件事是我的疏失,但王泉石被揍了,看來你得退出這回的工作,他不會再想看到你的。」
「我知道,我也是打算退出的。」俞若亞淡然的說著,因為王泉石若再看到她,心情只會更差。
她的存在只是提醒了他不愉快的回憶,那只會讓其它人無法順利完成這回的工作。
「王泉石的事,我會另外安排,你就安分的當你的『人妻』吧!」
「是啊!我要安分的當人妻,所以請你回轉,送我回家吧!我不回公司去了。」現在回公司也沒她的事了,她倒想回去看看禹東雲,她好奇經過今晚的意外事件後,他的情緒是否受到影響。
井惟人毫無異議的打著方向盤,將車子駛往另一個方向,而工作上的話題也告了一個段落,但送她回家的路程還需要些時間,于是他換了個話題。
「禹東雲看來是個正人君子,幫美麗的『陌生小姐』打倒了惡狼壞人,還把人送到飯店,又付了房錢就走了,也沒留下任何訊息,真是個不求回報的好人啊!」說到最後,井惟人的口氣有些感嘆了,因為世上這種好人真的是越來越少了。
「他的確讓我有些意外。」一個看似一點熱情也沒有的男人,居然會有這麼顆見義勇為的好心腸。
「家世好、長相優,又是個好人,怎麼樣?」等待紅燈的同時,井惟人突然丟出了個問號。
「什麼怎麼樣?」
「他可是個難得的好貨色,你現在又是他老婆,我看你干脆將他撈上岸自己吃了算了,肥水不落外人田,這麼好的男人,當然留給自己啦!」井惟人的口氣雖然是輕松又顯得不正經,但他可是句句中肯,真心的給她建議的。
「你傻啦?我跟他再過十一個月,可是要『離婚的』。」俞若亞笑著,顯然對井惟人的提議十分地不以為意。
「那又如何?離婚是一回事,把人吃下肚又是另一回事。」井惟人一臉「誰才傻啦」的表情。
「我根本沒想那麼多。」
「所以啦!你現在可以開始想了。我們的生活里不是只有工作而已,你也別老是這麼認真,為自己找點樂子,談談戀愛調劑一心真的沒什麼不好。」要他說,這女人的生活太無趣了。
「我知道,只是我懷疑我自己辦不辦得到。」俞若亞嘟著嘴,一臉無法相信自己的表情。
說來她仍是不習慣與人談感情,她習慣了目前專注工作的生活。
「不用懷疑,或許先前你辦不到,那是因為沒有出現能夠讓你想這麼做的對象,只要有那麼一個人出現,我相信你自然會辦到的。而我說啊!禹東雲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他一直將她視為妹子,沒能經過他這一關驗證的男人,他自然是不可能要她這麼做,身為男人,他是真的認同了禹東雲這個人。
「再看看吧!」俞若亞不打算再多說什麼,最好就這麼結束這話題吧!
但她不想再多說,並不是因為她不喜歡禹東雲這個人,相反的,她還挺喜歡他的,也認同他是個好人,可就因為是這樣,她才想要暫時避談這一切。
她太了解,自己的個性了,就如同惟人所說的,她是個認真的人。
她不習慣為生活找樂子,而時間與對象又敏感,她無法保證自己能夠掌握一切,就怕步調失控,就這麼讓她搞砸了。
很快的,車子抵達了目的地。
在俞若亞下車前,井惟人對她說︰「總之,你要相信你自己,不想認真談感情也沒關系,男歡女愛也行,你是年輕人,別把自己搞得太嚴謹,適當的有助于身心健康。」
俞若亞給他一抹微笑,知道他是認真的,「小心開車,晚安。」
事實證明,禹東雲果真是個理智型的男人。
事件過後的隔天,俞若亞在屋里與他踫上一回,而他的樣子看來與平時無異,情緒上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他也未曾提及這件事,沒有向她炫耀他所做的好事,她自然繼續佯裝不知情,只是心底對他這個人的品德評價又高了些。
退出了工作,俞若亞的生活作息自然又恢復了正常,早晨她的身影又開始繼續出現在廚房里。
她喜歡自己親手做早餐給自己享用,因為那對她而言,是難得的輕松時刻,是她忙碌工作時少有的時刻,所以只要一有機會,她都會這麼做。
說辭去工作是騙禹東雲的,但她工作身分特殊,說謊是必須,而她並不為此感到愧疚。
照例的,一早他們在廚房里踫面,禹東雲也再次得到她親手做的早餐。
他也終于明白鄭博中為何會期待這份早餐了,真是太好吃了。
接連幾天的時間下來,俞若亞明顯感受到兩人之間氣氛的變化。
她仍是如魂往常一般的順手做了份早餐給禹東雲,也發現他在面對她時,臉上的笑容多了些,而且他居然有一對很可愛的酒渦。
難不成……他之前總是吝畜對別人笑,是這原因?
淺淺的微笑還看不出他頰邊的酒渦,但只要他加深笑意,酒渦就出現了,原是給人沉著穩重的感覺瞬間轉為可愛……
想想並不難理解他的想法,一個大男人的,肯定不愛被人用可愛兩個字畫上等號。
只是,他顯然不介意她說他可愛,因為在第一次見到他的酒渦時,她不自覺地月兌口就說出了那兩個字。
而他听了,並未收斂起他的笑容,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並不喜歡他人把可愛兩個字套在他身上。
記得前天她打算上超市買些食材放屋里備用,在門口踫上下班回來的禹東雲,而他意外的主動說要陪她去,自願當她的挑夫。
在超市里,當他們兩人因某個話題而笑開懷時……
「哇!那個男的笑起來好可愛喔!有酒渦呢!」
當他听見一旁兩名年輕女孩這麼說時,他立即斂起他的笑容,並移動腳步,所以俞若亞可以肯定他不愛旁人說他可愛。
面對她,他的包容度逐漸顯現,也不再像之前對著她只會說客套話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已經抵達朋友的範圍內。
至少她是這麼感覺的。
「結婚」至今剛好是兩個月,在上回的工作意外失敗後,公司似乎有意要她放假,近期內她沒再接到任何出勤的通知。
也好,她就乖乖當她的人妻,也樂得輕松。
但就在她以為自己可以繼續再這麼輕松下去時,卻接到一個令人心情沮喪的消息--
禹康中感冒了。
他的身伐狀況好不容易才好轉些,而醫生終于點頭答應讓他出院回家去,至今也不過才兩天的時間,現在他卻又被送回病房里,俞若亞可以想象他老人家的心情有多沮喪。
于是,她在第一時間便到醫院里去。
雖然禹東雲的父母親也陪伴在他老人家身旁,但俞若亞不只探視而已,她選擇花時間留在病房里一同陪伴著。
接到消息的禹東雲也提前離開公司來到醫院里,但他只見到禹康中的睡顏。
「他睡下了,你們還是先回去吧!我跟你爸會輪流看著的。」潘愛華對著禹東雲說,不想讓他太擔憂他爺爺的狀況,盡管他們早就有心理準備,不過時間極有可能要比預想中來得快。
雖然母親這麼說著,可禹東雲的表情似乎不是很情願,他想留下。
潘愛華不是沒看到兒子的表情,但她並未再向他多說什麼,只是轉向俞若亞。
她握著俞若亞的雙手,真摯的向她說道︰「若亞,真的很謝謝你,他老人家很喜歡有你的陪伴,謝謝你願意花時間陪著他,雖然我們之間做了一年的約定,但若是有機會,我很希望這一切不會只是約定。」
若亞真的是個很有心的好女孩,那耐心陪伴著老人家的姿態,誰也無法質疑,她絕對不是虛情假意。
她決定了,晚些時間她要與東雲好好聊聊,這麼好的女孩,他怎麼能夠放她走呢?他必須試著抓著她的心才是,她想要若亞當她真正的兒媳一輩子。
「阿姨,請別這麼說,我能為爺爺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俞若亞揚著微笑,但這樣強撐著笑容,她其實有些累,因為禹康中是真心的疼愛著她,但對于生命,她無能為力,能做的真的只是陪伴著,並多帶給他些歡笑罷了。
至于潘愛華後面的那句話,她無法響應,因為約定就是約定,而她也沒那資格。
潘愛華自然是注意到俞若亞回避了她的話,但她不打算逼她,感情這種事需要時間,逼不得也催不得的,她會私下要兒子好好加油就是了。
禹東雲就站在一旁,母親與俞若亞的對話,他當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但現在不是發話的時機,她們看來都累了。
尤其是俞若亞,她雖是在笑--時間若是倒回到兩個月前,他會以為她的笑容是真的,但對于她的一切,他已有了部分了解,她這笑是強撐出來的。
「不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東雲,帶若亞回家休息吧!她今天也陪著爺爺大半天了。」
「我知道了。」
在回家的路上,俞若亞十分安靜,她不說話,禹東雲無法確定她是累到說不出話了,還是不願說話,所以他開口確認著。
「別擔心,爺爺會沒事的。」他不喜歡說這種無法對誰保證的安慰話語,但因為是她,他忍不住還是說了出口。
「嗯!他會沒事的。」俞若亞將原本放在車窗外的視線調到身旁的男人身上,腦海里閃過些什麼,快得她無法立即抓位,但她似乎有些明白那是什麼東西了。
他是個不愛說安慰話的人,可他說了,肯定是為了爺爺,也為了她……
這些日子里他對她態度上的轉變,以及他剛才的表現,她想……這男人應該是喜歡她的,只是喜歡的程度在哪,這一點她無法確定。
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復雜,半喜半憂。
她擔心著老人家的病情,開心著禹東雲展現了喜歡她的情緒,但現在她什麼都不該想的。
她甚至不該有過多的情緒反應,不論喜或憂,那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
或許,趁現在什麼事情都還沒開始或結束,她該好好的整理自己的情緒才是。
該是遵循以往的情感態度,還是該想想那天惟人說的話呢?
接連著兩天,俞若亞天天到醫院里報到,總是待到禹東雲工作結束後,兩人再一塊陪伴著禹康中一段時間,最後再一同離開回家去。
第三天,她來到醫院,卻得到了壞消息,禹康中開始發燒了,情況十分不樂觀,他被送進了加護病房。
所有人都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只是沒料到時間比預想的要短上許多。
當天半夜里,禹東雲接到了父親的來電,說爺爺已經離開了他們,要他馬上趕到醫院。
縱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消息傳來時,那瞬間的悲痛仍是狠擊著他的心,讓他好痛……痛得眼淚不斷地溢出眼眶,即便他忍著不喊,可淚水仍是無法停止。
拿著車鑰匙走出房門外,他在俞若亞房門前停下了腳步,猶豫著是否要叫醒她。
但他的漠豫不出三十秒便有了結果,他決定自己先到醫院去,爺爺去世的消息,明天等她醒來再說吧!
俞若亞知道禹康中的情況不樂觀,一覺醒來,她還想著到醫院看看他,即便現在他靠著呼吸器,也可能沒多余的力氣睜眼看看她,但沒關系,她看著他就行了。
只是當她盥洗完畢,換好了衣服踏出房門,禹東雲便出現在她的眼前。
明明他都還沒開口說話,但不知為何,她的淚水就這麼不听話的落下了,不斷不斷地落下……
為何落淚?她有答案的,她的心知道的,而他想說的訊息早已在他那哀傷的神情中向她述說了。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模糊了禹東雲那張哀傷的臉孔,她就只是僵直地站在原地,任由自己淚如雨下。
她傷心難過的模樣是可以預見的,可禹東雲但是感到心疼,淚水並不適合她,一點也不。
他向前跨出一步,伸手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
但這濕意才抹去,她的眼眶又立即讓水意給佔滿了,他手里的動作只能一再反復。
最後,禹東雲的雙手也教俞若亞的淚水全給沾濕了,所以他干脆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任憑她哭個夠吧!
「哭吧!用力的哭,哭完了之後,我再帶你去看爺爺。」他低聲地在她耳邊說著。
所有的傷痛,就用淚水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