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的意思是……」他終于明白了皇上為什麼堅決不肯賜婚自己與書錦。原來,是因為那個雅公主。
「別想那些個高攀不高攀的,只告訴朕,你願是不願吧。」看儉言一臉錯愕,皇上自認為他是做夢都沒料到,會有比那個二婚公主更得寵的公主配給自己吧。
「至于書錦,你不用掛心。朕已經把他指給了肖侍郎。」他早在退朝後就與肖逸談過指婚之事。為了寶貝雅兒,他這個皇上可是費了不少的心思。
「已經指了?」心突然被人掏了一般生生地痛。被指人了?那人卻不是自己?呵,再次地,要眼睜睜看著她為她人披上嫁衣,成為她人婦了?
「你就不用顧慮那些個辜負不辜負的了。」皇上頓了頓,威嚴之目緊盯著他微青的俊顏,「回答朕先前的話,雅兒這高枝,你是攀還是不攀?」
「臣……謝聖上隆恩。」跪地謝恩的人,低垂的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很好。」龍顏大悅。自己最鐘愛的女兒,這世上哪個男人不是夢寐以求。肖逸也稱得上是俊雅不凡,對書錦,他這個做父皇的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只是臣還有一事想斗膽求聖上成全。」跪地之人沉聲道。
「說。」
「萬望皇上能將臣和雅公主的婚事安排在錦公主之前。」
怎麼?怕那丫頭糾纏不清,想讓她徹底死心嗎?儉言不愧是自己看上的駙馬。做事夠果決,知道當斷則斷,「朕允了你了。」
謝恩起身之人,唇角勾起一抹淺笑來,斂下的眸中黠光微爍。
「儉言!」
听到腳步聲,書錦不待芷蘭去開門,如飄蝶般直直奔向門外。
卻在看到來人時,怔怔地停下步子。
「錦公主,臣有禮了。」肖逸微笑著作了個長揖。
「肖侍郎?」怎麼會是肖逸?
「你怎麼會來這里?」這冷宮何時成了無人之地,任誰都可以隨意出入?
「因為有喜事急著與公主分享,便特請聖上開恩,準臣來冷宮。」他微笑著,明晃晃的眸望向書錦。
一听這「喜事」二字,書錦眸上頓時染了光彩,一雙期盼的眸迎上肖逸,「肖侍郎所謂喜事是指?」
「聖上恩賜,為公主指了婚了。」
「父皇準了?」她不敢相信,掩唇喜呼。
「是,皇上原對公主喪夫不久略感躊躇,可見臣一番誠心,便準了。」肖逸微笑著,細心捕捉著書錦秀顏上的每個表情。
「你一番誠心?」書錦理解了肖逸話中的意思,不由驚得連連倒退,「你是說,父皇將我指給了你?」
「是的,這真是臣的無上榮尊。」
「你……你在開玩笑吧?一定是玩笑吧。父皇怎麼會把我指給你呢?怎麼可能呢?」明明應該是指給儉言的。今天去提親的人不是儉言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誰能告訴自己?
「肖逸知道自己高攀了,可是,肖逸一定會好好待公主的。」
「肖逸,你到底是何居心!」她怒視他,「你明知我已和儉言訂了百年之好,你明知我心里有了別人,為什麼要來攪亂這一池春水?」
肖逸面對著書錦的指責與憤怒,表現得異常沉穩而坦然,「是,這些都是臣知道的。可是,有件事恐怕是公主不知的吧?」她不語,只是拿一雙眸冷冷注視著他。恨他莫名其妙隔在自己與儉言之間。
「儉大人,已經答應了皇帝的賜婚,不日就將與雅公主成親了。」
這話如一道驚雷,將書錦震得魂魄離體。雙腿一軟,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在地上。幸虧肖逸眼疾手快,才總算沒有失態。「不可能,這不可能。」她蒼白了臉,手,無助地緊攥著肖逸的衣袖。
肖逸不由心下一動,這般我見猶憐的人兒,即使知道她心不在自己身上,還是忍不住將她擁入懷里,想給她溫暖。
「不可能的,他明明答應我,要向父皇提親的。怎麼會呢?怎麼會成了九皇妹?」她喃喃自語著,眼淚已如斷線的珍珠,紛亂墜下。
「書錦,沒有一個男人能抗拒權勢的誘惑,儉言他也只是凡夫俗子。」雖仍是在她心上插刀,可他換了溫柔而婉轉的語氣。
「那你呢?」她抬起一雙淚眼淒然地望著他,「你願意娶我,也只是屈服于權勢的誘惑嗎?」
肖逸沉默了半晌,微微頷首。她是公主,即使不是得寵的那個,身上也還是流淌著皇氏的血脈。再平凡無奇的人,能攀上她,便成了皇親國戚。她的身份,是他所覬覦的。
可除此之外,他也心折于她的那份淡定與恬靜。那在囂鬧與爭斗不斷的皇宮中所孕育出的獨特的清幽氣質。
「原來是這樣。」她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眼角淚痕仍未干去,唇角已淒然揚起,「我這公主,是雞肋。有了雞腿,自然便忘了雞肋的好。」
淚,再次洶涌。
儉言,昨夜的柔情蜜意,原來只是你向自己告別的方式。真是殘忍,太殘忍了。竟然用這樣溫柔的方式來捅自己,太殘忍了。
她靜靜坐在窗旁,望著天上那輪皓月。
「公主,已經是二更天了。」
二更了?他今天也不會來了吧?
她嘆息著搖頭。自己為什麼還要這樣執著著不放呢。他與九皇妹的大婚在宮中也已經不是秘密,人人都知道,父皇這回特地囑咐了皇後,要風光大辦一番。最寵愛的女兒要出嫁了,豈會像自己上次嫁入柳家那樣,只是隨便準備些嫁妝,帶了兩個侍女便草草去了夫家。
儉言現在應該正忙著接受四方賀喜並精心準備做他的風光駙馬吧。
今時今日,他已不再是柳辛楊身邊那個郁郁不得志的侍衛了。他是皇上的寵臣,更是九皇妹的心頭摯愛。有了這兩人的寵愛,滿朝文武,有哪個還敢輕看他的。自己這不得寵的公主,怕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吧。
或許,他從來都沒真正愛過自己吧。當初,不是以父皇密探的身份混在柳府的嗎?所以對自己的照顧與關心,也可能只是對父皇的盡忠職守吧。
包何況,他坦露心跡也是因為那樣急切地逼迫著。或許,他根本就是半推半就地要了自己。
想著,淚不禁又濕了一臉。
芷蘭連忙絞了帕子為她拭淚。望著她那雙因睡眠不足和流淚太多而紅腫的眼,也跟著急出淚來,「公主,你這又是何必呢。」
「芷蘭,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才拭干的面頰又濕濡了一片,「他怎麼可以這樣,明明那晚說好了的,明明說好了的。」
「公主,別再去想了。」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勸慰眼前的傷心人。那一晚,她這門外的旁觀人都被門內那番溫情纏綿所感動,更何況公主這個當事人。
「我也不想去想,真的不想。」她累了,哭累了、想累了、心更累了。可是往昔偏偏糾纏著自己不肯松手。
「芷蘭。」她忽然喚道。
「在。」
「你說,會不會是辛楊在地下的冤魂詛咒著我?我這樣辜負了他,害了他,所以他在地下怨恨著我。」忽然想到那個已經逝去的人,冥冥之中,覺得那才該是自己的歸宿。
「公主,您在胡說什麼呢。您救了柳家最後一息血脈,柳公子在地下保佑你們還來不及呢。」芷蘭不安地勸慰著。為書錦眼中透出的絕望而駭然。
「保佑?呵。」露出一抹殘笑,那就保佑自己吧。保佑自己能撐過他和九皇妹完婚的那一天。
統領府內一片喧鬧歡騰。
再沒幾日便是儉統領與雅公主的大婚之日了。這雅公主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多少王侯將相之子都眼巴巴著要娶她過門,卻都被皇上給擋回了。誰想這金枝牡丹生生被自家主子給折了下來。雅公主這尊活佛給請進了門,以後還怕沒好日子過嗎?
一輛掛了綢呢套兒的華美轎車緩緩在統領府門外停住。
「公主,里面好生熱鬧呢。」俏美的小婢向內探了探,在轎窗邊開心地回著。
「是嗎?扶我下來瞧瞧。」一只戴了各式奇珍珠寶的女敕白小手悠悠伸出轎來。
愛內有眼尖的下人瞧見了下轎之人,那身錦衣華服、那嬌艷無比的氣質,「是雅公主!雅公主來了!」
穩穩立到地面的人聞听有人認出自己,不由得意一笑。
還沒幾日便要大婚了。可她心里惦念儉言得緊。于是央了皇後娘娘,特準了自己出宮來這統領府看看。
「公主,再沒幾日,這兒可就是您的家了。」小婢眼見著庭園回廊處處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心下也跟著高興起來。
「就是府邸太小了些,也不夠氣派。原打算讓父皇賜個新宅,儉言偏不肯。也只好由著他了。」雅公主半埋怨半撒嬌,寥寥數語,卻是嬌驕之氣盡現。
「公主待儉駙馬真是體貼,儉駙馬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小婢連忙口抹蜂蜜。
雅公主揚唇一笑,隨手招了個府中的下人,「統領人呢?知道我來了,怎麼也不出來接?」
「回公主,統領正在處理公事呢。我們沒敢擾他。」那小伺回得戰戰兢兢。
「真是不長眼的奴才,公事比得上咱們公主重要嗎?還不去叫你們主子出來!」小婢眼高于頂,一反溫柔俏皮樣。
「是,是。馬上就去,馬上就去。」
「不用了,帶路吧。」雅公主擺了擺手。見他的心那般焦急,哪里還等得及下人去通報。
推開房門,只見儉言正將一封箋裝封。
望見門外來人,揚唇一笑,「你怎麼來了?」說時,將手中信封交給副手,同時壓低聲音道,「快去吧。」
「都在忙什麼呢?」雅公主望著匆匆離開的副手,好奇問道。
「一些未處理完的公事。」說著,站起身來,為雅公主拉開就近的座椅招呼她坐下。
「父皇也真是,這滿朝文武難道就只剩你一人是中用的嗎?」邊說拿著帕子的手邊撫上他俊逸的臉龐,「看看,又輕減了不少。」
「喝什麼茶?」他笑著,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手。
「宮中什麼沒得喝?人家來,又不是為了喝茶。」她嬌嗔,嫵媚得很。
見儉言不言語,小婢開口插起話來,「儉大人,再忙也該來宮中探探公主呀。難道還叫公主時時為你牽記不成。」
「說得是,是我疏忽了。」儉言賠笑道,「這幾日,宮中一切可還好?」
「好得很呢。」雅公主微笑道,「你都不知道,七皇姐可是要梅開二度了。」
「是嗎?是和肖侍郎吧。」他淡然應著,沒有太多情緒起伏。
「嗯。」頷首之人很滿意儉言的反應,「原本七皇姐還和父皇鬧了幾回不願嫁。想來是心里還有柳辛楊吧。不過總算是謝天謝地,今個兒點頭應允了。」
「那就好。」他竟然放心地露出笑來。
「你真是這樣想?」
「自然。」既然一切都已注定,掙扎只會增加痛苦。還不如坦然接受。
畢竟,世事無常,不是嗎?
今天就是他大婚的日子了嗎?為什麼別人的喜慶之日,自己要對鏡垂淚?已經哭得太久了。這淚,該是止住的時候了吧。
「一切,都該結束了。」
那月,還是當初在柳府湖邊見時的樣子,又高又冷。可周遭一切,早已變得恍如隔世。
無力地移至床前,手,自然地伸至衾被下。
心下不由納悶?東西呢?索性將兩只手都伸進去,半天還是什麼都未模到。怎麼會這樣?明明白天擱在被下了呀。
「公主,你要找的,是這個吧?」身後,芷蘭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