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遠正兀自不覺,依舊笑得搖頭晃腦的,「只要你出嫁了,他義安候就是我黎遠正的女婿。他以前是不怎麼地,可此一時彼一時,我背了運,他娶了我閨女。他走了運,有了你這麼個賢內助,說來他還得謝我吶。」
黎茗衾忽然轉過頭,冷靜地看著他,「父親,我還借了梁家二百萬兩銀子,一百萬兩捐了善堂,另一百萬兩給了義安候府。」
黎遠正瞪大了眼楮,皺了皺眉,嘴里吱吱唔唔地哼了幾聲,半晌又笑了,「咱們跟梁家是世交,不用給利錢,可以慢慢還。你做了義安候夫人,先想法子搭上定遠侯府,說到賺錢,他們要支應門庭,要貼補戚家軍,他們比咱們急。你只要在幫他們的時候,手指縫松一松,還有什麼還不上的?」
「我跟耿太夫人定了約,義安候府的產業我一定要幫忙,但不會染指。而我自己的產業,包括玉蓁坊,也要跟他們五五分賬。要還上這比帳,不容易。」黎茗衾加重了語氣,想讓他明白。
「你怎麼?我怎麼有你這麼個傻閨女……」黎遠正一副心疼到骨頭里的樣子,下了半天決心,才咬牙道,「茗衾,你別著急,別上火,等我從這兒出去了,一定想法子幫你。我宮外還有些能用的路子,五年不行,咱們就用十年,要不二十年也成,把御用奪回來……」
「夏管事,你不是有話要對老爺說麼?」黎茗衾失去了耐心,果斷地打斷了他,轉而盯著夏管事不放。
夏管事滿臉地為難,但又不得不開口,「老爺,前些天盧氏他們……」
「咳咳……」黎遠正大聲咳嗽著,借著囚室里光亮的方向,側過頭去以目光示意他閉嘴。
「父親,我已經知道了,您就不必瞞著我了。」黎茗衾微微一笑,很是諷刺,「不過,母親還不知道,我也不想讓她知道。夏管事,你接著說。」
「是。」夏管事低著頭,聲音壓得很低,「盧氏前些日子向小人要了一筆安家費,她要兩萬兩,當時府里手頭緊,就湊了八千兩。後來姑娘把善堂盤活了,皇上的恩旨也到了,盧氏他們母子又回來了,她說如果老爺要離開金陵城,她願意跟著老爺。」
黎遠正面色陰沉,低著頭不敢看黎茗衾,好一會兒才知道要端起做父親的威嚴,他肅然地道,「茗衾,這件事我瞞著你母親,是不妥當。可官場上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我不會虧待你母親、你還有衡遠,盧氏現在是外室,以後至多是個姨娘,衡志永遠只是庶子。」
「原來我還有個弟弟叫衡志啊。」黎茗衾背對著他冷笑,她失望的不是黎遠正有外室和庶子,而是他先前對近乎所有人擺出的那副對這個家無比忠誠、體貼入微的臉孔。他若能一直這麼下去,還可以說他真的很在乎陳氏,可她偏偏又知道,那對母子回到黎家是遲早的事。他一早抱定了主意,他一定能讓他們同意,甚至還要滿臉感激他的體貼。
黎茗衾深吸了口氣,想要更平靜一些。黎遠正對盧氏是有感情的,她雖然覺得他們之間尚未超越與陳氏之間的患難夫妻情分,但情分是一定有的。
至少盧氏生下兒子是黎遠正期盼而又允許的,並不是盧氏一廂情願偷偷生下來的,黎遠正甚至想過,假如陳氏沒有兒子,就會讓盧氏的兒子入主黎家。他不可能讓一個跟自己毫無感情的女人的兒子登堂入室,甚至讓自己兩個讓他驕傲的嫡出女兒日後都要看他庶子的臉色。
所以她為了陳氏和衡遠,也為了自己,還有那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姐姐茗衣,她不能和黎遠正撕破臉。靜觀其變,看清了以後事情的發展趨勢,才能做決斷。
「父親,您想讓他們回黎家是麼?可現在不是合適的時候。您入獄以後,母親天天愁眉不展,現在事情有了轉機,她才剛剛好一些。如果這個時候讓她知道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您心里不好受,那些御史也會再給您加一條氣死發妻的罪狀。還有義安候府,如果他們知道他們的親家忽然多出了一個外室和一個沒上族譜的庶子,他們會怎麼想,我即使做了義安候夫人,也會被人取笑。」黎茗衾對是否接受盧氏母子也不表態,想就事論事地拖延上一陣子。
黎遠正听出她沒有動怒,不敢相信地看著她,「茗衾,你真能體諒為父?你放心,我不會在這個當口授人以柄,不會連累你母親和你。」
黎茗衾沒讓他繼續說下去,恭敬有禮地道,「可是接他們回黎家還要找合適的時機,母親和衡遠那兒我也不好去說,還得您自己說。」
「好,好……」想到陳氏和衡遠,黎遠正臉色比方才更差了,「盧氏入黎家,衡志入族譜都是以後的事,如果……實在找不到機會,就……罷了,罷了。」
黎遠正捶了桌子一下,下一刻覺得失態,頹然地坐在那兒嘆了口氣。他弓腰駝背,背影里盡是蒼老,那一刻看起來很是失落。
如果這里沒有別人,黎茗衾一定會長出一口氣,然後拍拍胸口。她賭對了,把盧氏母子攔在了門外,又沒有傷及她和黎遠正的父女之情。不過她剛才的猜想也落到了實處,黎遠正對盧氏有感情,就算不深,也絕對不淺,不然不會在得知盧氏要安家費後,還對他們不舍,她該如何暗示陳氏小心呢?
「老爺,那八千兩銀子是姑娘想辦法籌來的,他們現在不愁吃穿,過得很好,您盡管放心。」夏管事在旁勸道,心虛地看了黎茗衾一眼。
外面有獄卒來喚,想是探視的時限到了,黎茗衾淡淡的笑了笑道,「父親,您再忍耐幾日,趙二爺說了,最多三個月,您一定可以和我們團聚。您注意身子,我會打點好一切,您別多想,累傷了身子,母親又該傷心了。」
黎遠正應了,又囑咐了夏管事幾句,話里多了幾分暗示,黎茗衾只當沒听見。留下食盒,跟夏管事出了囚室,少不得又給了牢頭一封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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