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飯,黎茗衾去了後面的廂房,日前她特意交待要在東郊、西郊的作坊都要各留兩三間廂房,防著以後熬夜調制不方便回義安候府。她坐在榻上,拍拍一旁的矮幾,高矮正好,木料雖不名貴,卻也打磨得整齊,很是實用。
若雪抱了一床薄被進來,為她取下步搖,想給她挽一個偏頭睡著不會不舒服的發髻,剛要動手,青黛急急地走了進來。青黛向若雪搖搖頭,上前道,「梁二公子來了,想見您一面。您是現在見,還是等睡起來?」
躲是躲不過的,黎茗衾心里輕嘆了一聲,「再梳上,反正也睡不著。青黛,你親自去招呼他,我一會兒就到前面去。」
若雪立刻著手,為她整理妥當。想想俊朗的梁舟山,她巧笑道,「夫人也有陣子沒見到梁二公子了,正好說說話。」轉過身時,又笑嘻嘻地小聲嘀咕了一句,「他比侯爺會說話。」
黎茗衾伸手向後托了托發髻,去了前面的會客廳。老遠看見梁舟山背著手、低著頭,背對著她的方向,在里面走來走去。她輕手輕腳地進了跨過門檻,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笑了一聲,「我只是臨時起意來這里看看,二哥怎麼知道我來了?」
梁舟山嚇了一跳,故作無事地輕咳了一聲,笑著坐下,「那天看見夏管事忙著搬物什進來,就猜著你也要過來,一直讓小廝留意著呢。」
他倒是半點不瞞,這忽然讓黎茗衾覺得是自己小題大做了,有些汗顏地道,「都是我不好,成親之後一直沒有給二哥帶信。你送我的櫃子、翡翠都很喜歡,你還幫我借錢,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
「再見外,我可要走了。」梁舟山沒好氣地道,嘴里嘟嘟囔囔的,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侯府的規矩真有那麼大麼?遞個話都不行了?」
黎茗衾搖搖頭,「也不是,只是傳什麼都得經過田管事。你若是有空,拿著名帖到府上來也成啊。不過我也未必一直呆在府里,鋪子就要開了,總要四處收拾一下。」
「那我去鋪子里找你不就成了?」梁舟山眼楮一亮,有些得意地道,「我走南闖北地做成了不少生意,你若有什麼要問的,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果義安候問起,你就說在和我商議鋪子里的事,不就成了?」
黎茗衾又頭大了,她委婉地道,「這恐怕也不成,侯府里盯著我的人太多了,容易落人口實。二哥要想見我,還是遞名帖好了,堂堂正正地進去,我再好好用府里的上好東西招待你一頓。誰也說不出閑話,就算他們想知道我們在說什麼,也總不能跟著咱們吧?」
「他們還派人跟著你?」梁舟山大驚,恨得牙癢癢。
黎茗衾冷哼了一聲,眼前浮現那張喜歡陰陽怪氣的臉,「你是不知道,侯爺可小氣了。」
「那就索性氣死他!」梁舟山一愣,他怎麼連這話都說出來了?他目光一閃,避開來,「你一個人開鋪子,萬一虧了,萬一有人欺你店小,你打算怎麼辦?」
「店小,用的銀子不多,我輸得起。若有人欺負我,既然黎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想明白了,受點氣算什麼。能忍就忍了,如果忍不了,那就是說對方已經逾越了我的底線。義安候府在朝堂上再不得力,也是要臉面的,不會一點也不管。」黎茗衾笑勸著他,喚了若雪換茶,「二哥別再愁眉苦臉的了,我都听說了,伯父要給你定親了。」
「我不回去,倒要看看這個親怎麼定。我這輩子就不成親了,老頭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有事兒找我大哥去,反正他心里就只有大哥一個兒子。」梁舟山又問了她一些開鋪子的事,又問道,「銀子還夠用麼?可不能寒磣了,面子上一定要過得去,這樣價錢才能賣上去。」
「我只是先做些街頭巷尾的小生意,暫時用不了那麼多。難道你怕我虧了本,還不上你的銀子?」說起這個,黎茗衾還真有點怕,好在沒管她要利息。
梁舟山動了怒氣,皺了皺眉,「誰要你還了?」他頓了一下,怕她不信,又怕她當真,「誰要你那麼快還了?」
怎麼像個長不大的小男孩?黎茗衾想笑又覺得笑了不合時宜,正巧若雪換了茶進來。她正奇怪隔壁的屋子里就溫著茶,若雪怎麼去了這麼久,就發現若雪目光閃爍,光是放下茶盞的功夫,就兩次朝她使了眼色。
黎茗衾隨意地問了一句,「怎麼了?二哥不是外人,是誰來了,還是旁邊出事了?」
怕她擔心旁邊作坊里出了事,若雪掂量了一下,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道,「府里送了糕點過來,給夫人一會兒用。」
一些下午用的糕點還要派人送過來,義安候府的服務也太周到了。黎茗衾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難道是有話想跟她說,借著府里送東西想把她支到外面去?她站起身,笑容里帶了點歉意,「二哥,我出去看看,侯爺這人事兒多,我若不親自去接,回去又得挨訓。」
梁舟山點點頭,背過身去索性眼不見為淨。一下子若雪又急了,趕忙解釋道,「就是一盤山楂酥和一盤綠豆糕,說是您這兒剛剛置辦好,廚房里未必能做出東西,送來給您填填肚子。」
「是侯爺送來的,還是府里的管事?」黎茗衾偷瞧了梁舟山一眼,听說這時候的男人最脆弱了。
若雪倒是沒多這個心眼,還很沒心沒肺地看著梁舟山,笑道,「是侯爺送來的,還是給太夫人做點心的師傅做的。梁二公子,您一定得嘗嘗,尤其是那盤山楂酥,紅得像珊瑚珠子。奴婢聞了一下,可香了。」
沒等梁舟山說話,黎茗衾先打斷了若雪,「若雪,我不餓,二哥也不喜歡吃那些酸酸甜甜的。你先把東西送到廂房里去,我再跟二哥商量些事兒。」
梁舟山撇撇嘴,總算有了笑意,他也不讓她為難,「天牧莊新到了十五匹良駒,我得去看看,改日再去府上拜訪。」
黎茗衾親自送了他出去,望著他在馬背上挺得直直的背脊。他還是個大男孩兒呢,盡管走南闖北,可城府還不深,不懂得掩飾自己。反倒是她,兩世為人,老了,太老了,她不由得羨慕起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