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冬雪飄零,清冷月光下,府中一片素白。
只到兒可。鳳曦踩著積雪踏進了寒萱閣,在外間匆匆洗漱,揮退了僕人自己月兌去披風模黑進了白萱的房間。
自龍梓彥來後,他們便不曾同過房,雖不知她在別扭地堅持些什麼,卻也實在沒有時間與她爭論。
「誰?」
白萱睡眠不深,原本就是住不慣這剛裝修的閣樓,一點聲響便能讓她驚醒。鳳曦這會兒都鑽上了床榻,她如何能不知?
「除了我還有誰敢模上你的床?」
鳳曦摟了摟她僵直的身體只覺得好笑,這般膽怯受驚的樣子不算多見,饒是曾經面對生死也是見她挺直腰背故作堅強。
今夜不過是抹黑進了她的房便嚇到她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與戲謔的語氣,白萱的雙頰不經意地發了熱,一抹紅暈漸漸浮上,幸虧光線暗沉不得看清,否則她便要多一分不自在了。
「你怎麼來了?快下去,別踫到翔兒,我哥……在隔壁呢。」
龍梓彥一直住在她的院閣中。
即便鳳曦將這些「外人」全都打發到康莊別院,可白萱死活都要跟著龍梓彥一起搬出去,所以他只能妥協讓那人繼續留在府中。
兩個孩子也跟著她留宿寒萱閣,女兒跟龍梓彥一間,兒子與白萱一間,他這個丈夫兼父親倒是不得踏進房內一步。
鳳曦小心翼翼地將兒子連同被子一起抱到房中的一張臥榻上,調了暖爐靠近確保凍不著才又模上了床鑽入白萱的暖被將她摟在胸前。
房中有誰,隔壁有誰,他可管不了那麼多。
他只知道,明日便是要隨前鋒營上京,此去少則一月,多則數月,要許久不見,他如何能顧慮那麼多?
「阿萱,我雖不知你與表兄之間有了什麼約定,可不許你與他如此親近。即使他長得再像你那個兄長,也只不過是一副皮囊相像而已!切莫錯認而許錯情。」他的語氣里帶著幽怨,實在無法淡漠地無視。
他可記得清楚,當初她對她的那個兄長可是暗存了心意!
白萱見他的音量越說越高,迫不得已只得伸手去捂他的嘴。
「我不知如何解釋,總之,他是我哥。」她在心中暗暗嘆息,確實有如天方夜譚,那日在雪山,龍梓彥彌留之際竟然有了屬于白牧的記憶。
那日,白寒夜回來時,他拉她入懷叫她的乳名,告訴她,在她跌下千伏山時,他也是隨著她一同掉落。
但不知處于何種原因,耗費如此長的時間,他竟然成了龍梓彥。
她苦思冥想多日,听得出龍梓彥話里有諸多疑點,但他不願意說,她也不想多加追問,就如他所說,與她一樣有了不該有的記憶,那就當一回她的兄長,以解她的思親之苦。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算得上什麼?」
鳳曦心中酸澀,如要不到糖的孩童般,黑暗中璀璨發亮的雙目緊緊盯著白萱模糊的面部輪廓,一副誓要問出點名堂的模樣。
她這麼一個小小的人,心里居然可以裝得下那麼多人,莫說龍梓彥與兩個孩子,就連宗離、周靖也在她的心里,還有薛家人,白家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都能排得上號,那他又能算是老幾?
「你?你是將軍呀。」
白萱听出他語氣里的別扭,突然覺得他比鳳翔更可愛,于是便故作不知地胡亂應付他。
「今日已撤了將軍府的牌匾,掛了鳳府的老牌,我這個驃騎將軍是皇帝所封,如今自然是不屑再用了。何況,今日把玉山關改名為寒月城的通文已經發了下去,整個城內打通所有小鎮村莊,外圍城牆也已動工圍建,今後,我就是一個小小的城主。」鳳曦慵懶地躺平身子,與白萱相貼的手臂卻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這幾日在軍中,一直在與三皇子宗澈談條件,他與龍梓彥更是達成協議,共同改建玉山關,不過只能讓他出面攬下職責,做了城主之位,龍梓彥卻是瀟灑自由之身,只享太平安樂。
雖說有點虧,不過這本就是他的意願,為了鳳家建立自己的王國,保一家平安和樂,澤被一方百姓。
江山是宗家的,他鳳家再勇猛再忠誠,也護不了整個天下的百姓。
「你是說,要對整個城建一道厚重的防備城牆?」
白萱對此事略有所聞,不過近幾日忙著關心宗離的心情,也要分心帶兩個孩子玩樂,又得避開鳳老爺子以防被抓去學裁縫,自然就忙了些。
「這不是你提的意見嗎?鳳家軍人數充沛,即便是建了那樣一道城牆,每隔三丈一個站崗小兵,還可以弄個你說的‘三班倒’,如今動蕩在即,還是防備重些好。至于銀兩問題就更不用操心,還記得銀貞山嗎?」
鳳曦側過身子玩著白萱的發絲,嘴角噙著一抹自信的笑意,語氣也稍顯愉悅。
銀貞山是白萱此生都無法忘記的。
喪魂坡便在銀貞山,而薛家也是山腳人家,她在那里住了些時日,也听薛大為提過銀礦之事。
「那個銀礦不是太子的嗎?」
白萱知道,私自開礦是有悖國法的,即便是太子,也是同罪。礦主是太子一個小妾的兄長,難道太子死後這個銀礦便歸了鳳曦?
「名義上的確是太子,只可惜他太愚蠢,錯信了人,那個礦主其實是三皇子宗澈的人。當初在銀貞山發現銀礦,也是宗澈有意將消息露給太子,再塞了人給他,將銀礦掌控在手。」鳳曦說到此次難免冷笑,「宗澈倒是聰明,太子在我的地盤私自開礦,若被皇帝知道只怕會判我一個同罪,若皇帝不知,那就可為他提供了日後逼宮的基礎經費。就算我發現了銀礦,也只會對太子下手,礙不了他什麼事。」
銀礦之事,他與龍梓彥都是知曉的,不過,他們都選擇了故作不知,任其發展。龍梓彥最不缺的便是錢,所以是坐等看好戲的心態,他則是等候時機將銀礦佔為己有。
一如現在,他坐擁了整個寒月城,城里的任何東西便都歸他所有,包括那個本該屬于國庫的銀礦。
「真看不出來,三皇子怎麼看都是一介書生氣質,竟是能隱忍這些年,部署諸多陷阱,安排了諸多暗棋。」白萱很無力地感嘆著,「你們這些古人,活得太累了。鳳曦,幸虧你不看重權勢,否則夜兒與翔兒也會跟著活得累。」
如他這般掌握大半兵權之人,若有一絲野心,江山易主也不難。可他若成帝,又怎麼能帶給孩子一個快樂無憂的童年?
看看宗離與宗澈便能知曉,帝王家的孩子,童年只會是一片陰暗。
「阿萱,明日我便要上京了,白家父子與我同行,表兄也不得不去,有許多事,皇帝還欠我們一個解釋。此次是我最後一次上京,今後,我只陪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你可否也能將我放在心上,偶爾關心一下?」
鳳曦伸手撈起白萱,讓她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捧著她的臉說得無比誠懇,語氣中還帶著一絲祈求。
他知道,她不是過去的白璇,他對她而言,只不過是養女之父,他們之間的開始是建立在合作利用之上,如今想要坦誠些倒顯得他貪心了。
他總是希望,她也能如阿璇一樣,將他放在心里,不看其他人。
「你們……是要去殺他?」
白萱感到心口一涼,雖然鳳曦與龍梓彥有意瞞了她,有許多事她還是能自己推敲的,畢竟白璇是突破口,她知道了太多的線索。
不管是鳳曦的父親戰死沙場,龍梓彥的父母死于愧疚,還是白家的滿門抄斬,都是皇帝設下的步步陷阱,為的是讓龍家與鳳家不合,為的是抹去這威脅到皇位的兩大家族,為的是讓他們自相殘殺,好讓皇帝漁翁得利。
有了鳳家的兵權與龍家的財勢,還有誰能動搖皇位?
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自然不會簡單,可白萱料不到他會如此滅絕人性,自己的骨血都能輕易利用。
「阿萱,即便我們不殺他,一旦讓他下了那個位置,便是如同剮殺。」鳳曦輕輕嘆了一聲,伸手撫平她的眉,「別擔心,我鳳家世代忠誠,我不會動手弒君,表兄也不會。」
他們不會,不代表白家父子會放過皇帝。
一家數十口性命如何能因為君臣關系而甘願消除怨恨?何況,三皇子宗澈也是皇帝要殺之人,待他領兵逼宮之時,只怕他們父子間又是一場生死之斗。
白萱自知無法接受任何一個人的隨意喪命,在文明和平的時代活了二十年,無論如何都適應不了戰爭年代,既是如此,那就不再管不再問了。
「李氏是翔兒的生母,若是可以……」zVXC。
她黯然地轉了話題,側目望向軟塌上年僅三歲的孩子,嘆息道,「留下她吧,翔兒與夜兒不同,他是在生母身旁長大的。」
「你是當家主母,這些事你決定吧。至于我,僅一個請求,阿萱,在我們共建的和樂家園中,我想要屬于我們自己的孩子。你若不願多生,那就一個吧,只一個就夠,像你,也像我……」鳳曦輕輕拉下她的脖頸,溫熱的唇貼上她的,柔柔研磨,細細舌忝吻。
月涼如水,春色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