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只要輕輕一揮手,萬箭齊,黃忠和他這一千人怕是頃刻間就會被射成蜂窩。
黃忠一死,臨湘城再無可堪一用之將,憑著殘存的不到千余兵馬,又如何能抵抗得住士氣大振的江夏兵。
黃忠的性命,臨湘城乃至整個長沙郡,此刻可以說已盡在劉封的掌握之中。但是,讓黃忠感到費解的卻是,這送上門來的大好機會,劉封竟然不屑一顧。
「老將軍,你還不回城,莫非是想留下來陪晚輩飲幾杯好酒嗎?」劉封見黃忠陷入了沉怔,便開起了玩笑。
黃忠從艱難的思緒中清醒過來,他眉頭緊鎖,蒼老卻精光吐露的目光直視著劉封︰「劉公子,你到底意欲何為?」
一听這話,黃忠手底下那些慌張的長沙兵就著急了,心想著人家敵人好不容易答應放咱們走,這可是鬼門關里撿回一條命,趕緊逃回城里才是王道,這麼當緊的時候,老將軍你還有功夫質問人家放你走的原因,你這不純屬吃飽了撐得慌麼。
「原因剛才我已說過,如果老將軍非要問,那就加上一條也可以,因為我劉封對老將軍非常景仰,希望將來有一天,我能與老將軍並肩而戰。怎麼樣,這個理由老將軍該滿意了吧。」
劉封金屬般的聲音傳遍營壘,那「並肩而戰」四個字更是加重了力度,竟是讓人听著有種熱血沸騰的沖動。
黃忠肅厲的表情平伏了下來,再一次凝視火光包圍中的這個年輕人,沉默許久之後,他微一拱手,高聲道︰「劉公子今日手下留情,我黃忠記下了,就此告辭。」
對于劉封的大度,黃忠沒辦法做太多的回應,當下勒馬轉身,帶著他那一千余心驚膽戰的長沙兵匆匆的退出了大營,向著南面的臨湘城撤去。
劉封縱馬而行,目送著敵眾消失在夜色之中,跟隨在旁的馬謖忍不住道︰「大公子,雖說你有心收降黃漢升,不過剛才確實也是一個好機會,只消你一聲令下,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們也許就能在臨湘城中擺慶功宴了。」
劉封淡淡而笑︰「成大事者,一定要有耐心,長沙郡早晚是我的,又何必急于一時。況且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其實對我來說,得到一個黃忠,足抵得上十個長沙。」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劉封這八個字雖然說得是黃忠,但在馬謖听來,心里卻涌一絲暖意。在馬謖眼中,黃忠和他其實是同一類人,都是「懷才」之輩,劉封那一句求賢若渴之詞,自然也間接的讓馬謖感受自己在劉封眼里的重要性。
想到這些,馬謖輕吐口氣︰「既是如此,那我們兩招明棋已落,接下來就該看那招暗棋的表演了。」
「黃漢升,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遙望夜色中的臨湘城,劉封暗自一笑。
…………
一路無語,黃忠率領著一千長沙兵,默默的回到了臨湘城。
當天晚上,韓玄和白日一樣,都立于城頭焦慮的觀望著北部敵營方向,準備一旦見敵營火起,黃忠得手後,就立刻率軍親出聲援。
可惜,韓玄又一次的失望了。巴巴的觀看了大半夜,韓玄沒能等到敵營的火起,而是等到了神色黯淡,無功而返的黃忠。
「黃漢升,我命你夜襲敵營,你為何去而復返?」韓玄一見黃忠就厲聲質問道。
黃忠輕嘆了一聲,默默道︰「我本是奉韓太守之命前去劫營,只可惜那個劉封早有提防,布下了弓弩的埋伏,韓太守你的計策落空了。」
韓玄神色驚變,驚的卻不僅僅是自己的計策被劉封識破。
他向著黃忠身後跟隨入城的一千部眾張望而去,驚愕的臉色逐漸變得肅厲狐疑起來,沖著黃忠便厲聲質問道︰「你既是落入了那小子所布的圈套,為何竟然能不損一兵一卒,如此完好無損的回來?」
「那位劉公子信守承諾,自稱一日不得其父的回信,就一旦不對我長沙用武,所以才容我一千余眾安然而退。」黃忠毫無隱瞞的回答了韓玄的疑問。
黃忠的言詞听起來並無矛盾之處,但在此時的韓玄听來,卻實在是矛盾重重。
韓玄對黃忠本就是戒心,先前黃忠又力主守而不攻,在被動出城迎戰時,又與敵將單騎會面不知說些什麼,眼下率軍劫營,對方明明可置其于死地,卻竟然分毫不傷的放他回來。
諸般種種的疑點疊加在一起,韓玄心中那猜忌積聚而成的火山,終于在這一刻爆了。
「來人啊,將叛將黃忠給我拿下!」
隨著韓玄一聲厲喝,早就預設下的數十余名親兵一擁而上,刀槍劍戟,弓矢森森,將黃忠團團圍住。而跟隨黃忠多年的四百部曲,眼見太守要對軍主不利,一眾人驚怒之下,當即就要翻臉營救黃忠。
以江南第一刀將的武力,眼前這等雜碎豈能傷得了他,但黃忠環看四周,見城頭及附近的屋頂上,早就布下了近百名弓弩手,想來是那韓玄為提防自己,早有預先布下。
倘若自己一怒之下大開殺戒,固然沒人能阻止他殺出城外逃出升天,但四百親兵部曲卻要葬身在此,這是黃忠無論如何都不忍心的。
眼見形勢如此,黃忠急是喝止住蠢蠢欲動的部眾,怒視著韓玄,厲聲道︰「韓太守,你因何誣蔑我是叛將?」
此時的韓玄,早已趁勢退往重重親兵布下的保護圈中,面對黃忠的質問,卻是冷哼一聲︰「諸般跡象足以證明,你和那敵將劉封早就暗中串通,企圖里應外合奪我長沙,我韓玄豈能被爾等鬼詐之輩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沒有和劉封串通!」面對主莫須有的罪責,黃忠不知該如何自辯,急怒之下只能高聲大吼。
韓玄無動于衷,揚鞭指著他道︰「事到如今,你就不必再做無謂的狡辯了。我實話告訴你,你的家眷現在已在我的人馬控制之中,你識相的話就老老實實束手就擒,若不然的話,哼哼——」
以家眷相要挾,實在是卑鄙之極!
此刻的黃忠,怒得是氣吹胡須,恨不得一刀將韓玄斬了。只是,處于這等被動的局面之下,一腔的憤怒卻又無處泄。
僵持了片刻,黃忠猛的將長刀高高舉起,就在一眾圍兵心膽驚懼,以為黃忠要怒開殺戒時,那飲血無數的刀鋒,卻砰的一聲,深深的插入了地面之中。
十余步外的韓玄,長松了一口氣。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