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不完美」的存在,在眼中只看得到「美」的爹的眼里,他就像是個有了裂痕的精美古董,丟也不是,留著也不是。
所以他在王家的地位很尷尬,他深居簡出,盡可能的不引人注意,過著與隱居沒兩樣的日子,不知不覺,十年就這樣過去,外人都忘了王家還有他這個人的存在,或許連他的爹也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有瑕疵」的兒子。
他本以為自己會一直被忽略下去,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他那個愛美成病態的爹,也不得不正視他的存在—
「兒子呀,這一陣子你都在做什麼?」
平時冷冷清清的「獨蘭院」,這會兒倒是迎來了一尊大神,就是王家的大老爺王晏。王晏原就長得普普通通,再加上上了年紀,肥了一圈,更是離普通又遠了些,實在是……該忌忌口,節制節制了。
反觀王尚奕,今年二十五,有著英俊的臉蛋,高又挺拔的身形,只不過因為長年待在屋內,膚色偏白了些。
要是外人瞧見他們,肯定不相信兩人是父子,而他的好相貌完全遺傳自已過世的美麗娘親,他只能說—還真是幸好!
此時王尚奕正坐在書房內看賬冊,一年見不到幾次面的爹,居然會親自前來看他,他冷笑了笑,毫不客氣的嘲諷道︰「爹應該很清楚才是,孩兒很努力的當個不存在的人,免得礙了爹的眼。」
王晏原本的笑意僵了僵,有些氣惱,但一想到自己的確是有愧于這個兒子,只好忍下這口氣。
「爹知道之前是忽略了你,不過我向你保證,接下來肯定不會了,你絕對是爹唯一的掌心之寶!」
王尚奕繼續冷笑,爹也只剩他這個兒子了,不把他當寶,還能把誰當寶?
他是大哥,還有一個雙生弟弟王尚奎,他們一出生,同是精雕細琢的美麗娃兒,王晏當然同樣珍惜,還非常沾沾自喜,自己能一次生出兩個漂亮的女圭女圭。
他與弟弟本來都是爹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子,但十年前他發生了那一場「意外」之後,他不再完美,有了殘缺,爹的驕傲就只剩弟弟一個了。
他永遠都忘不了,爹在听到大夫說他的殘缺永遠也好不了時,那震驚的模樣,從那時開始,爹看他的眼神就慢慢變了,很明顯不想見到他的殘缺,並且開始忽略他,到最後就獨寵弟弟一人。
這些年來,弟弟驕縱成性、無所事事,被爹寵成了敗家子,在外頭吃喝嫖賭樣樣來,將王家的名聲都弄臭了,但爹還是偏執的護著他,不曾醒悟。
結果半年前,喝了酒的弟弟在青樓為了一個花娘與其他尋芳客大打出手,從樓梯上摔下來,重傷不治,就這樣將自己的命給玩掉了。
這一切還真是諷刺!
王晏瞧著兒子的冷笑,越瞧越覺得心虛,不得不拔高嗓音,擺出身為爹的威儀。
「兒子,不管爹做錯了什麼,爹終究是爹,這一點你可要明白!」
「這一點孩兒始終很明白。」王尚奕干脆闔起賬冊,反正有爹在,他暫時也沒心情看下去,「爹今日前來到底所為何事,可以直接說,不必拐彎抹角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才不相信爹只是純粹來探望他這個被遺忘多時的兒子,肯定有其他目的。
「既然如此,那爹就直說了。你今年已經二十五,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紀,你也該盡快娶一房媳婦,替王家開枝散葉,早些生出孫子來繼承香火。」
他已經死了一個兒子,僅存的兒子要是再有任何萬一,王家就沒人可以繼承香火,他就是想到這件事情,才會來見大兒子,希望能趕緊了下一樁心頭事。
「爹,難道您沒听過現在京里有一句順口溜,叫做『嫁麻子、嫁傻子、就是不能嫁給王錢孫家的敗家子』,咱們王家的名聲已經臭了,又怎會有良家閨女願意嫁入王家大門?」
他雖然隱居在宅,對外頭的情勢可依舊一清二楚,甚至有些事比爹還了解。
「那是在說尚奎,又不是你!」
「但對其他人來說差別並不大,反正都是王家人就對了。」
再加上他這一張與弟弟相差無幾的臉蛋,別人會有疑慮是很正常的。
「我不管,反正在這半年內,你一定要娶妻不可!」王晏越講火越大,這個兒子還真是不給老子面子,說他一句,他倒頂了好幾句回來,害他的威嚴蕩然無存。
「既然如此,那就由爹作主吧。」王尚奕再度翻開賬冊,已經不想多爭辯什麼了,「對象是誰都行,孩兒不在乎,孩兒只管給她一個名分,其他準備婚禮之事,孩兒一概不管。」
「那麼迎娶呢?迎娶你總該要出現吧?」
反正舉辦婚禮種種的瑣碎事,交付總管去辦就好,他也不必自己親自動手忙。
「不。」王尚奕斬釘截鐵的回答。
「這怎麼行,是你要娶親呀!」
「孩兒怕在眾人面前替爹丟了臉。」他自嘲的輕扯嘴角,「爹也不希望孩兒的『殘缺』讓其他人瞧見吧?」
王晏的臉色僵了僵。他的確有此顧慮,不想丟這種臉,只能勉強再退讓一步。
「那……那到時就說你病了無法親迎,不過該由誰替你代娶?」
「就讓芷芳穿新郎袍代娶呀,反正她也是王家人。」
其實除了他們兄弟之外,王晏還有一個庶出的女兒王芷芳,因為長得很普通,所以同樣備受冷落,在府內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荒謬!她可是女的呀!」王晏氣得都快七竅生煙了。
這世上哪有女人娶女人的事,說出去不是讓人笑話嗎?
「那隨便爹作主挑個人吧,反正孩兒絕對不會出面。」王尚奕正經起面容,繼續專注在賬冊上,懶得再理會氣得跳腳的爹。
他暗暗覺得可笑,爹這如意算盤也打得太好了吧,他到底有沒有想過,將人硬娶進來是一回事,但是新婦到底能不能順利懷上子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