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靈力逐漸恢復到以前的程度,席惜之的心情愈漸變好。閑得沒事做,就每日出去溜達兩圈,然後被某位帝王逮去御書房磨墨,充當苦力。
小貂悲催的用兩只爪子緊緊夾住墨條,以圓形的軌跡不斷推磨墨條。上等的歙硯中,一灘烏黑的墨水逐漸隨著墨條的移動,而掀起一圈圈的漣漪。
雖說磨墨對于人類來說非常輕松,可是換做小貂,再輕松的事情,到了它這里也會變得困難無比。小貂兩只前爪握著墨條本就站得不穩當,再加上要推動墨條,就更難上加難了。
剛磨了一會,席惜之的爪子已經漸漸變得發麻。
見安宏寒正在認真批閱奏折,席惜之立刻把墨條一扔,倒坐在桌案上喘氣。為了舒展筋骨,席惜之原地打了一個滾,直到它舒暢了,才安安靜靜趴著,毛茸茸的下巴擱在兩只前爪上,說不出的天真可愛。
安宏寒像是一早就料到這只小貂會偷懶,握著毛筆寫完最後一字,目光轉移到小貂那邊。
「墨水太淡了,繼續磨。這可是你欠朕的債,欠債償還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最近的日子里,安宏寒沒少說這句話。而每一次席惜之都乖乖就範,一臉悲痛的握住墨條,繼續勞心勞力的為某人磨墨。
御書房內伺候的宮女太監瞅見,總會忍不住低聲抽笑。
為什麼他們一旦看見小貂受了陛下的欺負,非但沒有一絲同情,反而十分幸災樂禍?還是說小貂天生就一副受氣包似的小媳婦模樣?
一想到‘小媳婦’三字,宮女們心中打了一個寒顫。
好不容易等安宏寒處理完政務,屋外的天色已經逐漸開始變黑。偶爾傳來一兩聲蟬鳴,倒是給薄暮冥冥的傍晚,增添一份生動。
安宏寒合上手中的奏折,慢條斯理的站起身,「將這些奏折分別送往工部和刑部。」
席惜之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發現安宏寒總算懂得勞逸結合,打算回盤龍殿睡覺了。立刻精神一振,抖了抖毛發,從桌案蹦起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它可是非常想念那床軟綿綿的大床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近段時間,它什麼事情都沒做,卻每日都累得要死。每隔兩三個時辰就犯困,它又不是蛇,犯不著冬眠啊。況且現在還不是冬天,可是席惜之的睡眠,卻比往常增加了一倍,恨不得日日躺在床上不起來。
安宏寒也發現了小貂的異樣,曾經喊徐太醫為小貂檢查過一次身體。可是檢查之後,身體狀況一切正常。以徐老頭的話說,這只小貂的身體不知道有多好,而且體型還偏胖,估計是正在長身體,所以才會經常犯困。
只要小貂的身體沒有問題,安宏寒就任它一天除了吃就是睡,睡了就是吃。偶爾讓它磨一磨墨,算是鍛煉身體。
一路抱著小貂回到盤龍殿,安宏寒剛踏進盤龍殿,立即吩咐宮女準備沐浴。
縷縷的龍涎香直鑽入鼻,光是聞著這股香味,席惜之就越發犯困。抬起爪子捂住嘴巴,連打了兩個哈欠,小小的眼楮半眯著,水汪汪的眼神直看得人的心,也跟著軟化了一半。
安宏寒忍不住撫弄它的毛發,「你最近偷偷干了些什麼事情,怎麼每日都呵欠連天。」
猶如抱怨一般,席惜之睜大圓溜溜的眼楮瞪他。它每日從早到晚,不都和你在一起嗎?它有沒有偷偷模模干點別的事情,你心中不是全知曉?
趴在安宏寒懷中,席惜之懶得動一下,任由安宏寒抱著進入沐浴池。
溫熱的池水冒著氣泡,潺潺的聲音回來飄蕩,絲絲的霧氣裊繞著池水,構成一幅如夢似幻的畫卷。
剛開始養小貂的時候,安宏寒曾經擔心它水性不佳,萬一不小心淹著了,丟失掉小命。可是經過幾個月的相處,每次看見小貂游泳,游得暢快,安宏寒就漸漸放輕了警惕。
加上最近政務增多,安宏寒每日都閑不下一刻放松身體,如今感覺到非常疲憊。闔上眼皮,半靠著池子邊小憩。
席惜之猶如一具尸體般漂浮于水面,長而白的毛發絲絲散亂的浮動。席惜之全身心放松,半截身體浮在水面之上閉著眼睡覺,水溫適中,就這麼睡著絲毫不會覺得冷。
就當席惜之要睡著的時候,身體內突然之間猶如火燒,體溫逐漸上升,而以小貂為中心的水面,猶如沸騰的熱水,氣泡 里啪啦的響……
席惜之嚇得瞬間睜開眼楮,身體就像要炸開了一般,小貂渾身的青筋突出,清晰可見。
席惜之從沒來見過這樣的陣勢,渾身疼得它在水中翻滾。一剎那,身體猶如疼到了最大的限度,小貂吱的一聲,疼喊出聲。
也就在這時,安宏寒的眼皮子隨即睜開。
而水面之上,一切又恢復平靜。
原本小貂所在的位置,除了漸漸上升的氣泡,別無其他。
安宏寒先是皺了皺眉,然後叱喝道︰「給朕出來,別每次朕一闔上眼楮,就偷偷跑出去,你渾身髒兮兮的,必須泡干淨了,才準上床榻。」
磁性的飄蕩于殿中,然後形成回聲,又傳送回來。
而靜靜的沐浴池,沒有一絲的聲音。
沒听到想象之中小貂的唧唧叫喊,安宏寒嘩啦從水中站起來。水珠劃過結實的胸膛,完美的展現。
他抬起銳利的雙目,往四周打量,仔細觀察小貂會藏在哪兒。
水底之下,席惜之正處于震撼之中,以至于安宏寒剛才說的話,她一句都沒有听進去。
渾身的疼痛之後,席惜之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全身的變化。不可置信的抬起雙手,那確確實實是一雙屬于人的手,雖然只有蓮藕般大小,但是這絕對不能構成席惜之眼花的可能。
及腰的銀色長發,懸浮于水中,絲絲的飄蕩。
一個全身赤(和諧)果的小女孩,以母胎中嬰兒的姿態,卷縮漂浮于水中。
席惜之抬起右手狠狠掐了一下左手胳膊,直到肥嘟嘟的胳膊傳來一陣疼痛,席惜之真正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她……幻化為人形了。
盡管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但那也是一個人類的樣子。
正當她高興的時候,眼前突然浮過來一根毛茸茸的銀白色物體。她疑惑的扯住那根東西,剛觸踫到輕柔的毛發,就立即意識到那是一根尾巴!
而且不是別人的尾巴,正是某只小貂的尾巴。席惜之順著那條尾巴,模到自己的小屁屁後面,悲痛的確認了這個事實。
這還不算最糟糕的事情,席惜之一模自己的頭,頭上那兩個毛茸茸的耳朵又是怎麼回事!
老天純粹逗她玩呢?要變身就變得徹底一點啊,一半人樣一半獸樣,你讓她怎麼出去見人!
席惜之正要大罵老天沒長眼楮的時候,頭頂之上突然傳來一聲爆呵,「朕知道你躲在水里邊,再不出來,小心朕明日你送你去御膳房,把你剝皮調羹喝。」
席惜之的心隨之嚇得一抖,正思考著要不要以這幅模樣出去時,身體表面突然流竄出一層瑩瑩光芒。
她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疑惑的眨眨眼,然後毫無預料性的,渾身力氣如同被抽盡一般,身體瞬間變回了毛茸茸小貂。
疲憊感席卷而來,而它的身體由于長時間待在水底,突然抽筋動不了,直朝著水池深處墜落。席惜之意識還存在,瞅見這幅場景,嚇得唧唧的狂喊出聲。剛張嘴,就嗆了一口水,咳得厲害。
這變身也太不穩定了,剛變身沒幾秒,又突然給變了回去。萬一哪次不小心在人前變身,那麼她豈不是會被當做妖怪?更慘的是說不定還會被活活燒死。
安宏寒見事情不對,立刻彎腰,頭探進水中。水池有一米多深,光是以安宏寒的身高站著,池水恰好淹過他的半腰。他探入水下,立刻看見遠處渾身抽筋的小貂往池底墜落。
心髒嚇得亂跳了一拍,安宏寒非常迅速的移動過去,伸長手臂,穩穩接住那團肥肥的白球。
席惜之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態,腦中思考著,似乎每次變身,都極為消耗體力。才這麼一會,席惜之就累得眼皮都睜不開。
不過……有一個謎團終于解開了。那就是為什麼席惜之最近幾日老是犯困!
當席惜之累得睡過去後,可急壞了一群人。
安宏寒撈起小貂時,見它已經緊緊合上眼楮,急得什麼形象都不顧,抱著小貂,取了屏風上掛著的衣袍,隨意披在身上,急沖沖就走出沐浴池。
劈頭朝著林恩喊道︰「去把徐老頭給朕喊過來。」
安宏寒頭一次這麼心急,以至于他抱著小貂的手,也輕微的顫抖。
他用大手輕輕拍打小貂的,企圖喚醒它,可是那只小貂一點動靜都沒有。若不是小貂鼻尖還有呼吸,安宏寒還真以為這只小貂已經斷氣了。
早就知道一刻不看著小貂,它就會亂闖禍。然而沒想到這一次的疏忽,險些讓小貂送命。
某位帝王處于深深的自責中……
然而,其實席惜之只是睡死了而已,已經到了雷打不醒的地步。任安宏寒急成什麼樣兒,席惜之都不知道。
盤龍殿頓時亂了套,宮女太監人人自危,戰戰兢兢地把頭低到最低。
僅僅一炷香的時間,卻猶如一個世紀那麼長。
當徐太醫踏進殿門的那剎那,所有宮女太監的目光都聚集過去。看徐老頭的目光,就像看救世主一般,每個人都充滿希翼。縱使小貂昏迷不關他們的事兒,但是陛下的心情如何卻是一等一的大事?
萬一小貂不幸死亡,那麼以陛下殘暴無情的性子,不用腦袋想,也知道以後是怎麼樣的生活等著他們。
徐老頭發現氣氛的奇怪,卻不作聲色走過去。
看見小貂濕漉漉的躺在安宏寒懷中,徐老頭不明所以的問道︰「陛下,這是怎麼了?小貂的毛發還濕著,快些擦干了比較好,否則著涼了,少不了這只貂兒的苦吃。」
安宏寒英俊的臉龐,猶如刀刻一般。兩條劍眉愁苦的皺在一起,臉色無比的沉重。
林恩急得跺了兩腳,拉著徐老頭的手,往陛下那邊走去,「徐太醫,您趕緊給看看。小貂剛才在沐浴池中,突然就昏迷了過去,怎麼喊都不醒。」
林恩苦著張臉,比起安宏寒面無表情的臉,似乎他更加著急似的。
安宏寒聲音有一絲嘶啞,卻透著堅定有力,「治不好,這一次朕便真要了你的命。」
聲音冷漠,殺氣卻比上一次更重。
徐老頭目光落到安宏寒懷中的小貂,光是瞧小貂的那副安詳模樣,貌似應該不會生病。
但是安宏寒已經放出話,為了自己性命著想,徐老頭也必須得重視這件事。
再者小貂和他的交情頗深,他也不想真瞧見小貂出事情。
徐老頭走至離安宏寒最近的椅子坐下,枯老的手指抱過小貂,先是翻開小貂的眼皮瞧了瞧,然後又掰開小貂的嘴巴,里面潔白的牙齒長得非常整齊,猶如一顆顆剔透的玉石。
全盤龍殿的人都極為慎重的盯著徐老頭,連一個動作都不敢放過。
安宏寒盡管沒說什麼,可是那雙猶如冰封般的眼楮,此刻卻帶上一絲焦急。
等了許久不見徐老頭開口,安宏寒再也沒有耐性,詢問道︰「檢查出來了嗎?」
吩咐宮女拿來帕子,安宏寒接過來,就為小貂擦拭毛發。
徐老頭高深莫測的模了一把胡子,眼楮中閃耀著一抹不明的精光。沒想到令人聞風喪膽的風澤國帝王,為了一只小貂竟然會流露出焦急。
徐老頭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嘴角掛著一抹和氣的笑容,「小貂沒事,它只是睡著了而已。」
伴隨著這句話,大殿之中頓時充滿了陣陣磨牙之聲。
林恩險些氣得昏過去,半靠著旁邊的圓柱,才堪堪穩住身體。
在場唯一淡定的人,就是安宏寒了,他仍舊面無表情,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松了一口氣,便又恢復到以前生人勿進的模樣。
手指撫模著小貂的背脊,安宏寒仍是感覺困惑。小貂即便再困,也不該還在洗澡的時候,就昏睡過去了吧?
總有一種預感圍繞著他,也許再隔不久將會有事情發生。
看來以後得緊緊盯住小貂,否則哪一日它又突然昏睡過去可怎麼辦?在陸地上,還比較好。萬一又在洗澡的時候睡過去,要是它旁邊沒有人,豈不是會葬送性命?
心中響起警鐘,安宏寒緊緊盯著小貂,心中不知道想著什麼。
徐老頭收拾好藥箱子,行禮告退後,走出了盤龍殿。
抬頭觀望夜空,顆顆璀璨的星辰閃耀。徐老頭看著星辰的排列,突然嘆了一口氣,說道︰「終究還是要找來了。」
本還想多留在風澤國皇宮中幾日,沒想到這才僅僅幾個月,那個人又找到這里來了。難道想尋求一時逍遙,就這麼難?
這一夜,安宏寒小心翼翼的抱著小貂入睡。
心中七上八下的安靜不了……
當小貂昏迷的那一刻,安宏寒曾在心中問過自己,萬一小貂真的就這麼死了怎麼辦?誠然那只小貂十分愛招惹麻煩,又極為好吃懶做,可是……若它就這麼離開自己,估計他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小貂喜歡吃魚,特別是清沅池內養的鳳金鱗魚。每隔幾日,席惜之總喜歡跑去清沅池抓一條魚回來解饞,如今數一數魚的條數,只剩下最後七八條。
這種魚,雖然鮮香味美,可是經不起席惜之這般吃。
啃完一條鳳金鱗魚,席惜之回味的咂咂嘴巴。自從吃過這種魚後,席惜之的胃口越來越刁鑽了。尋常的魚肉,根本嘗都不嘗。
美滋滋的擦擦嘴,席惜之滿意的打了一個飽嗝。
瞅了一眼安宏寒還在用膳,席惜之提起四條腿,偷偷模模翻下椅子。還沒踏出門口,安宏寒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你想去哪兒?」
自從上次席惜之無故突然昏睡,安宏寒對它看管得越發緊了。這都好兩日沒讓它出門了,也難怪它閑的發慌就想往外跑。
唧唧……可憐巴巴的望著安宏寒,席惜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透著無辜。養狗還需要遛狗呢,總不能每日讓它跟花瓶似的,杵在原地不動吧。
外面的天氣還不錯,小貂也確實該出去逛逛,以它的性子,兩日不準它出盤龍殿已經是最大的限度了。
安宏寒擱下銀筷,用手帕擦擦嘴,站起身道︰「去御花園走走。」
席惜之這麼急迫的想跑出去,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上一次沐浴池的突發事件,所以她很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試試能不能運用靈力幻化成人型。
可是近些日子安宏寒對它下了禁足令,害得它每日都被奴才盯著,騰不出一點私人空間。
好不容易能有機會出門溜達了吧,偏偏安宏寒竟然還閑不夠放心,要親自陪伴。
聳著小腦袋,席惜之緊追的安宏寒的步伐一路小跑跟上。
並不是它不想找個機會開溜,而是它身後還有十多名太監跟著。
安宏寒似乎故意這麼安排,把它夾在中間,杜絕了它一切能夠逃走的機會。
御花園的佔地面積極大,一看望去,不同的植物生在這里。
河岸柳樹的柳葉迎風飄揚,縷縷的清風夾雜著不同的花香撲鼻而來。
穿過鵝暖石鋪成的小道,安宏寒和小貂一路散步,走向不遠處的水榭。未進入水榭,就听到一陣優美動听的琴聲,席惜之耳朵抖了抖,目光漸漸移到那邊。
只見水榭樓台那邊,擺放著一張琴桌。十多名衣服華麗的女子坐在那邊閑談,而此琴聲就有他們中央那個人所彈出來的。
後宮女人猛如虎,席惜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從女人的陰影中走出來。看見她們的第一眼,心中想的就是趕緊離開,免得惹禍上身。
可是……她忘記了,她旁邊站著一個發光體。縱使她怎麼隱藏,旁邊的人早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琴聲戛然而斷,那群女子全朝安宏寒行禮問安。
「叩見皇兄。」眾位嬌美的女人異口同聲喊道。
見不能躲開,席惜之趕緊湊到安宏寒腳邊,蹲坐在那里。反正有安宏寒這個大靠山在,不怕這群女人敢欺負它。
安宏寒本來也不想進水榭和這群女人打交道,可是對方已經行禮了,只好微微點頭,說道︰「平身。」
這群公主雖然日日呆在皇宮,可是真正和安宏寒相處的時間都很少。
六公主安若嫣嬌笑著端起茶壺,為安宏寒倒了一盞茶,「皇兄既然來了,不如听听嫣兒為你彈奏一曲?」
其余的公主都附和道︰「六姐的琴藝是我們之中最捧,連樂師都說比不上她呢。」
「六姐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每一樣都比我們強。」
……
連綿不絕的夸贊聲,全圍繞著安若嫣轉。
不管安若嫣再如何出色,席惜之總歸不喜歡她。靜靜的坐在地上,望著她虛假的面孔。
一言不發的安宏寒突然問道︰「你們比試過?」
剛才還喧鬧的水榭,頓時陷入一片安靜。
很多公主都搖了搖頭。
「既然沒比試過,你們怎麼知道她的琴藝最捧?」安宏寒說話向來一針見血,而他的目光一眼找出隱藏在人群中不起眼的十四公主。
眾位公主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回答。
席惜之頗為贊同這句話,晃著小腦袋止不住的點頭。無論什麼事情,一定要盡力去做了,才知道自己行與不行。最忌諱的就是妄自菲薄,認為自己處處比不上別人。
總覺得皇兄有意針對她,安若嫣臉色有點鐵青。不過僅僅一瞬間,她立刻又換上了一副嬌艷動人的面孔。
「皇兄說的極是,怕是眾位姐妹讓著嫣兒才這般說,她們很少展示琴藝,也許比嫣兒厲害許多呢。」
听著這段話,席惜之雞皮疙瘩掉了一身。
「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你們一場比試?」安宏寒抱起腳邊蹲著的小貂,手掌輕輕拍拂掉它毛發沾著的灰塵。
席惜之沒反應過來,隔了半響疑惑的眨眨眼。安宏寒這是怎麼了?平時沒見他對彈琴這方面感興趣啊,怎麼今日突發奇想的讓眾位公主舉行一場比試?
安若嫣極為自信,從小學琴的她一口應下這場比試,「眾位姐妹覺得怎麼樣?」
這可是一個出風頭的機會,誰不想試試?況且,如果她們的琴藝真的超過六公主,那麼肯定能引起皇兄的注意,這麼一來,還愁得不到皇兄的關注嗎?
眾位公主紛紛說好,席惜之分辨出其中一道比較耳熟的聲音,然後轉頭看向水榭角落的位置。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被擠到最邊緣,周圍的公主都嫌棄她似的離得她很遠。
她咬著唇,眼神之中透著堅定,望著那台琴架,似乎非常的向往。
席惜之很好奇她會怎麼做,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隔了好幾秒,才漸漸移開。
安宏寒抱著小貂,坐到椅子上,端起那盞茶,細細抿了一口,「你們誰先彈?」
許多位公主都躍躍欲試,興奮的往前面涌。
為了表現自己識大體懂禮儀,安若嫣當然不會委身和她們擠。心里卻嘲笑,平時處處巴結她,然而一到利益沖突的時候,所有人丑陋的面孔都表現出來了。
「我先來……我來……」好幾名公主發生爭執。
席惜之湛藍色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用爪子捂住兩只耳朵。
安宏寒也不喜歡吵鬧,沒等那幾名公主爭執出結果,就冷聲叱喝道︰「都給朕滾一邊去,你們在太傅院學的禮儀,都丟到哪兒去了?沒一點規矩。」
他給出這個機會,並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安宏寒的目光有意掃向十四公主,他倒是想看看這個皇妹有何能耐。
如果沒有達到他心中的標準,那麼他就沒必要再多費心思觀察她。
「就你先來試試。」安宏寒點名說道。
所有人的目光朝著安宏寒所看的方向轉去,他們眼中全是不敢相信。更有幾名公主氣得肩膀發抖,對著安雲伊低聲罵了幾句。
一道聲音唐突的冒出來,「皇兄,你怎麼能讓十四妹試琴?這架琴可是華貴妃死前的心愛之物。」
上一輩的貴妃娘娘,要麼因為先皇的去世殉葬,要麼全被趕出皇宮養老了。
而六公主的母妃華貴妃死得比較早,听說她得不到先皇的寵愛,最終郁氣難解,病逝而亡。
安宏寒打斷她,冷言道︰「朕說可以就可以,你去試試。」
能得到皇兄的注意,安雲伊一顆心激動得無可比擬,「是,皇兄。」
相比安雲伊的興奮,安若嫣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了。早在太後甍逝的時候,她已經發覺皇兄分了一部分注意力給安雲伊,可是怎麼也沒有料到皇兄會這麼不給她面子。不但讓那個賤女人的女兒踫她娘的寶琴,而且還當眾力挺安雲伊彈琴。
她是公主之中樣貌、才藝最好的一人,為什麼皇兄總是對她這麼冷漠?想起母妃當年以淚洗面,對著她哭訴那個賤人勾引先皇的場景,安若嫣心中仇恨大增。
那個賤人已經搶走父皇對母妃的寵愛,她絕對不能輸給賤人的女兒!
長袖之中的秀拳,緊緊握攏,盡管安若嫣極力隱藏自己的情緒,可她那雙充滿仇恨的眼楮,還是將她的內心世界展露于人前。
安宏寒雖然看見了那一幕,臉色卻沒有變化一絲一毫。
安若嫣無論什麼都非常出色,可唯一的不足,便是……不夠隱忍。
和高手過招,往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看穿對方的心思。如果不能完美的隱藏自己的情緒,總歸有一日會被敵人抓住弱點。
錚、錚、錚……
悠悠的琴聲緩緩響起,安雲伊坐于椅上,一襲淡青色的長裙,迎著風掀起衣角。略帶青澀的臉龐,帶著一絲堅定不移的決心。她全神貫注,每當琴聲即將彈到**,總會忍不住闔上眼,任憑外界的感知主導她手指的彈奏。
一首曲子抑揚頓挫,最先的時候,音調較低,猶如哭訴一般,訴說著自己的心酸。淒淒戚戚的聲音,就像帶著眾人的心也進入那種境界。
透過小女孩的身影,席惜之似乎看見她小時候一個人孤獨的躲在角落,沒有人關心,沒有人愛護。明明才一個十二的孩子,為什麼能彈出這樣一首曲子!
淒慘的聲音陷入最低潮,席惜之飽含著同情緊緊盯著小女孩。
然而,一瞬之間,曲子的音調突然高昂。似乎看見新的希望,曲子中充滿著一種激動急切的感覺。
安雲伊的外貌比不上安若嫣,可是此時此刻,她卻比安若嫣更加具有吸引力。
安若嫣臉色蒼白,緊緊咬著嘴唇,簡直不敢相信那首曲子,竟然是膽小懦弱的安雲伊彈出來的。平日里看她躲躲閃閃,毫無才華,沒想到今日突然大展光芒。
琴曲剛畢,啪啪的掌聲響起。
安宏寒拍打著手掌,稱贊道︰「彈得不錯,曲子所賦有的感情很鮮明。」同時,很清楚的告訴他,這個小女孩心中所追求的東西是什麼。
比起安宏寒的目的,席惜之兩只爪子的鼓掌就簡單多了。她純粹認為小女孩能彈出這樣一首曲子,非常不容易,肯定下足了苦功夫。
在她的認知中,十二歲的年齡還屬于天真浪漫的階段。所以,根本沒往陰謀爭斗那方面想。
「謝謝皇兄夸獎。」小女孩又是一副膽小的模樣,低著頭不敢抬起。
安若嫣看著她那副模樣,越發覺得氣人,暗地里哼了一聲。
「你們誰繼續彈?」安宏寒捏住小貂的爪子,一邊逗弄小貂,一邊說道。
其余的公主多少有點自知之明,听了安雲伊所彈之曲後,哪兒敢去自取其辱?倒不是安雲伊的琴藝非常高超,而是她將感情融入了琴曲。單憑著這一點,就使得琴曲出色不少。
論起琴藝,在場的人誰敢和安若嫣比高低?
很多人見自己沒有勝算,紛紛起哄道︰「六姐不如你彈吧,唯有你彈得最好了。」
「也只有六姐能勝過十四皇妹了,每次去討教樂師,她們老是對六姐贊不絕口。」
安若嫣從一開始就不想輸,听眾人這麼慫恿,心中更加想掙回面子。
「那麼我就試試吧。」安若嫣路過安雲伊身旁時,狠狠剜了她一眼,她定要讓這個小賤人輸得面臉無光。敢和她比試琴藝,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
瞧見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火,越燃越大,席惜之下意識扯了扯安宏寒的衣襟,示意趕緊阻止。
而安宏寒本就是挑起兩人戰火的始作俑者,怎麼會伸出援助之手?這樣的場景,估計和他心中正預想的差不多。
輕輕揉了揉小貂額頭的火紅色絨毛,安宏寒冷眼看著這一切。
安若嫣挑動琴弦,一竄清越的琴聲飄蕩出來。听著琴聲的流暢程度,就能判斷出彈琴之人對琴藝的掌握有多高。
她彈的這首曲子,對琴藝的要求非常高。若不是樂師級別的人,根本不可能彈出那樣子的琴聲。
她的琴聲很動听,比起安雲伊所彈的曲子絲毫不遜色。
甚至連席惜之也暫時拋開對她的厭惡,沉浸于琴聲之中。
但是……就在席惜之準備閉上眼楮,靜靜聆听這段優美琴聲的時候,啪嗒一聲,斷弦之聲徹底打破完整的曲目。
因為琴曲的難度十分大,所以琴弦壓顫過猛,導致琴弦承受不住這樣的彈力,最終斷裂。反彈的琴弦劃破安若嫣的手指,一滴紅艷的血珠濺落于琴架上。
安若嫣盯著琴弦久久沒有回過神……
其余的公主第一次看見安若嫣彈琴會斷弦,都處于極度震驚之中。
安宏寒倒是明白于心,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沒有一絲的驚訝。
糊里糊涂的小貂盯著那根琴弦,和其他人心中的想法一致。都說六公主的琴藝高超,為什麼琴弦卻會斷裂?
安若嫣面子掛不住,氣紅了臉頰,到底怎麼會這樣!她彈得明明比安雲伊好,為什麼琴弦會斷!不顧指尖流出的鮮血,安若嫣緩緩收緊拳頭,白女敕的手背青筋凸冒。
「勝負已分。」安宏寒抱著小貂站起身,毫無感情的凝視了安若嫣一眼。
這話猶如隱含第二層意思,安若嫣嚇得心髒緊縮,不……她不能認輸!
「皇兄,嫣兒還能再彈一次。只要換一架琴,嫣兒一定能彈出更好的曲子。」安若嫣頗有幾分狼狽的重復說道,她說話急迫,像是害怕安宏寒就此對她失望。
可安宏寒從來不給人第二次機會,冷漠的收回目光,「朕今日出來的時間太長,御書房還有許多奏章等著朕批閱,今日到此為止了。」
席惜之趴在安宏寒懷中,疑惑的翻了一個身,望著水榭漸漸和他們拉開距離。
他們剛離開不久,安若嫣突然站起身,揚手就扇了安雲伊一個耳光,「賤人生出來的孩子,不愧是小賤人,說!你對本宮的琴做了什麼手腳!」
安雲伊委屈的抬起眼眸,無辜的眼神,似乎不明白安若嫣說什麼。
「六姐,我……我沒有。」
又是一巴掌,不過這次扇耳光的人,是另外一名公主,「還說沒有?那麼六姐的琴弦怎麼會斷!」
其余的公主都站在安若嫣那邊,一個鼻孔出氣,十幾個人圍住安雲伊不斷的責罵對方。
而至始至終,小女孩低著頭,忍受著一切。唯一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小女孩的眼眸之中,不再泛有水光。
走至再也看不見水榭的地方,席惜之終于提出圍繞在它心頭的疑問。
爪子刨了刨安宏寒的龍袍,綢緞制作而成的龍袍,因為爪子的摩擦發出唰唰的聲音。
小貂的尾巴一搖,安宏寒就明白它在想什麼,為它解開疑惑道︰「琴弦的承受力有限,安雲伊那首曲子一彈奏完,琴弦已經到了崩潰的地步。而接下來安若嫣所彈的琴曲,難度系數更高,對琴弦的壓顫更猛,琴弦當然承受不住,斷裂之事實屬正常。」
如果不是安若嫣求勝心太強,還不至于輸得這麼慘。
倘若她選擇一首難度系數低的琴曲,那麼琴弦還能支撐到她彈完整曲。
要是這一切都是安雲伊有意為之,那麼這個十二歲的女孩也真夠可怕了。
小貂倒懂不懂的點點頭,一副頗為受教的模樣。這個事實清楚的證明了,凡事不能太過強求,否則必會適得其反。
安宏寒有奏章要批閱,並不只是打發六公主的話。一回到御書房,安宏寒立刻就投身進入處理政務的工作中。
席惜之一反常態,難得沒去睡覺,而是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模模躲到了桌子底下。由于身體小,又有桌子擋著,只要他們不是特意來找它,這個地方倒是一個不錯的藏身之所。
席惜之正苦惱著該怎麼變身,雖然幻化人形的模樣只有七八歲,但那也是人類的殼子啊。至少能說話,能拿筷子夾菜,能用兩條腿走路。
席惜之兩只毛茸茸的前爪搭在一起,嘴里嘀嘀咕咕著,「變——,變——,變——」
莫非還有咒語不成,可是上次變身,她什麼話都沒說,純粹是突發性的!
難道要催動靈力?席惜之試過了各種辦法,可是任由它折騰,這該死的毛團身體,一絲改變都沒發生。
「躲在桌子底唧唧歪歪喊什麼。」被小貂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音,鬧得沒辦法專心處理政務。安宏寒走過去,彎腰把某只小貂拉出來,懲罰性的朝著它的脊背,輕輕一拍,然後抱進懷中。
席惜之正鬧心,各種煩躁的心情交雜在一起,一刻都安靜不下來。
「陛下,有文書送到。」林恩手里捧著一封公文進來,呈到安宏寒的桌案之上。
安宏寒走回桌案後坐好,將小貂放置在大腿上,拿起公文打開,翻閱內容。
看完之後,安宏寒道︰「律雲國太子來使,明日即可到達皇宮,吩咐劉傅清前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