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里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此時雨勢雖已消停,但森林里依然殘留著濃濕的水氣。地上隨處可見或深或淺的積水潭,顯得泥濘難行,水潭邊不時還能看到被暴風雨摧倒的樹影。
一只白色的信鳶劃過潮濕的空氣,將下方森林的光景盡收眼底。林守則是遠遠跟在信鳶的後方,利用手上已調整到最佳狀態的鬼見愁,仔細追蹤著呂肆留下的痕跡。
對于呂肆那詭秘的力量躍升,林守暫時還沒想出應付的辦法,這次追過去的目的更多的倒是偵察。先搞清楚呂肆力量躍升的秘密,再想出對應的策略來付諸實施。
循著空氣里殘留的鬼氣,林守來到一處溪流前。溪流上游是昨天呂肆與穆蘭激戰的山澗,從留下的痕跡來看,呂肆顯然是跨過溪流逃走了。不過受到昨晚暴雨的影響,原本潺潺溪流此時已變成滔滔濁流,挾雜著上游的大量斷枝落葉沖下來。
「沒辦法,從前面繞過去吧……」
看著那挾雜著大小樹枝,滔滔西去的濁流,林守不敢涉水橫渡,只得緊貼著山壁慢慢繞過去。他的目光順著濁流向上瞟去,本想找處可以勉強橫渡的地方,卻意外看到奇怪的事情。
只見前面大約五十米開外,靠近濁流右岸的地方,有大團漂浮的樹枝在那里糾纏著,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似的,在那里徘徊不去,越積越多。林守感到好奇,于是快步跳過前面的岩壁,來到那處浮枝糾纏的地方。
那地方離岸邊約有四五米,其間濁流滾滾,林守不敢隨便靠近,于是找了根長樹枝,試著拔開糾纏的浮枝,看看擋在水下的是什麼東西。浮枝原本就受濁流的擾動,稍加拔動即漂了開去,露出一小截細長的劍尖來。
「那是……青鴉劍?」
林守眨眨眼楮,頓時興奮起來。
青鴉劍是穆蘭的飛劍,昨日激戰中被呂肆打落在地,由于當時情形緊迫,無暇顧及,只得暫時舍棄。林守知曉飛劍對蜀山弟子的特別意義,這次出來本也抱著隨便尋劍的打算,只是沒想到竟會被暴雨給沖到下游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青鴉劍橫在濁流中央,隔著三四米的湍急濁流,林守不敢隨便靠近,不過看到左手時突然有了主意。從穆蘭那里借來的法器「捆仙索」,此時正纏在他左手上,林瞄準濁流中的青鴉劍,射出了捆仙索。
「去,把那個給我綁回來。」
捆仙索本來就有追蹤束縛的效能,再加上馭物訣的輔助,自然是如虎添翼。只見被拋出的索標像是有了生命般的,一挨到青鴉劍便迅纏了上去,剎那間便把飛劍給緊緊裹了起來。
「好,收回來……咦?」
林守一抖捆仙索,本以為手到擒來,豈知那邊的青鴉劍竟是紋絲不用。林守猜想是不是卡在什麼地方了,于是雙手握著黑索用力朝岸上拉扯。這次青鴉劍倒是緩緩動了下,然而感覺卻像是牽著千斤重物般的艱難。
「女乃女乃的,我就不信……誒!給我乖乖過來!」
好歹也只有三四米的距離,林守把捆仙索纏在腰間,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再加上馭物訣的助力,總是把青鴉劍給扯上了岸。不過令他傻眼的是,同時被扯上來的,竟還有一只體型碩大的老烏龜!
老烏龜足有成年象龜的大小,額前兩邊生著長長的眉須,看上好像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青鴉劍的劍柄正被它咬在嘴里——也就是說,林守剛剛拖劍其實等于是和老烏龜在角力,難怪會費死了氣力。
「……八王爺?」
林守眨眨眼楮,認出眼前老烏龜的身份。
這只老烏龜,其實是棲息在青河秘境里的一只千年靈龜。據說早在林氏祖師爺開山立派前,老靈龜便已居住于此,可以說是秘境里資格最老的靈獸之一,因此又有「八王爺」的稱號。老靈龜活過了漫長的時間,和造師門歷代皆是熟識,其身上沉積著滄桑歲月的厚重,就連林守也不敢輕妄對待。
「是小林子的啊……」
老靈龜認出眼前的林守,慢吞吞的招呼著。原本被咬在它嘴里的青鴉劍,也隨著掉了下來。
「八王爺,您老怎麼會跑到這里來?」林守疑惑的問著。
老靈龜棲息在青河秘境的某處龍潭里,常年都在龍潭底下打瞌睡,就連浮出潭面的時間都是少之又少。這處山澗離那處龍潭可有相當的距離,要說老靈龜是沒事過來散步的,林守打死都不相信。
「唔……昨天,老夫在潭里打瞌睡,突然感到地脈騷動起來……所以,便出來看看……」老靈龜抖了抖白眉,慢悠悠的說著。
「地脈騷動起來?」林守眨眨眼楮,立即想到呂肆用墨匣撬開地穴的光景,然而老靈龜說的東西似乎又有些不同。
「開始是稍稍搖晃了幾下,馬上又安穩下來……老夫也沒有在意,但沒過多久,在老夫想繼續打瞌睡時……地脈的流動,突然變得混亂起來……」
「地脈的流動變得混亂?」林守听得愕然。
要知道,地脈是大地的脈絡,也是天地浩瀚元息的循環通道。地脈流過的土地往往具有豐沛的靈氣,也是修真者夢寐以求的風水寶地,如同青河鎮這般。
地脈的流動通常穩定如一,如果哪天地脈的流動突然改變,那極有可能是天地異變的前兆。因此老靈龜的話讓林守嚇得不輕。
「嗯,規模倒是不大,只是地脈流動向來平穩,很少有那種混亂……」老靈龜繼續說著,同時轉動著腦袋,朝著四周望去。「那位置大約就是在這附近,老夫于是趁著暴雨游了過來……小林子,你知道不?」
「這個,其實昨天有個外道術士潛到青河鎮……」
林守抹去額前的冷汗,對老靈龜說明著當時的情況。「那家伙用奇怪法寶撬開地穴,闖到秘境里來。這附近便是他和穆師姐交手的地方,您老感到的地脈搖動,我想應該是和那有關系吧……」
林守把墨匣的模樣對老靈龜仔細描述了一遍。
「撬開地穴的法寶……有這樣的東西嗎……」
老靈龜抖動著白眉,似乎在努力搜索記憶,片刻後卻是搖搖頭。「據老夫所知,能撼動地脈的幾件法寶,皆是毀天滅地的上古禁寶,但其中沒有那樣的東西……」
「上古禁寶?那家伙身上怎麼可能會帶著上古禁寶?」
「天下法寶萬千不盡,也或許是什麼老夫不知道的異端法寶吧……」老靈龜搖搖頭,用嚴肅的語氣告誡著林守。「不管怎麼說……小林子,這不是你能應付得了的事情,回去叫千煬小子來處理吧……」
「千煬小子……」林守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你說的是老爹?」
「是啊,就是你爹……」看到林守突然顯出滿臉厭惡的神情,老靈龜驟然想了起來。「啊啊,老夫想起來,千煬小子在十年前就離家出去了啊……怎麼?他還沒回來嗎?」
「誰知道啊!那種混帳家伙,也許早就在不知何處掛掉了吧?還連累著阿娘一起失蹤……」林守甩甩手,用格外嫌惡的聲音回應著老靈龜,顯然這是他極不願意討論的話題。
「既然這樣,那就……」
「沒必要!」林守粗暴的打斷了老靈龜的話。「不過只是區區外道術士,就算不靠那家伙,我也一樣能擺平這件事!您老就看著吧!」
這樣說著的林守,隨即的扛起青鴉劍,做了個簡單的拜別手勢,然後便一溜煙的跑遠了。反應緩慢的老靈龜,自然叫不住林守,只好看著他跑遠,然後在原地苦惱的搖著腦袋。
「唉,造師門盡出倔胎呢,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倒是和他爹蠻像的……也罷,且交給他看看吧……反正,不要打擾到老夫安眠就好……」
老靈龜慢慢騰騰的轉過身,準備再度潛入濁流里,突然覺得好像忘了什麼東西。舉目向左右望去,不見先前撿到的寶貝蹤影,愣了片刻,才想起早已被林守給扛著跑了去。
「口胡……那可是老夫撈起來的寶貝啊……」
……………………
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耀眼的陽光從洞口射進來,熟睡了整晚的穆蘭也眨眨眼楮,慢慢蘇醒了過來。
意識從朦朧切換到清醒,用了約數秒鐘的時間。清醒過來後先感覺到的,是在丹田里緩緩流轉的氤氳靈氣。這些靈氣蘊含在林守搗制的傷藥里面,經過一整晚的消化吸收,竟然還剩下如此的分量。
昨晚籠罩著身體的疲勞痛楚,就像被悉數抽離似的消失無蹤。穆蘭深吸了口氣,試著催動著丹田真氣在經脈里流轉,數周下來,除了些許地方還稍有郁滯外,基本已無大礙。
不僅如此,那團氤氳靈氣受到真氣牽引,亦沿著經脈流動起來。所過之處毛孔散開來,秘境四周的豐沛靈氣趁機涌進來,四肢百骸一時間仿佛被靈泉洗滌著,竟隱隱有種易筋洗髓的升騰感。
以往像這樣的感覺,只有在修為突破某個階段時才會出現,著實令穆蘭感到驚喜。
「一晚上就恢復到這種程度……」穆蘭打量自己的身體,恢復的狀況遠遠好過期望,反倒令她不敢相信。「是那傷藥的效果,還是身處秘境的緣故……對了,林師弟呢?」
想到救命恩人的小師弟,穆蘭連忙向四周望去。洞穴被射進來的陽光照得通亮,昨晚的篝火早已熄滅,角落還放著沒用盡的枯枝,不過並沒看到林守的身影。
「林師弟?你在嗎?」
一瞬間,穆蘭心里涌出沒來由的不安。回想昨晚那猛烈的暴風雨,萬一林守趁夜出去時遇上什麼意外,並不是完全沒可能生的。就她慌慌張張準備起身時,一邊的衣袖突然傳來拉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