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眯著眼楮看著林守,似乎很愉快總算逮到不肖孫的把柄。另一方面,林守已然醒悟到落進老爺子的陷阱里,但情勢已不容他再跳出來,于是只得拉聳著腦袋,垂頭喪氣的回答著。
「認……認罰。」
「那就好,這筆帳先記下,以後再罰……紅玉,把那個給我看看。」
老爺子點點頭,心情看起來格外愉快。穆蘭看得不忍,正待出言幫林守分擔,豈料老爺子竟擺擺手,令旁邊的紅玉把青鴉劍拿了出來。
「 ,這可傷得不輕啊……」
老爺子把青鴉劍拿在手里打量著,一看下頓時皺起眉頭。先前在秘境與呂肆交鋒時,青鴉劍遭鬼刃重創,劍刃出現大崩口,而劍身蘊靈因此散失大半。此時看上去有如凡鐵,再感受不到絲毫靈動的氣息來。
穆蘭看著愛劍的淒慘模樣,心里涌出說不出的哀傷,但也不敢打擾老爺子審劍,只好咬著嘴唇緊張的等待著。
片刻過後,老爺子敲了敲煙桿,揮手畫出兩張咒符,施法貼在青鴉劍的崩口處。只見咒符化成數道靈氛融入青鴉劍,青鴉劍先是沉寂了數秒,隨後一道水華從劍身蕩過,卻也是一閃即逝。
「拿好,穆丫頭。」
老爺子揮手把青鴉劍送到穆蘭手里。穆蘭捧著失而復得的愛劍,感到里面的陣陣悸動傳來,不禁驚喜萬分,卻又听得老爺子囑咐道。
「別高興得太早。老夫只是做了應急處理,保住其蘊靈暫時不散而已。這把劍傷得不清,丫頭還是盡快尋找能工巧匠,將它修好才是正道。不然等蘊靈散盡,就是老夫也無力回天了。」
「是……是!謝謝林掌門!」
穆蘭朝著老爺子感激的叩拜,老爺子則是擺擺手。
「穆丫頭,老夫和卜修子是老交情了。你既是他的徒弟,自然也是老夫的晚輩,今後有空多來坐坐吧。」
「是……是,待修好青鴉劍,晚輩定來登門謝罪。」
「好好,穆丫頭,你要急著修劍,老夫也不強留你了,去忙正事吧。」老爺子呵呵笑著,對著孫子揮了揮手。「臭小子,你就去送送穆丫頭吧,等下回來後再把剩下的兩百遍‘清靜咒’抄完。」
「哦……咦?兩百遍?」
……………………
被老爺子打出去的林守,帶著穆蘭在青河鎮里慢步著。
青河鎮是靈氣豐沛的風水寶地,棲息著為數眾多的精靈古怪。一路上林守興致勃勃的向穆蘭介紹著沿途遇到的各類精怪。從老宅門前鎮宅的石獅怪,到鎮邊守路的槐樹精,還有路上亂蹦的朱蛤怪,就算是早已見慣奇聞異事的穆蘭,亦不禁有大開眼界的感覺。
「……這家伙叫一寸草師,整天像個笨蛋似的到處亂跑,那時候還差點被呂肆給吞掉,大概算是最不讓人放心的東西了。」林守指著肩膀上的小草師,對穆蘭講述著此前的際遇。
听著林守的說明,穆蘭不禁用驚奇的目光打量小草師。
根據《百妖譜》的記載,一寸草師應該是非常怕生的妖怪,幾乎從不在生人面前顯露形跡。然而看著小草師悠然的坐在林守肩上,摩肩擦踵的親昵模樣,哪里還有半點怕人的模樣?而且不僅是小草師,青河鎮上棲息著的眾多精怪,都對林守很是親近,這幾乎推翻了穆蘭對精怪的常識認知。
「林師弟,你……好像很受精靈古怪們的喜愛呢。」
「嗯?是這樣的嗎?」或許是習以為常的緣故,林守倒沒覺得這些事情有什麼特別。
「我只是,有這種感覺而已。」穆蘭輕聲說著,看看那邊玩弄著林守頭的小草師,搖搖頭說出自己的憂慮。
「林師弟,像青河鎮這般的風水寶地,很容易引來邪魔外道的窺視。那呂肆雖然伏誅,但他的背後定然還有著別的同伙。今後他們或許還會對這里出手,請千萬要提高警惕。」
「我知道……」想起呂肆臨死前留下的禍言,林守不禁暗暗皺眉,卻也不甘示弱的說著。「反正到青河鎮找麻煩的家伙從來就沒有少過,以後巡邏時多加注意就是了。」
「巡邏?你一個人嗎?」穆蘭聞言露出驚愕的模樣。
「是啊。」林守理所當然的回答著。
「那個,林師弟,難道你沒有師兄弟……沒有其他人幫忙嗎?」穆蘭詫異的問著。「比如那位叫紅玉的……前輩,她的道行就似非常厲害。」
「紅玉有鎮守秘境的職責,不能隨便出手,而且……」林守撓撓頭,想想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干脆對穆蘭直說了。「造師門是小門派,自古以來就人丁不旺……基本上來說,眼下留在青河鎮的人就只有我和老頭子兩個。」
「咦?只,只有兩個人?」
過于驚駭的事實,令穆蘭不自禁的驚呼出來,隨後察覺到失禮,掩嘴露出歉意的神情。反倒是林守甩甩手,用混雜著無奈和惱怒的聲音解釋著。
「本來家里還有阿娘和老爹在的,而且有老頭子鎮守著,邪魔外道以前倒也不敢到青河鎮滋事……但那混帳老爹!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十年前突然就離家出去,後來阿娘去找他,結果也再沒回來……」
這些事情林守幾乎沒向別人提起過,此刻也不知為何竟對著穆蘭說了出來。直到和穆蘭那憐惜的眼神相對,林守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重重咳嗽了一聲,換成開朗的語氣作了結尾。
「那啥,總之就是這麼回事了……因為那混帳老爹的緣故,害得看家護園的人手不足,我每天被老頭子逼著修行修行再修行!真是受夠了!混帳!要是今後被我逮到,非得給他臉上狠狠來一拳不可!」
林守扮出凶神惡煞的模樣,作勢揮動著拳頭,豈料那拳頭竟被一雙玉掌給輕輕握住。林守「咦」了一聲,驚訝的抬起頭,卻見竟是穆蘭合握著他的手,而那眸子里則透出動人心魄的柔光。
「林師弟。」
穆蘭如此呼喚著他。那聲音輕飄飄的,從耳朵里滲進來,剎那間化成千萬伏特的電流,令得林守全身驟然猛縮起來。他低頭看著那散著溫暖的玉手,突然感到不知所措來。
「這次……真是非常感謝你。」
那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十二萬分的誠摯和熱情。
「那傷藥的事情也好,青鴉劍的事情也好,要不是你的話,我不知道會怎麼樣……你幫了我很多很多,我絕不會忘記,所以也請你記住。」說到這里時,那握著他的手驟然一緊,許下未曾許人的重諾。
「當你遇到麻煩的時候,我也一定會,竭盡全力來幫你的!」
看著眼前宛如散著光耀的嬌顏,林守眨了眨眼楮,一時間像被攝走了三魂六魄,腦袋竟蹦不出半個念頭來。結果只能半張著嘴巴,愣在原地。
溫存的時光持繼了數秒有余,穆蘭退後幾步,臉上浮現出窘迫的紅暈。張了張嘴,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結果只做了個揮手的動作,隨即從衣袖里取出遁移的咒符來。
「再見,林師弟。」
咒符化成靈氛纏繞著穆蘭,那玄青法衣的身影隨著靈氛消散在眼前。林守呆然看著身影消散的方向,目光落回到自己的手上,那一眨不眨的模樣,就好像上面留著某種稀世珍寶一般……
……………………
時間倒回半個時辰,在林守帶著穆蘭游晃青河鎮的同時,林家老宅的庭院里,林老爺子正听紅玉講述著此前秘境里的種種。其實先前他已听過了一遍,然而某件難以置信的事實,令他不得不再次確認下。
「你沒看錯?那小子真的是喚出了‘白猿’?」
林老爺子的聲音,有著難以掩飾的驚喜。
「是的。大概是得益于秘境靈地的助力,公子的確喚出了白猿。」紅玉輕聲回應著。「公子的遣物訣施展得相當成功,喚出白猿不光自如活動,還頗有靈智。」
「 ! !」
從老爺子的口里出興奮的呼喊,就像再抑制不住喜悅似的站了起來,一邊大口大口的猛抽著老煙,一邊在庭院里轉起圈來。
以遣物訣而言,能不能喚出物怪,和喚出物怪好不好用是兩回事。在造化門差遣的眾多物怪里,「白猿」算是較難使喚的一類,既然林守能成功使喚白猿,那也就說明他造化修為已達到造化法的第一重,即「造化生靈」的境界。
「做到了,臭小子終于還是做到了啊!」
老爺子的臉上顯出喜不自禁的神情,連花白的胡須都不由得顫抖起來。
「那小子做的五疊雷符應該還剩下一道吧?早知道就叫那丫頭拿出來看看了……誒,現在追上去也遲了。」沒能看到孫子的杰作,老爺子不禁懊惱不己,但隨即想到什麼,反手抽出一張符紙來。
那符紙的顏色泛灰,顯然已消耗掉了封進去的咒力,但若是林守在場的話,應該能認出那便是自己當初貼在白衣童子額前的馭物咒符。老爺子打量著手上的舊咒符,笑罵出來。
「臭小子的修練不怎麼樣,在這類偏門造物上倒是蠻有天賦的。什麼時候造出這等古怪咒符,竟然把老夫的法令都給壓了下去……可惜啊,若不是老夫時日無多,倒真該給他些時間來好好鑽研下造物之道。」
「時日無多……」紅玉琢磨著老爺子的話,片刻後謹慎的問著。「掌門,上次化劫後僅過三年不到,莫非這次又將催至?」
「這個,恐怕是了。」老爺子抽了口老煙,低嘆著回應道。「前些時日老夫偶觀天相,覺此前被打散的凶劫煞氣竟又聚集過來,此番又受到地脈動蕩的牽引,天劫怕是不日將至……呼,老天爺催得可是越急促了。」
「掌門……」
「畢竟老夫踏入地仙之境久矣,早該登天歸位,卻屢屢以逆法化劫避召,也難怪老天會連番催促……」老爺子抬頭望天,滿臉的無奈。
「掌門是為照顧公子才留下的。」
「沒法子啊……」老爺子低聲長嘆口氣。「我造師門代代人丁不旺,千煬去後,如今便只剩下守兒一人。守兒修為尚淺,周圍又有窺視青河之地的鼠輩蠢蠢欲動,你叫老夫如何安心離開?」
老爺子無言的抽著老煙,旁邊的紅玉亦沉默下來。片刻過後,老爺子仿佛決定什麼似的抬起頭來,如此宣布著。
「此次天劫來勢洶洶,就算老夫如法炮制,也未必能再化劫避難……既然守兒的造化法已有小成,那也該是時候把‘造師觀’交給他打理了。」
「造師觀?」紅玉聞言顯出驚訝的模樣,似乎對老爺子的決定頗不認同。「可是,公子才十六歲,尚且根基未穩,這時候便接管‘造師觀’……恐怕會有拔苗助長,適得其反的結果。」
「老夫何嘗不知道是在拔苗助長……」老爺子搖頭露出苦澀的神情。「但造師觀是我造師門的精魂所在,干系重大。倘若老夫此次遇劫兵解,又有誰能把它傳給守兒?」
「但是……」紅玉咬著嘴唇,卻沒再說話。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只不過是最壞的打算。若是這次猶能成功化劫,那便又可掙得三五年的喘息時間。到時候守兒也成器了,老夫便自然可以了無牽掛的渡劫登仙。」
老爺子磕了磕煙桿,換成較輕松的口氣說著。
「反正,這次就當帶守兒去見識下,行不行試試看再說。」
……………………
ps︰呼,作為開篇的小事件到此結束,接下來是稍長點的天劫事件,林守的實力會得到提升,紅玉的真身亦會透露,大家就懷著期待看下去吧!另外,獅子握抓抱拳感謝大家的支持和打賞,務必以勤懇更新回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