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兒有一封信！」一名清兵從昏迷的牛絡紅懷里搜出了封信，當即朝領頭的清兵搖了搖，「大人要不要看看？」
「老子又不識字，看個屁啊！」領頭的清兵哼了一聲，接過那封信轉頭朝眾清兵喊道，「媽的，孫朝呢，滾過來看看這東西！」
李波還不覺得怎樣，躺在地上的十幾個捻子全都神色大變，這封信正是皖北捻子給太平天國的聯絡密信，落入清兵手中簡直不堪設想，便有幾人掙扎著想起身來奪，無奈人人帶傷，竟是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黃瘦的清兵穿出人群接過密信。
這名叫孫朝的清兵只看了幾眼便大驚失色，彎腰將密集交給領頭的清兵低聲道︰「大人，這伙人是反賊，他們是要去和長毛子聯絡呢！」
「當真！」清兵軍官吃了一驚，急忙接過密信掃了幾眼，雖然他什麼也看不懂，但仍然感覺到事情重大，立刻招呼手下軍兵，「媽的，還愣著干什麼？都綁起來帶回去，交給總督大人便在大功一件！」
眾清兵齊聲吆喝，沒有想到居然有這等好事從天而降，七手八腳的將躺倒在地的十幾個人全部綁了，兩人架一個轉身便走。
直隸總督陳金綬自打接受皇命南下剿滅長毛以來便一直心事重重，皇上待在紫禁城內只要張張嘴，可底下的人便得撒開兩只腳丫子跑斷腿，長毛子攻下武昌後，朝廷不斷調集兵馬東南西北四路堵截，除了西路向榮統率四川提督蘇布通阿、已革提督福興、綏靖鎮總兵和春、鎮遠鎮總兵秦定三、高州鎮總兵玉山、涼州鎮總兵馬龍以及從長毛子那里收降來的善戰都司張國樑等川、楚、粵、黔、閩五省兵勇兩萬余人頗具實力外，其余三路全都不堪一擊，就拿他負責的北路來說吧，皇上先是調琦善去「專攻漢陽」，第二天听說長毛子可能會北上，立刻一道詔書又讓琦善去防守黃河渡口，沒過兩天得知長毛子沿江東進，轉而又調自己領河南兵兩千人赴安徽，當真是暈頭轉向，再說這兩千綠營如何能擋得住鋪天蓋地而來的十萬長毛賊？果不出所料，長毛子離開武昌後，一路連克老鼠峽、九江、小孤山，連安慶府都給奪了去，這等聲勢之下，自己再領兵去送死當真不值得。
陳金綬突然又想起因為「剿賊不利，逡巡不進」而被欽定斬監候的賽尚阿，脖子上不由的冒上陣陣寒氣，看來皇上是等不及了要剿滅長毛子了。說來也怪，這長毛子不拜神佛，不信鬼怪，偏偏去信什麼洋教，這天父皇上帝又是什麼玩意？陳金綬忍不住又想到如今洋人遍布神州，到處都有洋人在傳什麼洋教，看來長毛子的禍根還在于洋人吶！
「稟制台，抓到一伙勾結長毛的反賊！」一名親名在帳外奏報道，「大人要不要審審？」
「哦，長毛子不是去江寧了嗎？」陳金綬理了理朝服，不緊不慢的踱到案後，在太師椅上坐定，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這才咂了咂嘴道，「都帶進來吧。」
沒一會兒，只見數十名清兵押著牛絡紅、李波十幾人進了中軍大帳，看樣子剛才清兵給他們都澆了一身冷水，人人血跡斑斑，面目紅腫，說不出的可怖，那名領頭的清兵哈著腰緊走幾步，將從牛絡紅懷中搜出的密信輕輕放在案幾上。
「回制台大人的話，卑職奉令昨日離營去探查長毛反賊動向，果然大人明見萬里，卑職果真擒來這一伙反賊。」
「哦……」陳金綬不置可否的斜著眼楮看了一眼案幾上的密信，又抬頭看了看案前跪了一地的反賊，冷哼一聲端起案幾上的茶碗輕輕的嘖了一口，過了良久才緩緩道︰「怎麼背了朝廷去勾結反賊啊？」說完這才拿起密信大略的看了一遍，「哦……還是從皖北來的，這千里迢迢的也不近啊，」說著聲音一變，用力一啪桌子，大聲道，「都想滿門抄斬麼！」
李波本已被打得四肢無力，听到這一聲斷喝，立刻便身子一軟斜斜地歪倒在地，牛絡紅等十幾個捻子弟兄沒想到他如此沒骨氣，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只氣牛絡紅冷冷的說道︰「今日落在你們手中，咱們弟兄原是不想活了，朝廷對你們這些髒官不錯，對咱們老百姓可沒見有什麼好的，爽氣些給咱弟兄一個痛快，黃泉路上倒也不寂寞！」
陳金綬也不生氣，輕輕的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都一心求死，本官也不想多廢唇舌，這樣吧，本官一個個的問，」說完指了指牛絡紅身側的一名捻子弟兄問道，「想活還是想死？」
這捻子直了直腰，吞了口唾沫朝牛絡紅欠了欠身道︰「大哥，做兄弟的先走一步？」
牛絡紅哈哈一笑，點頭道︰「兄弟你放心，哥哥我回頭便來追你！」
那捻子嘿嘿一笑，轉眼看了看周圍的手足弟兄深吸一口氣，大聲道︰「想死！」
「好！果然是條漢子！」陳金綬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來人吶！將這位好漢拉到帳外給本官碎剮了！」
「著！」立刻有幾名清兵如狼似虎端將這名捻子拖出帳去，一路上只听他大聲咒罵著，臨死之前自然罵的惡毒，陳金綬听著也不著惱，把玩著手中的茶碗眯著眼楮哼起了小曲兒。
「啊……我……啊……你狗日的……啊……」帳外慘叫聲傳來，每一聲都好像用盡了力氣，如尖刀端直插進眾人的心里，這零剮碎割雖不及凌遲那般非要割足三百六十刀才將犯人處死，但也是用短刀在犯人身上一刀刀碎剮，受刑人往往要被割上三、四十刀才會氣絕，其中的痛苦自不待言。
帳內的眾人誰都不說話，靜靜的听著帳外傳來的慘叫聲漸漸沒了聲息，無人心中不是寒氣陣陣，李波也算做了好幾年業務了，大風大浪自認為也經歷過一些，可哪里見過這種場面？頓時嚇得魂飛天外，臉色蒼白的縮在地上不停的抖。卻見陳金綬眯著眼楮隨意的伸出指頭在眾捻子中指了指︰「你呢？是要報效朝廷，還是鐵了心做叛逆賊寇？」
被選中的捻子哆嗦了一下，臉色蒼白的看著牛絡紅勉強笑了笑，牛絡紅心中酸痛，扭過頭去不忍再看，那捻子喘了幾口粗氣，「 」的一聲跳起來向坐在案幾後的陳金綬撲去，沒等他晃出一步，周圍的清兵立刻涌上來將他死死的按在地上，這捻子手腳被縛，口中仍是痛罵不絕︰「我日你的女乃女乃，你媽的全家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陳金綬笑著擺了擺手，幾個清兵又將這捻子給拖了出去，沒一會兒，慘叫聲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比上次更持久，也許是行刑的清兵惱他沖撞總督大人，下手格外的殘酷，一刀刀的足足剮了七、八十刀，這捻子斷斷續續的慘叫聲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才歸于沉寂。
接下來輪到誰？十幾個捻子人人都顯出了一絲驚慌，只有牛絡紅仍是鐵青著臉一言不，而李波早就已經攤軟在地，那瑟瑟抖的樣子讓陳金綬絲毫不懷疑只要再稍微大點嗓門就能讓這個軟骨頭的反賊交待一切，因此冷哼一聲用手指點了點縮在人後的李波。緊隨著他的手勢，立刻便有幾名清兵沖到李波的身側，分左右架住他就要往帳外拖。
李波嚇得嘴唇抖，全身酥軟的居然連一絲反抗、掙扎的力氣都使不出來，眼看著就要被拖出帳外，忽然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子力氣，只見他猛的一蹬腿，奮力從地上跳了起來，抬腳便將想要按住他的一個清兵給踢翻在地。
沒等李波再做掙扎，兩邊的虎狼將弁又是一擁而上把他死死的按在地上，其中一個倒轉腰刀，抬手便要往李波的嘴上砸。
「慢！」一直穩坐在太師椅上的陳金綬忽然喝住十幾個想要表忠心的手下，盯著李波瞧了幾眼，皺著眉頭拔了拔朝珠，緩緩道，「我瞧這位壯士也有幾分膽氣，眉宇間算得上是氣度不凡，與這些亂臣賊子斷不是一路的，須知為人臣子者，當盡忠皇上，為朝庭效力，怎的偏偏作了草寇，不是埋沒了祖宗？」
「我？」李波吐了滿嘴的灰，抬頭看了看太師椅後的這個山羊胡子，一時卻不知道這老頭是啥意思，咂了幾下嘴卻說不出話來。
「這位是直隸總督陳金綬大人，是奉了當今聖上皇命赴浙皖剿逆的，制台大人問話那是看得起你，還不回話！」那親兵將腰刀放下，示意手下將李波松開。
「陳大人？」李波看了看陳金綬，又看了看滿臉怒色的牛絡紅和一干捻子弟兄，畢竟從小愛國主義教育多了，視死如歸的勇氣雖然沒有，但出賣自己同志的事情他也做不出來，猶豫著半天沒有說一句話。a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