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吹拂著樹葉,只有沙沙作響的聲音,連樹上的蟬都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噤聲不再歡叫。
陽光下,厲冥禹靜靜站著,沒有說話,沒有回答,眼楮里只有一絲隱忍、有一絲淺淡的薄涼,眸光有一點點漩渦般的旋轉,像是沉落在海中央的孤舟,逐漸被大海的深邃吞噬……
與他相對的,是蘇冉的身影,像是佇立在海水中失去了照明方向的燈塔孤寂蒼涼,終于,她由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等到了失望,最後剩下深深的絕望。他的沉默是一把鋒利的劍,狠狠穿透她的心,讓她徹底走向滅亡,如此說來,他真的跟父親的死有關!良久後她開口,一貫輕柔的嗓音也染上淡漠薄涼,「我終于明白自己有多傻了。」
「蘇冉……」厲冥禹有口難辯,雲遮住了光亮,將他高大的身軀籠罩在陰影之中,徒增一絲寂寥。
「你不用再說什麼了,也許你有你的苦衷,但你要知道,你的苦衷和你的行為已經傷害到其他人。」蘇冉深吸一口氣,看著他眼神更加淡漠,「厲冥禹,你還是求神拜佛別讓我找到你殺害我父親的最直接證據,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厲冥禹蹙了蹙眉頭。
「又或者,你現在就殺了我!」蘇冉的語氣更冷。
他的神情轉為痛苦,嗓音嘶啞地說了句,「我不會傷害你。」
蘇冉唇畔泛起冷笑,心里卻像是著了火,大火燒毀了她僅存的一點點希望,燒毀了她身體的每一個器官,因為,她全身上下都在叫著疼。
她退回房間里,伸手關門。
「蘇冉——」厲冥禹見狀大步上前,寬大手掌猛地撐在門上,眼神幽暗而蒼涼。
「放手!」蘇冉坳不過他的力氣,只能冷冰冰地沖他厲喝了一嗓子。
「給我一點時間——」他伸出另一只手來拉她。
蘇冉低頭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細細貝齒深陷其中,這一刻通過這種方式將所有的恨意、怨意、痛苦和悲傷全都發泄出來,于此同時,淚水也順著她的眼眶終于滴落下來,滴在了他的手臂上,和著殷紅的鮮血融合在了一起,滑落地上。
厲冥禹沒有推開她,甚至連躲閃的舉動都沒有,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用這種行為來發泄內心的郁結,英挺的劍眉因隱忍手腕上的疼痛而皺在一起,目光卻一直看著蘇冉,充滿疼痛和悲愴。
良久,她才松口,把著門框的手指幾乎都泛了白,用盡力氣才將他推開一點點,淚霧模糊了雙眼,聲音抖顫地說道︰「厲冥禹,從今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蘇冉……」他的嗓音如同沉落的鐘,發現,這個時候他竟然說不出什麼來,唯獨能開口冒出的兩個字就是她的名字。
「你知道嗎,我情願你直接殺了我。」蘇冉的語氣又轉為平淡,出了奇的平淡,「如果能挽回那兩個人的性命,我情願這樣,可惜,一切都無法挽回。」她永遠忘不了之前的那一幕,多麼巧妙的殺人設計,陽光、鋼化大樓、建築現場、陌生的跑車……
這一切,只是意外,警方也能當成是意外。
如此高端的殺人智商,難怪丁銘啟一直查不出凶手是誰。
房門,緩緩關上。
門里的蘇冉,門外的厲冥禹。
一門之隔。
遮住了她和他的身影,也最終遮去了她和他相對的目光……
安小朵從澳洲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找了蘇冉,門鈴足足響了大半天,當蘇冉打開工作室的門後,小朵著實被她的臉色嚇了一跳。
「老天,你的臉色怎麼慘白慘白的?」她趕忙竄了進來,慌亂地把手里的大包禮物放在地上,上前拉住蘇冉問。
蘇冉看著小朵,沒說話,只是伸手與她相擁。
這一幕嚇壞了安小朵,但也沒有立刻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用力地摟著她,輕拍她的後背。她知道,蘇冉很少這樣,能夠在別人面前袒露自己的無奈和脆弱,很多時候她都是笑言相對的。
人,其實就是一根橡皮筋,拉得太緊就會斷裂。
安小朵就怕蘇冉會斷裂。
幾分鐘後,蘇冉才稍稍恢復了過來,與小朵坐在沙發上,窩在一邊,抱著抱枕。小朵擔憂地看著她,剛要開口相問,蘇冉卻直接開口了,「你給我帶什麼禮物了?」
聲音很輕很柔,像是蔚藍天空上最後一絲雲,隨時隨地都可能被風吹散一樣。
「啊?啊……」安小朵反應了過來,趕忙把幾大包的東西全都拎了上前,一邊往外拿著禮物一邊觀察她的神情。禮物不少,幾乎擺滿了整個茶幾,有各色精美的珊瑚、有異域風情的衣裳、絲巾、首飾等等。
「怎麼樣,漂亮嗎?」她笑呵呵說著。
「很漂亮。」蘇冉微微掀起唇角,可笑一絲沒有進入眼底,五光十色的物件刺痛了她的眼楮,似乎眼前這份快樂在進到這個家門後也變得微不足道了。
「還有一個。」安小朵又將一個十分大的貝殼交給了蘇冉,「這個更漂亮。」
回小點冉。蘇冉眼里稍稍染上好奇,接過來,放在手里沉甸甸的。「里面有珍珠?」
「打開看看就知道了。」安小朵賣了個關子。
她低頭,輕輕打開貝殼的蓋子,一枚通體黑亮的黑色珍珠在光線中泛著華彩,輕輕旋動著足以顯示完美的質地。蘇冉看了,先是微微驚訝,而後呆呆怔住了。
曾經她也有副黑珍珠耳釘,四年前她也只帶走了它們。
四年後,它們走散了,其中一只直到現在都應該捏在他的手里,而另一只仍舊在她的首飾盒里靜靜躺著,似乎有所期待,似乎有所想念,像是一個情人在靜靜等待著另一個情人的歸來。
但只有她才知道,那只黑珍珠耳釘已經回不來了,丟失了的華美即使再回來也變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