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出了奇地安靜,厲冥禹推開房門的時候,似乎都能听到呼吸聲,又似乎,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內層的窗簾是拉開的,外層的窗紗仍舊遮掩著室內的一切。淡淡的光線從薄薄的紗質中投射進來,映落明晃晃的一片。病床上,蘇冉跪坐在上面,面朝窗子背對著病房門口,光線在她周圍形成了金色透亮的光芒,一身白色病服的她看上去恍若天邊的影子,像是隨時都能被雲彩帶走似的,讓人看上去觸目驚心。
厲冥禹下意識停住了腳步,病房門在身後緩緩關上,不著痕跡,不帶一點聲音。一時間,他竟然不敢輕易上前打擾,這一幕太過寧靜,有太多唯美,讓他恍惚看到了一幅畫,畫中少女只留下縴細柔弱的影子,光線幾乎要透過她的身體,似真似假。
蘇冉不知在看什麼,靜靜地,一直是一動不動,像座雕像。
過了好半天,厲冥禹才走上前來,不過他還是刻意放輕了腳步,生怕因為他的進入而打破了這份異樣的平靜。在她面前停住腳步,伸出大手,輕撫在她的肩頭上,力道溫柔,萬般憐惜。
意外的觸踫使得蘇冉整個人輕顫一下,像是從夢中驚醒的人,驀地轉頭看向身後的男人,這一瞬,厲冥禹從她眼里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陌生,還有……無窮無盡的幽怨。
「冉……」他于床邊坐下,心疼于她剛剛的神情,凝著她的目光透著一絲擔憂。
他想起她之前對他的態度,同時又想起她曾經受到過的傷痛,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劑似的,分不清究竟是個怎樣的滋味。
蘇冉看了他好半天,水汪汪的大眼楮里充滿了令人讀不懂的清澈。沒錯,厲冥禹只能用「清澈」這個詞來形容她此時此刻的眸光,這種清澈太過透明,反而令人產生無限幻覺。
他剛要抬手觸踫她的小臉,卻見她的眸光又隱隱一閃,縴細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衣袖,輕輕拉扯著,一時間像個無助的孩子,她開了口,聲音又細又小,喃喃地不仔細听壓根就听不清楚,可仔細一听,卻令厲冥禹著實驚了一下。
蘇冉說,「是不是,連你也不想要我了?」
由于距離很近,所以這句話落在厲冥禹的耳朵里格外清晰,輕柔的嗓音像是水滴一樣滴落在他心頭,讓他當場就愣住了。從前蘇冉就算再無助再柔弱也不會對他說出這番話來,這種感覺奇怪極了,她就像是生怕被大人扔掉的孩子,又像是在森林里迷路的精靈,眼楮瞪得大大地盯著他,看著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尖細的小臉也透著一絲焦急。
這般模樣的蘇冉,令厲冥禹沒由來地一陣心疼,像是鑽頭在不停地鑽在他的皮肉之中,忍不住伸手將她摟入懷里,親吻了她的額頭一下,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上,輕柔落下充滿磁性低柔的嗓音——
「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什麼情況,我都不會不要你。」
「真的嗎?」蘇冉窩在他的懷里,微微仰頭看著他,眼楮里的焦急換做一絲欣喜。
「真的。」厲冥禹心疼地凝著她,伸手掬起她的小臉,鷹眸也泛起深情,「冉,你是我的妻子,這一生一世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
蘇冉的眼楮里泛起一絲迷惑,很快又笑了,竟然主動伸出雙臂摟住他的頸部,笑靨中透著一絲嬌憨和滿足。
厲冥禹全身微微一顫,她主動的擁抱雖說令他有一絲的驚訝和征楞,但很快心頭就泛起無盡的喜悅,一種心花怒放的感覺油然而生,這種感覺如同一絲絲電流,讓他的全身都麻酥酥的,尤其是她充滿清香的身子主動窩在他懷里的時候,那種被需要和被依靠的成就感是從來沒有過的。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散盡千金白銀,只為博得紅顏一笑」的道理了,這種感覺,簡直棒極了。
良久後,蘇冉才開口,小臉仍舊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我要回家。」
美人在懷,又溫柔相求,別說提出回家的請求,在這般溫柔的時刻,就算讓他從醫院樓頂上跳下來也心甘情願了。結實的手臂忍不住將她的縴腰摟緊,厲冥禹低頭,寬闊的額頭輕輕抵住她的,溫柔低語,「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家,好不好?」
「嗯。」蘇冉點頭,咯咯笑了。
被美人迷惑的他,理智幾乎都被溫柔所取代……
第二日,厲冥禹便為蘇冉辦理了出院手續,又按照醫囑買了大包小包的藥,足足忙活了幾個小時,臉上的神情卻格外輕松。為了防止蘇冉再去育嬰室,出院是最好的辦法。
佟佑親自開車來接的,蘇冉坐在後車座上,相比昨天,她臉上的神情又恢復了平靜淡然,不想昨天那麼小鳥依人,厲冥禹倒也沒多想,他現在一門心思想把她接回半山,重新開始他和她的二人世界。
慕承和安小朵也來到樓下相送,蘇映芸也來了,站在車子旁看著蘇冉萬般不舍,輕聲說道︰「小冉啊,你真的決定要跟他回去嗎?」
蘇冉整個人顯得有些恍恍惚惚,轉頭看著蘇映芸,半天沒說話。
安小朵看著她心口直疼,也走上前,「小冉,你說句話啊,別嚇我好不好?」
這時厲冥禹走過來,在另一側上車,坐在了蘇冉的身邊,輕聲笑道︰「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蘇冉這才反應了過來,點了點頭,看著蘇映芸和安小朵淡然地說了句,「我已經決定了,要回去。」
一邊的厲冥禹滿意地笑了,伸手拉過她的小手于掌心之中,輕輕揉捏把玩著。
蘇映芸見蘇冉這麼說了,也知道勉強不得,只能點點頭,又叮囑了一番後才作罷。
車子很快開走了,只留下淡淡的尾氣,蘇映芸站在原地直嘆氣,眼里盡是擔憂,安小朵卻沒怎麼多想,而慕承眼里,始終泛著一絲化不開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