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小喜,懂嗎?」
說話的是個中年男子,脖子上戴著據說是媽祖加持過的金光閃閃金片項鏈,上身穿著鮮艷襯衫,結實粗壯的手臂差點把袖子撐爆,胸前的扣子幾乎繃開,套著寬松的黑色長褲,腳踏藍白拖鞋。
「要是小喜知道這件事,我就完蛋了。」他勾住身旁年輕人的脖子,嗓音沙啞的威嚇。
「是是是,老大說得是。」阿杰的臉龐漲紅,雙手抓著架在脖子上的手臂,「咳咳,我一定不會說。」
哎呀!他快要喘不過氣,要死了……當他因為缺氧而翻白眼時,那只手臂及時松開。
梁大調用力拍了下他的後腦勺,凶惡的大吼,「叫什麼老大?叫總裁大人。」
阿杰雙手模著後腦勺,痛到淚流滿面,不斷的點頭,「是是是,總裁大人。」
誰教梁大調的穿著實在太像流氓,他不知不覺便喊出「老大」兩個字。
梁大調睨他一眼,咧嘴一笑,「對,叫總裁大人就對了。雖然被喊老大,感覺很有派頭,但是若被小喜知道,萬一誤會我怎麼辦?不要忘記喔!」
他邁開步伐,哼著不成調的曲子,走向辦公室。
大力推開辦公室的門,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瞪著面前出現的人,他忍不住低咒出聲,「靠!」
那個人听見這個字,輕蹙眉頭,表情更顯陰沉。
撇去陰沉不說,這張臉實在俊美。
俐落短發底下的那張容顏皮膚雪白,眉毛濃黑,一雙大眼此刻眯起,高挺的鼻子顯出剛烈,薄薄的雙唇抿著,看起來傲氣十足。
斑身兆修長的身形,即使只穿上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也很迷人。
活月兌月兌就是……
「爸。」嗓音清亮且含帶怒火。
唉,美少女。阿杰每次看到老大……不,總裁大人的掌上明珠,都會有些錯亂。
梁喜明明是女兒身,為什麼長得如此雌雄難辨?
她的容貌俊美,一頭短發、一百七十五公分的修長身形,若不開口,根本就跟雜志上帥氣的混血模特兒一模一樣。
阿杰偷覷梁大調一眼,身為他的心月復,深知他對梁喜的愧疚。
這愧疚,就得從梁大調以往的豐功偉業說起──
梁大調以前是黑道老大,在道上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後來遇上心愛的女子,決定拋開過往打打殺殺的日子,金盆洗手。
梁大調的妻子熱愛做甜點,廚藝又不錯,於是兩人做起生意,販賣雞蛋糕。
他們不斷研發不同口味的雞蛋糕,賣著賣著,竟然大受歡迎,從小攤販到有店面,接著有知名度之後,靠著梁大調的交際手腕,生意越做越大,成立一間以甜點為主的公司,幾年後變成花喜企業。
在外人看來,這是不可思議的傳奇,但是對梁氏夫妻而言,其中的辛苦不是外人可知的,總之,花喜企業目前還到大陸設分店,可是有名的大企業。
可惜梁大調的妻子由於生病,加上早年過度辛勞,在生下女兒梁喜五年之後,早早上天堂,梁大調必須父兼母職,獨自扶養梁喜長大。
即使不在道上混,梁大調的身邊還是有許多小弟,自願跟著他一起打拚。
所以原本是正常女娃的小梁喜,在一堆男人中長大,久而久之,小女娃默默變成小男孩,喜愛留短發,痛恨穿裙子,加上她的長相可男可女,若不開口說話,大部分的人都會將她錯認為「少年仔」。
梁喜是梁大調唯一的孩子,從小將她呵護在手心上,看到她像個男孩長大,每次一想都會心酸一下,責怪自己沒有注意到男女有別,讓小梁喜從小就認定自己是和其他大哥哥一樣的男人……
雖然愧疚這點,但是對於梁喜至今身邊總是圍繞女人,沒有男人這件事,梁大調倒不在乎。
阿杰想,從梁大調這麼疼愛梁喜看來,恐怕沒打算讓她嫁人。
「小喜啊!你怎麼……怎麼跑來了?」
見到女兒臉色鐵青,不自覺的抖動肩膀,梁大調欲上前。
「爸,我听說了,你又動手揍人?」梁喜怒吼。
梁大調跨出去的腳瞬間停在半空中,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沒多久又縮回去,緊張的吞一吞口水,陪著笑,「你是听誰說的?我怎麼可能會動手揍人?我可是正派的生意人,才不會做揍人這種壞事。」
梁喜深吸一口氣,緊握拳頭,「爸,沈伯都告訴我了,他還說會告你,這次絕對不會放過花喜企業。」
若不是事情鬧大,她會跑來興師問罪?老爸也太小看她了吧!
「啊?那個臭老猴竟敢跟你打小報告?」提起沈入相,梁大調的火氣都上來了,轉頭,對著阿杰大吼,「我有沒有交代過一定要讓臭老猴閉嘴?」
阿杰嚇得臉色發白,「有啊!有啊!我們………我們有威脅沈阿伯,警告他如果告訴小姐,會搔他癢一百次。」
「有沒有跟他說是綁起來,搔腳底?」
阿杰點頭如搗蒜,「有。」
「他看起來有沒有很害怕?」
「這個……」阿杰想一下。臉色發青應該算吧?「有,他有害怕。」
「那為什麼還有膽子去打小報告?」梁大調失控的大吼,一手揪住阿杰的衣領。
「我……我……」阿杰看著梁喜,用眼神向她求救。
梁喜雙手環抱胸前,冷冷的開口,「爸,你還敢說沒有揍沈伯?」
「吼,小喜,這不能怪我啦!誰教臭老猴要跟花喜搶生意,還到處跟媒體亂說花喜的壞話,我氣不過,才會撂人打……不是、不是,是去找他好好的談一談,沒想到他跩得像紅龜糕就算了,還要手下先動手打我的人。」
沈入相是梁大調認識多年的朋友,也是商場上的敵手,他這人只要一火大,臉色就會紅得像猴子的,跟紅龜糕很像,而他賣的芋泥蛋糕深受時下年輕人的歡迎。
他們時常為了搶生意大動肝火,還會互相批評對方推出的產品,只是沈入相這次耍賤招,在媒體面前亂放話,他才會去找他算帳。
「就算沈伯先動手,你答應過我絕對不會揍人。」梁喜不听他的藉口,氣急敗壞的說。
小時候她從身邊的大哥哥們口中听到老爸的戰績,還會得意得到處向人炫耀,後來朋友都逐漸遠離,打听之下,才明白是朋友的爸媽不準他們和她交朋友,因為她的老爸梁大調是混黑道的,那瞬間她才懂,在外人的眼中,她驕傲的老爸是如此凶狠無情。
其實無論別人怎麼看待老爸,她還是很愛他,但是受不了他明明從商了,卻還是改不了滿口江湖道義,脾氣一起來就搬出黑道的那一套。
以前老爸還會動手揍人,年長之後倒是不會這麼沖動,如今他所說的動手,就像小朋友幼稚的打架,或者把人家綁起來,搔個一千萬次的癢。
可是梁喜仍然非常討厭他這種愛惹是生非的個性,現在又冒出跟沈入相大打出手的事情,當沈入相頂著淤青的左眼來找她哭訴後,她立刻奔到梁大調的辦公室,決定和他攤牌。
「那哪是揍人?」只是兩個老人家打打鬧鬧罷了。梁大調小聲的反駁,暗自干譙沈入相的無情無義。
說好是他們之間的秘密,不可以告訴梁喜的!明知道梁喜是他的罩門,還這樣玩他?
「臭老猴,給我記住!」他不悅的低喃。
「對我來說,那就是揍人。」梁喜沒好氣的說,然後將放在身邊的行李箱搬到桌上。「爸,你這火爆的脾氣再不改,遲早會出問題!上次我說過,如果你改不了脾氣,我就會離開。」
梁大調粗獷的臉龐旋即皺在一起,驚慌失措的奔到梁喜身旁,拉住她的手,邊眨動充滿淚水的雙眼邊哀號,「小喜啊!你別沖動……不要動不動就打包離家出走啦!」
「我沒有動不動就打包,這是第一次。」梁喜挑起眉頭,拍了拍他的手,「爸,我已經二十五歲,這種歲數作出這種決定不叫離家出走,而是獨立,懂嗎?」
老爸將她當成心肝寶貝,十分疼愛她,即使她都二十五歲了,還不肯讓她獨立搬出去,不僅不準她去外頭工作,也不準她交男朋友,根本是打算將她鎖在家中一輩子。
明白老爸疼愛她,生長在奇特的家庭中,她也不奢望有男人敢娶她,對於戀愛、結婚,老早認命了。不過這次老爸不守約定,她決定要給他一個教訓,對他而言,最大的懲罰就是見不到女兒!
她要離家,學習獨立,順便讓老爸反省自己的過錯,簡直是一舉兩得的辦法,何樂而不為?
「獨立?干嘛要獨立?你就永遠留在我身邊啊!」梁大調不依。
「原本我也這麼打算,是老爸毀約的。」她用力縮回手,不看幾乎要落淚的老爸。
唉,一位理著平頭,容貌粗獷,還穿著花花綠綠襯衫的中年男子,眼眶有淚水打轉,這畫面像樣嗎?
她想,不是她要獨立,而是老爸!
「我要走了,再見。」她瀟灑的揮揮手,拎起行李箱,邁開步伐。
「阿杰,抓住小喜。」梁大調不死心,扯開喉嚨大叫。
「是,老大……呃,總裁大人。」阿杰擋在梁喜的面前,「小姐,不要這樣啦!再給總裁一個機會。」
那雙漂亮的眼眸射出冷光,「走開。」
「小姐……」
梁喜深吸一口氣,旋即揚腿踢中阿杰的小腿骨,听見淒厲的哀號聲,她面不改色的繞過跪倒在地的阿杰,一手推開門,離開辦公室。
此時,辦公室里傳來男人的哭泣聲,那哭聲只能用驚天動地來形容。